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不,不……”
蔡亚炯猛地坐了起来,口中发出狂野的呼号,双眼中流出的已不是泪水,而是鲜红的血滴。手里摸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蔡亚炯拿着顺手就向面前的黑影砸去。
陈英起蹲在蔡亚炯面前,突然看到一团黑影迎面扑到,直觉之下,他向后一倒,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呼”的一声擦着鼻梁飞了出去,不由惊出一身冷汗。骤然遇袭下,陈英起本能的右拳向刚坐起的蔡亚炯面门轰去;不料还没等打中,蔡亚炯已经身子一软,又倒在了地上。此刻,陈英起才想起这个人袭击他只不过是还没有从梦魇中脱离,慌忙对蒋氏兄弟和颜云放辨道:“我没有打中他,我没有打中他,是他自己倒的……”
颜云放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走到蔡亚炯面前,看了看,说道:“他刚才不过是在做梦。不过他那么一闹,可能能够平静下来一点。现在我想可以直接把他弄醒了。公寻,你到涧里弄点水来给他浇在脸上,我来给他把把脉”。说罢蹲下,伸出右手,两指搭在蔡亚炯腕部,微闭双眼,搭手间只觉蔡亚炯脉象不稳不鼓,虚弱无力,典型的由于血流过多,心力交瘁,又受激过重导致心浮气燥,心魔丛生。
颜云放默运自身真力,紫云真气从二指间循着蔡亚炯腕部列缺穴缓缓淌入,沿手太阴肺经而上进入蔡亚炯体内,环绕护住他心脉。待得他心跳平稳有力后,方催生内力,如狂潮般涌入,沿着蔡亚炯体内七经八脉游走一遍,将他由于心魔引起的体内紊乱的气息一一抚平,导入各自所属。虽然对如蔡亚炯这样从未练过内功的人来说,这股先天气息相对颜云放十分微弱,但颜云放初次按医书记载,用气疗伤,一遍真气导引下来,已是废了小半个时辰,满脸汗涔如雨,自己也给搞得虚弱不堪。良久,颜云放站起身来,对面露焦躁的蒋氏兄弟和顾羽裳道:“他此刻脉象平稳,应该心中疯魔已去,没有事了。”
这时,去涧边取水的陈英起精赤上身,手中是已湿漉漉的衣衫。快步跑到蔡亚炯面前,陈英起将湿衣对在蔡亚炯头部,用力一扭,“哗啦啦”挤出的水将蔡亚炯淋的满头满脸,冲淡了他脸上的血污。只听“啊”的一声惊叫,蔡亚炯再次从地上坐了起来,不过这次的他却已经显得神色茫然惨淡。
顾羽裳轻移莲步,走到蔡亚炯面前蹲下,俏眼灼灼,双唇紧闭。蔡亚炯看到顾羽裳,失去人色的脸扭曲了一下,低头不再正眼瞧他。性急的顾羽裳见他如此,顾不得男女之防,一把掐住蔡亚炯的胳臂,语带焦灼的大叫道:“我爹爹我妈妈在哪里,你快说阿,你快说阿……”
蔡亚炯偏过头去,仍是一言不发,但眼中已经是晶莹满眶。顾羽裳又连叫了几声,不见回应,突然“嘤咛”一声,向后倒去。蔡亚炯忙回头,手伸出一下却又马上缩了回去。只见急火攻心的顾羽裳向后昏倒,娇躯却落在了赶上来的蒋锐侠怀中。
蒋锐侠将昏迷的顾羽裳轻轻靠在自己右臂上枕着,一双虎目却对着蔡亚炯,口中低声道:“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村里人都哪里去了?”蔡亚炯看着躺在蒋锐侠怀中的顾羽裳,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旋即又是悲哀痛哭之色弥漫。他低下头,两手捂住自己的脸,沉默半晌,他才用极慢的声音对蒋锐侠道:“你们到前面十里地的打鼓场去吧,乡亲们都在那里。”
他话刚落音,蒋锐霆已发出一声欢呼,转身向村头跑去。颜云放来不及招呼蒋锐霆,转身冷冷的对着蔡亚炯,只问了一句:“除了你还有谁活着?”
蒋锐侠满脸不可思议的瞪着颜云放,而蔡亚炯深深埋下的身体却剧烈抖动了起来。突然,蔡亚炯抬起头来,满脸的泪痕,口中大叫道:“都死了,他们都死了……我的爹爹,我的娘亲,我的妹妹,村子里的所有人,所有人……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吗?”说到这里,蔡亚炯猛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瞪着颜云放。陈英起忙站在二人之间,顺口接道:“为什么?”
“为什么?”蔡亚炯口中冷笑了一下,对着蒋锐侠道:“这就是你的好兄弟,就是你的好兄弟把这滔天大祸引到了村子里……”,猛然回头,右手戟指颜云放,疯狂大喝道:“他们就是来找你这个祸胎;我要杀了你报仇……”,身体一扑,已向颜云放疾扑而上。
陈英起忙用力格开蔡亚炯的疯狂举动,回头对颜云放道:“君弥,你先避一避……”他一回头,才看到颜云放身体微微晃动,口中在喃喃自语,片刻,口中一口鲜血喷出,身体萎靡倒地。陈英起格着蔡亚炯,无法取搀扶颜云放,忙对着蒋锐侠道:“公义,你快去扶扶君弥。”话未说完,却在蒋锐侠眼中看到了一种可怕的苍凉冷漠,看到蒋锐侠身体向后微微退缩,看到了蒋锐侠毫不犹豫地一把抱起昏迷的顾羽裳,转身向村头走去。
陈英起大叫一声,却看到蒋锐侠毫不回头的背影。无奈之下,陈英起只有使出小擒拿手,两腕翻动,将发狂的蔡亚炯押在自己身下不能动弹。再细看躺在地上不停抽搐的颜云放,听到他口中在低声说着:“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兄弟,是我害了朋友……”
蔡亚炯还在大叫着:“就是这个混蛋害了我们全村子里的人,放开我,我要杀了他”,脸上的疤痕也因为他的大叫而扭曲得如一条可怕丑陋的虫子,横亘在他本来还算清秀的面容上,显得无比狰狞。陈英起猛地将他推开,口中喝道:“杀人的可不是我的兄弟,而是那些可恶的官兵。你要是个男人,就去找正主报仇,不要再这里胡搅蛮缠。”
蔡亚炯被陈英起的大力推到一边,知道自己不是这个高大的白衣汉子的对手,遂悻悻然的超颜云放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一拐一拐的也向村头走去。
陈英起忙上前去拉倒在地上的颜云放。不料手指刚碰到颜云放身子,他就如遭雷击般浑身剧震,向一旁缩去,口中不停低声道:“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我是不祥之人,离我远点,离我远点。”听到他如此说话,陈英起不由眉头紧皱,大声道:“这不是你的错,颜云放,你听清楚了,这些都是那些无恶不作,奸淫掳掠的官兵所作的事情。”颜云放仍然一动不动,表情木然。陈英起干脆伸手一把抓住颜云放衣服,将他揪了起来,拉着他跌跌撞撞向前而去。
行了十来丈距离,颜云放仍然闭目仍由陈英起拉着东倒西歪的前行,自己却似已看破红尘一般,紧闭双目,任由处置。陈英起拉的火起,猛然甩开颜云放。颜云放一个趔趄,前跌两步,站稳后仍是一言不发。陈英起一个耳光狠狠打在颜云放脸上,大声吼道:“你以为你逃避就能逃得掉了?你他妈的是不是个男人?你既然认为自己害了公义全家,那你就有义务帮公义全家报仇雪恨,你就不能让自己颓废躲避,哪怕是别人再冷眼相向,再对你加以羞辱,你也必须做到。世上事有为有不为,哪怕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勇往直前,这就是我们西北马贼的宗旨。你不是还是个小王爷吗?还比不上我这个区区马贼?”说着,脸上露出轻蔑笑容。
颜云放捂住被陈英起打的艳红的脸颊,面上渐渐显出决绝的神色,片刻对陈英起稽首道:“君弥受教了。事由我起,必由我绝。我会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决不再自怨自艾。”陈英起脸露微笑,一拍颜云放肩头,道:“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走,我们也到打鼓场去”。颜云放面色渐渐平淡如水,当先大步而出。陈英起也快步跟了上去,和他并肩而行。
天上开始飘下毛毛的细雨,这种山中特有湿润说不清楚是雨抑或是雾,很稀薄但又很浓郁,很轻柔但又很厚重,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已让呆立在一片修罗地狱之前的人们衣裳湿透,在他们的脸上凝结出不知是露还是泪的斑斑水痕,潸然而下。
空气中那种浓馥不散的血腥味仿佛伸手可触,哪怕是这漫天的烟雨和呼啸的山风也驱散不走分毫。本来明亮的天地却黯然失色,日月无光,笼罩在所有在场诸人身上的只有黑暗,无尽的黑暗,沉甸甸的黑暗,压迫在所有人身上和心中的黑暗,充满地狱里飘荡的血腥和绝望的黑暗。
六个人都沉默不语,身体如石刻一般木然不动,恍然看去,宛若雕塑。顾羽裳紧挨着蒋锐侠坐在一块条石上,长途跋涉的辛苦、担惊受怕的折磨和眼前残酷血腥的场景让这个小姑娘再也没有了半分力气。自从看到顾夫子和顾夫人的尸体血淋淋的躺倒在那草地上,怒瞪的双眼无力的仰望着灰色天空,顾羽裳就开始不停的哭泣,到现在早已失去力气,痛苦的打击也让她完全崩溃,唯一的依靠就是身边的蒋锐侠。她无力的身体死死靠着蒋锐侠,生怕他的离去;她的榛首低垂,早已依偎着这个宽阔的怀抱沉沉睡去。蒋锐霆苦着脸,蹲在一堵已经被血染成乌红的矮树下,双手紧抱,一言不发,眼光却死死盯着一旁的颜云放。蒋锐侠脸色也极差,在身披的黄色狼皮的映衬下显得苍白无比,眼光中流露出的是绝望和悲哀,但又在不停的急切搜索着什么;他的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顾羽裳的长发,另一只手则不停的弹着被他横放膝上的长弓之弦。陈英起将软弱无力的蔡亚炯扶在一旁,眼光游弋不定,显的急躁愤怒,嘴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可却又说不出只言片语;而蔡亚炯则又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颜云放脸上却显露出一丝冷笑,残酷而无情;这样的景色,他从淮阳逃出后沿途见得不少,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初见血光的懵懂少年,身负血仇的他面对此景早已心中不起波澜;但他又太了解那种乍然失去幸福,失去亲人的痛苦绝望,这种痛苦无人能够劝解,也无法劝解,当事人要么沉沦,要么复仇,除此两策,别无他途。
展开在他们面前的是何等凄厉可怕的场景啊,让所有人都失去了思维,木然了行动。无论白发的老人、年幼的小孩还是羸弱的妇人,都无一例外的浸泡在自己的血泊之中,而那汇聚成塘的血泊已经开始凝结成团,上面漂浮着污浊的灰烬和凋零的枝叶。此刻在蒋锐侠眼中,只看到平时爱说笑的大胖怒睁着大眼被绑在树上,心窝里钉着一只折断的枪头;美丽的阿聆裸露着洁白身躯,躺卧在流满鲜血的肮脏泥泞中,下体被豁开长长的伤口;慈祥的蔡二婶嘴中流出污血,腹部被刀砍开,内脏流在身下;寡言的蔡七叔手中还握着折断的猎叉,半颗花白的头颅挂在脖子上,飞溅的热血射出三尺开外……
目不转睛的,蒋锐侠强咬着自己的嘴唇,如火的眼神焦急的扫视着这尸山血海,突然,他的目光怔住,聚焦到尸堆边的两具尸体上。入眼间,是粗糙而亲切的大手,是粗壮而结实的胳臂,是强健而宽阔的双肩,是……,“不……”,呆愣着的蒋锐侠口中发出了冲天的悲嚎,一股冰凉的寒气从脚底升到头顶——在那从小就偎依过的宽厚可靠的双肩上,什么都没有了,那会露出憨厚慈爱的笑容的脸,那会愤怒但却又带着掩饰着的心痛的眼,那不爱说笑但却会偶尔说出哲言的嘴,那充满岁月苍凉无奈爬满皱纹的额,那为生计奔波而中年白头的发,那颗让蒋锐侠从小自豪骄傲的父亲的头颅,没有了,不见了,在那双肩上,只有那凝结着血块的断颈……在他的身旁,慈爱的母亲俯在地上,血污的脸折向一侧,惊恐的眼神早已灰暗,背心上钉着几只利箭。她头发披散,衣衫凌乱,口中是大块大块的血块,一截断舌被吐在身边,两臂伸出环在身下,好似在保护着什么,身体早已流尽鲜血,显得苍白僵硬……
昏睡中的顾羽裳感到自己的身体被重重的跌在地上,迷糊的她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在向前奔去,在山雨之中显得如此孤单落寞。突然,这个身子一滑,重重的摔倒在地;那人却不管不顾,在尽力想从地上再次站起来,却仿佛没有了任何的力气,支撑不起自己的身躯;那人就在被山雨打湿的山地上爬着,努力的挪动着,用手拉着地上的草木,让自己的身体一寸寸的前进;那人终于爬到了两具尸体旁,伸出双手,各拉起一具尸体的手臂,将被血污和泥土糊满的脸颊紧紧地贴着已经冰冷的两手之间,口不停的微微翕动着,却没有发出一点的声音;那人突然像充满了力量,翻身而起,双膝跪地,两手高举,头昂天,任那无声密集的雨点冲刷着自己的脸;顾羽裳突然清醒过来,突然想起了这里发生的一切,珠泪暗下,这个时候,她听到了蒋锐侠发出的嚎叫:“爹……”,那声音贯天彻地,悲愤哀苦,又突然嘎然而止;顾羽裳定睛一看,蒋锐侠健壮的身体直挺挺的向后倒去,如金山倒玉柱塌,轰然坠地,溅起漫天水花,惊出满树飞鸟……
生死隔兮思茫茫,
我与亲兮各一方。
阴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