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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为了瞒身份,把年龄改小了几岁。
李涵章知道李大妈是一番好意,没有马上拒绝,只说回家去想想。素芬和可贞还没有音讯,如果再娶妻,对于李涵章来说,的确是一件大事,他是得好好权衡权衡。
过了两天,李涵章正在屋里闭着眼睛算账,隔壁家的娃儿们从外面跑进来,站在院子里七嘴八舌地大叫“张伯伯,有个婆娘找你!”娃娃们搞恶作剧,把“婆娘”两个字说得特别重,声音拖得特别长,李涵章习惯了这些娃娃满院子疯跑,也喜欢赶场的时候给他们带些好吃的东西回来。平常的时候,只要看到李涵章赶场回来,娃娃们就会围上来乱吆喝,直到李涵章给他们吃的东西才放过他。
李涵章出了门,看到院子里的娃娃们身后,站了一个女人。女人个子不高,还瘦,尖尖的下巴,光洁突出的额头,穿一件蓝底子白花花的布衣裳,油亮的粗辫子挨着两腮垂在胸前,捏着辫子的手臂上戴着一只老银镯子……那不是陈么妹吗?
“幺妹,你咋来了?”李涵章站在门口,高高壮实的身体像门扇子一样。
娃娃们看到李涵章出来,“嗷嗷”叫着你推我、我拽你,边往外跑边唱:“天上星星明明排,泸州大姐带信来,今年煮酒明年接,八张桌子摆花鞋……”
等娃娃们跑光了,陈么妹伸出戴着老银镯子的手,指了指李涵章隔壁,说:“我来看房子。”
“哦。不好意思,你没来,我就堆了些东西在里面。”李涵章赶忙走过去,帮忙把门推开。这间房子是政府分给陈么妹的,但因为么妹没有搬来,李涵章就把干柴堆在里面。正是冬天,四川雨多雾大,柴放在露天坝子里烧锅做饭的时候就会有烟雾,呛得人直咳嗽。
“都是你的吗?”陈么妹看着半屋子干柴,转头问李涵章。
“是,全是我的。没有别家的人放东西进来,他们都是一家人,分得房子多,我一个单身汉,就分了一间正房,厨房都是搭的偏棚。你要来住,我立马就搬出去。”
陈幺妹看李涵章真的要去搬柴,忙伸手去挡:“不用不用,我只是来看看,你放着就是,天天有人进进出出,房子才有人气。只是,你一个人,打这么多柴做啥子?你不是在赶遛遛场吗?好久有时间砍柴呀?”
陈幺妹说完这些话,发现李涵章满脸通红地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李涵章的手呢。忙松开,不好意思地转头就往外走,哪晓得转身太急没看路,竟一鼻子撞在门框上了!
李涵章看到陈么妹的鼻血流出来,顾不得那么多,侧身从门口冲了出去,对陈么妹说:“向上望着,等我回来。”
陈幺妹于是就仰头等着。
不一会儿,李涵章端了一木盆水回来,里面泡了一张蓝布洗脸帕。李涵章先把手伸进水里去浸湿,然后举起这双又湿又冰凉的手轻轻拍打陈么妹的额头,等陈么妹不流鼻血了,这才捞起盆里的蓝布洗脸帕,扭干了,递给陈幺妹说:“你自己擦哦。”
陈幺妹像是被李涵章拍懵了,半天没有回过神儿。李涵章于是一手端着陈幺妹的后脑勺,一手用洗脸帕洗陈么妹脸上的血。这个时候,陈么妹才像是回过神儿了,退后一步,抢过李涵章手里的洗脸帕,自己擦脸。估摸着脸上没有血了,她弯下腰,把洗脸帕放进盆子里。李涵章伸手端起盆子,对陈么妹说:“我来吧,你一用劲儿,鼻血又要出来。”
“一盆水能有多重?”陈么妹把小木盆抢回来,端着就往门外走。
“我从井里把水打上来。”李涵章抬脚就往院子外面跑,等陈么妹走到井台的时候,他已经打了一桶水上来等着了。
两人一个搓、一个倒水,配合着把洗脸帕上的血渍洗干净。平常不过只要一两盆水就能做完的事情,两人竟生生地用了一桶水。这桶水用完了,李涵章居然还想再去打一桶,陈么妹把洗脸帕叠好放进木桶,笑道:“不用了,早就洗干净了。你拿回去吧,我走了。”说着,把木盆递给李涵章。
“我送你。”李涵章接过木盆,放在井边,走在陈么妹后面。
一路上,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李涵章见陈么妹总也不开口,只好说:“我这个人老大不小,家里人在哪儿也不知道,等于是个孤人。”
听起来,这话好像是在解释,又好像是在介绍,就连【‘文’】李涵章【‘人’】也不知【‘书’】道自己【‘屋’】为什么要说这些话。说完之后,他也不知道陈幺妹会怎么想,只好跟在后面走着,等陈么妹表态。下了坡,过了几道沟,又上了坡,陈幺妹还是没吭声。李涵章以为她生气了,加快脚步和她并排走着,低声说:“就送到这里吧?我回去了。”
陈幺妹却低着头说:“你家里人只是不知道在哪儿,联系不上,至少还有点儿念想,不像我,家里人一个一个地全知道在哪儿,却是个真正的孤人。”
李涵章明白陈么妹的意思,不再说要回花房子去的话。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过青龙镇,进了客栈,陈么妹去找李大妈,李涵章去找李大爷。
李大爷一听李涵章说要和陈么妹结婚,笑得连肚子上的肉都在打战,举起烟锅子敲着墙上的木头柱子说:“张老板,你和陈么妹结婚,等于我多了个女婿哦!”
3
按理说,花房子是陈么妹的娘家,李大爷是陈么妹的东家。不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后,李家客栈成了陈么妹的娘家,花房子反倒成了陈幺妹的婆家。
李涵章和陈么妹在端午那天结的婚。那以后,李涵章继续赶他的遛遛场,只是早上起来有热饭吃,晚上回来有人打洗脚水,当然,也不用他再算账了,一进一出的钱,么妹都算得清清楚楚。最初,李涵章答应娶陈么妹,一来确实看出来陈么妹对自己好,也看出来她是个好姑娘;二来,李大爷一家有这个意思,要是不答应,以后不太好和李家的人相处;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自己不结婚,一个人在这个乡场上过,太引人注目了,难免有人要东想西想,容易出问题。
所以,最开始,结婚对于李涵章来说,完全是权宜之计,被“逼上梁山”的。陈么妹对于他来说,也就是个好姑娘,却并没有什么情分。但几天后发生的一件事情,却让他对这个乡下女人刮目相看。
那天他和老梁、老曹去赶玉泉场,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进了花房子,里面黑黢黢的一片,李涵章摸到自己家门口,推了推门,门是从里面闩上的,便轻轻地敲着,喊:“么妹,开门,是我,张子强,我回来了。”
屋里“哦”了一声,一阵窸窸窣窣,么妹摸到了火柴,把煤油灯点亮,然后来开了门。
等李涵章进来,幺妹反手关上了门,问:“咋回来得这么晚?”
李涵章把生意上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从衣兜里把钱全掏了出来。么妹伸出戴了老银镯子的左手接过钱,也不数就装进了自己口袋,把李涵章按在凳子上说:“你坐下,我去给你拿帕子擦手,好吃饭。”
李涵章问:“晓得我还没回来,把门反锁上做啥?”
陈幺妹把帕子递给李涵章,笑了笑说:“太晚了,满桌子摆的都是好吃的,怕有野猫进来偷。”
李涵章晓得她说的什么意思,知道这乡下女人的心思,嫁给自己了,就不会有二心,拉着陈么妹在自己身边坐下,悄声对她说:“这么些好吃的,是该都留给家猫。”
陈幺妹红着脸偏过头,把筷子放在李涵章手里说:“你快吃,吃了,我还有话说。”
虽说干了多年特务工作,李涵章早就把自己的血肉之躯锻炼得像钢铁一样,但“像”毕竟只是“像”,本质还是血肉,况且人到中年,情感就成了山顶的湖泊,不容易被人看到,即使看到也似乎波澜不惊,可一旦打开了缺口,就成了势不可挡的瀑布,一泻千里。
李涵章满心欢喜地吃着饭,心里想,守着一个这样单纯的女人和几亩地,过半辈子平淡的日子,也不错呢。
陈幺妹坐在李涵章的对面,但油灯的光线太暗,李涵章看不清她的表情。
看李涵章把碗里的最后一颗米粒扒拉进嘴里,陈么妹起身麻利地收拾碗筷。李涵章从缸里赶了一瓢水起来洗脸漱口,然后用洗脸水把脚也洗了,脱了上衣半靠在床上等陈幺妹。
幺妹收拾完了,站到床前,看到李涵章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问他:“你干啥呢?”
李涵章说:“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
“是啊,我是有话跟你说,”陈么妹走到床头,坐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李涵章说,“你晓得不晓得,到处都在捐款呢。”
“我晓得,抗美援朝嘛,到处都贴的有标语,说是自愿呢。”李涵章三心二意地说着话,看陈么妹的眼睛快要冒出火了。
“你明天不要去赶场,专门到政府找来宝,把这些钱捐了。”陈幺妹从席子底下摸出一张叠好的手帕,边在李涵章面前打开边说,“这些钱是我们的全部家当,你明天拿去捐了。你一个外乡人,我也没有个亲兄弟,啥事都只能靠政府。政府有号召,我们跑在前面些,总不会吃亏。”
“你不是包好了吗?直接交了就是啊,为啥还要给我说?”李涵章看看那些钱,瞪着陈么妹问。
“你咋这样问啊?你是我男人,钱是你挣的,自然要你去交啊!”么妹把手帕里的钱扔进李涵章怀里,背对他,不再吭声。
李涵章知道她生气了,也不吭声。他刚才还熊熊燃烧的火焰慢慢地冷却下来,心里涌起的,是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敬佩。这个女人没有读过多少书,虽然出生在地主家,但生下来就被送人,并没有过几天好日子。尽管这样,她却是个识大体的姑娘,一心为自己着想。现在这种状况下,能娶到这样的女人,真是自己的福气啊!
想着这些,他又想起了自己那一千多万钞票。他之所以一直没舍得动那笔钱,连娶幺妹时也没舍得动一分钱,是因为那之中的绝大多数,是周云刚留下来的,不属于自己。而且,自己在外人眼里,是个穷商贩,哪里会有那么多钱?所以,从李大爷家的客栈里搬来花房子之前,他就趁着赶场,把那些钞票拿油布包好,埋在了程将军坟茔后边的一棵油松下,还搬了块大石头压上去,做了记号。现在,连么妹都想到了要向政府捐钱,他自然也要想那笔钱的去处:一年多前埋枪和银元,是和以前的事情做个了断;现在,自己该如何了断周云刚留给自己的这笔巨款呢……
尽管已经是6月份了,但山里的夜晚还是很凉。李涵章光着脊梁坐了半天,似乎感冒了,响亮地打了一个喷嚏。陈么妹吓了一跳,忙把垫在李涵章背后的铺盖抽出来,边往他身上盖边说:“真是的,几十岁的人了,这么不小心,生病了咋办?
李涵章顺势拉过陈么妹的手说:“你也上来捂着。”
“几月了?还捂着?要生痱子。”陈么妹说着硬话,口气却软软的。
“不生痱子,我们生儿子。”
李涵章说着,一把将陈么妹拽进了自己怀里……
第二天,李涵章没去赶遛遛场,睡了个懒觉,然后和陈么妹一起先去了李家。说老实话,李涵章对捐款这样的事情再熟悉不过了,党国的好些大人物当初就是靠着捐款成为“社会贤达”,然后有职有权的。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同样是捐款,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李涵章想到陈幺妹昨天说的那些话,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真的不敢妄动一步,决定完全听陈么妹的话。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听老婆话的男人。而且,这个老婆是个几乎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的乡下女人。
李涵章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不是读书读出来的,而是天生的,就像鸟会飞、鱼会游一样。
请教了李大爷之后,李涵章把么妹积攒的那些钱,交到了乡政府。回来的路上碰到来宝,李涵章远远地招呼他,然后把他叫到路边问:“我结婚以后,咋就没看到你啊?
“你结婚以后天天不出门,当然看不到我。”来宝和他开玩笑。
李涵章掏出一支烟,知道来宝不抽,也不客气,点燃了抽一口,不好意思地说:“哪里听来的哦?我忙过了三天,就和你姨夫同路去赶场了。老实话,来来往往从你家门口过,真的没看到你。”
来宝说:“区上成立‘三反五反’工作指导委员会,把我抽去了,才回来。”
“你是能干的人。区上都能把你抽去工作,以后说不好要当大官了。”李涵章恭维说。
“别提了。这次搞‘三反五反’,成都下派了一个巡视员,不顾实际情况,指手画脚地瞎搞,冤枉了好些个无辜的人。我看不过,跟他吵了一架,这不,给提前踢回来了。”来宝沮丧地说。
“唉……你年轻,得刹刹你那火爆脾气。”李涵章想起来宝的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