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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冲霄汉世无双
好儿郎
熊熊烈火焚残躯
何处不可忠魂葬
耀四方
正是大夏军人在火化战死者时所唱的葬歌。在这数千书籍和雄伟高楼化作的耀眼火光中,这段歌声反反复复,渐渐低缓;随着大雨逐渐停歇,火势雄烈随风越发不可收拾,直至变得遥远依稀,到最终消逝,不再可闻。
“喀啦”,又是一道闪电,劈中在熊熊燃烧的海心阁残楼之上。高大的塔楼随着这最后的一击,“豁喇喇”如同山陵崩塌,洪漫大堤般倾覆下来,带出一条耀眼的痕迹,撒下满天的火星。瓢泼大雨也无法浇熄这愤怒燃烧的烈火,孤本真迹变成明亮火焰照耀四方,英雄忠魂化作一缕碧烟随风而逝……
血火路飘零
“哒哒哒”,离火光冲天的颜府不远处的青石路上,十余骑身著明光铠的吴州兵将正驱马慢慢前行,光滑如镜的甲胄在黑夜中映射着远处的火光,显得十分醒目;马蹄一下一下的击打在青石路上,清脆而富有节奏。当头一人身材修长、面白微须,正是吴州左营锋将赫令侠,身后则跟随着余肇、田锐两名曲长和十名精骑。本来赫令侠奉了程灵秀之命,想随着这些禁军混到平凉王府里去浑水摸鱼,结果走到还离颜府半里之远的街口,就被一队守在这里的禁军堵住不让前行,领头的一个小小哨长还出言不逊,两队人差点就发生了冲突。要不是赫令侠及时阻挡,暴躁的余肇恐怕早就抽出大刀和那些禁军砍杀起来。
赫令侠率队远远地绕着杀声震天的平凉王府前进,心中却有点心事重重,看来要从这些跋扈的禁军手中搞到点有用的东西很不容易啊。一名三十左右的矮胖男子骑着黑马赶了上来,和赫令侠并肩而行,此人正是赫令侠的心腹,另一名曲长田锐。和暴躁的余肇相比,田锐要稳重的多,虽然赫令侠没有告诉他们具体要做什么,但看着赫令侠领着人马在平凉王府外转悠,田锐就心里亮堂了。
望着赫令侠紧锁的眉头,田锐道:“统领,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是不是和平凉王颜家有关阿?”赫令侠缓缓点头,道:“平凉王府的人杀了那庭锋的弟弟,你看现在,那庭锋给自己弟弟报仇,恐怕颜家会给全灭了。不过,如果颜家要是有那么一个两个人逃脱了,不论是到了天水节度还是谁那里,我看,这个那庭锋的官也就到头了,看他还拿什么和我们吴州儿郎争斗。嘿,我说,这个堂堂阎罗王,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给灭了全家,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田锐用粗短的手指在太阳穴上点了点,转头对赫令侠道:“统领,我看我们在这里瞎转悠也不可能搞到点什么有用的东西。那些禁军把各个路口守的连个苍蝇都飞不走。再说,我们又怎么知道那些人是颜府的人啊?”
赫令侠苦笑一下,道:“我也知道阿。可是我在程大将军那里夸下了海口,一定能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你说要是什么事情都不做,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那还不如转悠转悠,说不定能指望碰到什么。”
“能碰到什么?我说现在这里都给烧的不成样子了,除了烤熟了的死人就是我们这些个兵痞子,你还想碰到黄花大姑娘不成?那你得到军营里去找,漂亮的都给抢到那里去了,哈哈哈哈”,这个大嗓门的声音,一听就是余肇。原来是他看到田锐和赫令侠二人私语,也干脆赶上来,刚好听到赫令侠说指望碰到什么,就顺嘴接了一句。
赫令侠回身就是一个拳头重重落在余肇厚实的肩头,笑骂道:“你个混蛋,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都说些什么东西,我看是你忍不住了,想你家里那个胖黑婆娘了吧,啊,是不是?”
余肇躲了一下,没有躲开赫令侠的拳头,痛得呲牙咧嘴,回口道:“你老婆才是胖黑婆娘呢,嘿嘿。对了,说到美女,听说这淮阳城第一美女算是林毅中的老婆,号称雪衣观音,真该去看看到底有多漂亮。淮阳自古就美女如云,妈的我进城怎么就全碰到大妈大娘,真是晦气。”说着就朝地上啐了一口。
赫令侠和田锐都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赫令侠一皱眉,道:“等等,你刚才说的是谁?林毅中的老婆?好像那个那庭钢就是死在林府,难道和林夫人有关?”
“多半就是。既然这个林夫人艳名在外,那色中饿鬼的那庭钢还有不去之理?想林毅中和颜仁基是什么关系?都是西凉军中出身的人物,颜府中人在那里杀了那庭钢,实在有道理。必是如此情形。”田锐想了一下,分析其中的情况。
赫令侠一下舒眉展颜,回身策马,对众人道:“走,我们就到林毅中的府上去看看。余肇,把你眼睛放亮点,说不定那个大美女还等着你去搭救呢,哈哈哈哈。”大笑声中,十余骑荡起一路烟尘,沿着官道向林府而去。
“吱呀……”,年久失修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发出破朽的摩擦声;一名浓眉大眼、满脸方正的年轻人探出脑袋借着频繁的闪电,左右打量了一下。看见四处无人,又慢慢退了回去。片刻,只见他和另外两人,背着一名似乎已昏倒的华服少年,从木门后慢慢走了出来。他们正是从颜府秘道逃出的颜云放和阎仲元、朱彝、苏铁铠三名青年家将。
阎仲元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是一个大的磨坊,而他们出来的地方正好是磨坊里养骡子的马厩后墙。不过此刻那些骡子早就不见,多半被官兵们拉去做了晚饭改善生活去了。朝前走出不远,就看到磨坊的老板和老板娘横尸在一个大石头磨子旁,身上的鲜血早就凝结成黑块,才没有被刚才瓢泼的大雨冲走;周围水洼里还散落着一些鸡鸭的羽毛和几个铜钱。阎仲元快步走了过去,用脚尖拨了拨两具尸体。老板的尸体翻转过来,跌入一个水洼中,双眼瞪如铜铃,胸口开了一个大洞,脸色乌青却又由于大雨而带着些肿胀,脖颈和手臂上已出现了尸斑,躯体僵硬发出些微臭,显然早已死去多时。
阎仲元向朱彝和苏铁铠二人招手示意,让他们围拢来商议商议。苏铁铠将仍未醒过来的颜云放轻轻放到磨子旁边一片干燥的地方,让他靠住磨盘稳住身形。看着颜云放苍白无色的脸,苏铁铠长叹,轻声说了句:“公子真是好福气,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唉”。阎仲元和朱彝相对无言。
三人慢慢聚到石磨边上起,阎仲元蹲下身去,随手拿了根鸡毛在地上的水潭中毫无意义的上上下下反复搅合,朱彝和苏铁铠二人看着他沉默无言。半晌,阎仲元抬头道:“虽然从王府里面逃出来了,但敌人随时都可能沿着地道找到我们,我们必须马上走。”
朱彝点头表示赞同,接下去道:“虽说如此,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这里是那里,是在淮阳城里还是城外。这里的老板显然是被乱兵所杀,虽然时间已久,但可以肯定的是,官兵随时可以找到我们。因此,在离开这里前,我们必须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又要怎么才能逃出去……”
阎仲元呼的一下长身而起,道:“不用说了,现在马上就去探路。时间一长夜长梦多。我们几个我年纪最大,又曾从军,对这个淮阳城也熟悉。现在我出去,你们两个好好照顾公子爷。一会他要是醒过来,还要让他注意节哀顺变。”
蹲在一边的朱彝一把拉住他,眼睛里精光闪动,用一种决绝的口气道:“我们这里就只有你曾从军,有在外生活的经验。我和铁铠都一直在王府生活。若是你出了事,我和铁铠不可能照顾得好小公子。铁铠年纪还小,所以,还是我去探路吧”。说罢,他立刻摘下腰刀,穿过磨坊内的大坝子,跑到磨坊门口,从门缝里向外望了望,确定一下后,突然将大门拉出一条缝,侧身钻了出去,消失在夜幕之中,只听见跑步时脚踩在水潭中发出的溅水之声。
苏铁铠看到朱彝的身形消失在门外,心里不禁忍不住一阵酸楚,忙回过头去,不想让阎仲元看见。阎仲元黝黑的脸膛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握住腰间刀柄的手却青筋暴突,显是用了全力在抑制自己。此刻一别,顺利能马上见到朱彝,不顺可能就是天人永隔,纵是铮铮铁汉也对兄弟真情感动。
拍了一下微微颤动的苏铁铠的肩头,阎仲元道:“铁铠,不论等会朱二哥能不能回来,我都要你一直陪着公子。除非……”说到着,他又拍了拍苏铁铠。苏铁铠忙转过头来,瞪着红红的眼睛,大声道:“只要苏铁铠在,就有公子在……”,阎仲元摇了摇头,道:“就是你苏铁铠不在了,也要保证公子安全,今天,就是我们报答颜家大恩的时候。”
正在这时,一直蜷缩在磨盘旁的颜云放身体抖动了一下。本就一直警惕着周围情形的阎仲元和苏铁铠急忙过来,候在颜云放身边。只见颜云放闭着的眼睑微微颤动,脸上开始泛出一点血色。待得颜云放迷糊着刚一睁开眼睛,立刻感到喉咙里如火烧一样难受,猛地发出剧烈的咳嗽,顿时将一张白净的脸挣得通红。
随着颜云放的咳嗽声,苏铁铠的脸一下紧张的绷了起来,眼睛瞪得通圆,脚下跨前一步,提起双手就待捂将下去。阎仲元右手一挥,将苏铁铠的手打开,狠狠的怒视了苏铁铠一眼。苏铁铠一下满面潮红,低头退下两步,然后猛地转身跑到磨坊大门,抽出钢刀,警惕的从门缝向外张望。
阎仲元蹲下身来,在颜云放的后背慢慢的拍抚着,舒缓他因为剧烈咳嗽而难以平复的不畅呼吸。手法轻柔,颜云放只感觉到自己本来要窒息的心一下跳动了起来,好受了许多。到了此刻,颜云放才有机会四向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一看不打紧,把颜云放吓得一下站立了起来,两只手直指那两具僵尸,不知该说什么。电光下,只见已被翻过来仰面朝天的磨坊老板尸体胖胖的脸上没有闭合的双眼被耀眼的闪电映照得泛着惨白,阴森森的直瞪着颜云放,胸口上的刀口沾满已经乌黑的血渍,上面还有些白色的蛆虫在不停蠕动,好似要将胖老板的心脏拱走一般。而趴伏在地的老板娘僵硬的脸孔也正好面对颜云放,长长的头发被雨水打湿粘贴在脑袋上,其中一只眼睛只剩下了深陷的眼窝,积满了雨水,漂浮着一些血丝肌肉,微张的嘴里有什么东西在顶动着,让老板娘的面部肌肉在微微的波动。颜云放顿时感觉心里有一种呕吐的感觉,马上背转身去,不再看这两具浸在雨水中已经开始肿胀的尸体。
这个磨坊的院落并不大,放了一个大型的骡拉磨子后就没有太多的空地。磨子后面是一排房子,大概是仓库和老板的住房;房子旁边则是孤零零的一个马厩和堆放的干草堆。磨子两边是简单的围墙,而正对的则是大门和门房,以及堆放谷子和其他杂物的一个仓库。房子和磨子之间的院子里有一口深井,深井旁则散落着一些女人衣服。可能是有人跳井了吧?颜云放看到这里,心里暗自猜想,这些可能都是进攻淮阳的官兵干的吧?淮州的兵才不会这么可恶。
“不对”,颜云放忽然反映过来,转身一下看这正站在他背后一起打量这个院落的阎仲元,“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对了,我的爷爷呢?我怎么会在这里?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颜云放越说越激动,两手一下狠狠的抓住了阎仲元的双臂,指甲深陷进阎仲元的肉中。
阎仲元眼角猛跳,口中深吸了口气,两眼凝视着激动的颜云放,直到颜云放感觉有点不对劲,终于安静下来,阎仲元才缓缓地道:“少爷,现在颜家已经没有了,老爷、夫人、方叔,还有所有的人都被害了,颜家现在就剩下你,还有我们这几个保护你的人了。”
颜云放安静的一动不动,仿佛一点都没有听到阎仲元的话。阎仲元踏上一步,正要再说,颜云放突然撒腿就朝大门跑去,口中大叫:“不可能,我不信,你是骗我的,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苏铁铠正站在门口,看到颜云放笔直的直朝大门而来,他马上一下阻拦在颜云放的前进路上,伸开双臂。颜云放却就这么对着苏铁铠张开的怀抱猛地一下撞了进来,年轻的苏铁铠根本没有想到颜云放一点躲闪或者减速的意思都没有,顿时后背结结实实的撞在大门的门闸之上,坚硬的木头硌着背让他疼得直歪嘴。
颜云放被反弹之力撞在地上,但他马上一个翻身就爬了起来。一身白衣早已给灰尘污泥弄得一片灰一片黑,不成体统,头上发髻也因为在地上翻滚而蓬乱。但颜云放对这些都宛若不觉,起身后立刻快步跑上前,伸手要把档在门前的苏铁铠拨开,口中还一直喃喃的道:“不可能,不可能,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苏铁铠两眼茫然,不知道是挡住不放还是应该让开,身体僵硬在那里,一动不动。
背后一只大手伸过来,揪住颜云放的衣领,猛力一拎,将他带的向后摔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腾起一阵灰尘。苏铁铠很吃惊的看到阎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