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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陆大哥、胡二哥和李大勇齐声应道。三个人走了几步,李大勇见李来宝还愣着,回身向他招了招手。李来宝看了李涵章一眼,跟着那三个人朝山上的树林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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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汉松将军的墓前,剩下张振中和李涵章两个人了。李涵章对张振中说:“好,就依你的。老张同志,请允许我先祭奠故交,再凭你处置,好吗?”
“老李啊,我还真不是来抓你的。我是来抓另一个人的——苟培德。哦,在程将军的墓前,不配出现这种人的名字。我刚才跟你说了,我们有两面之交,这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程将军的葬礼上。那个时候,你在忙活程将军的葬礼,而我还是侦查连连长,和我的战友一起挤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张振中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李涵章放在地上的篮子,忽然转了话题,“哦,既然你是来祭奠程将军的,那怎么没带古城蒸馍?”
“来得匆忙,没顾得上去古城买。”李涵章暗自惊讶:张振中怎么知道自己每次都会带古城蒸馍来看程将军?
张振中似乎明白李涵章在想什么,看着那长满荒草的土堆说,“这次忘记带了?没关系,我替你带来了。”说完,他从中山装的一边大口袋里掏出了两个馒头,放进篮子里以后,又去另一个口袋掏。就在他掏另外两个馒头时,“啪”的一声,一个薄本本随着馒头被他带出来,掉在了地上。
《四川匪特调查》!
“呵呵……既然你看到了,也算是天意。老李,按说这个小册子,在我们内部不到一定级别都见不到。而且我相信,作为中统的少将特务,你是肯定见过这个册子的。今天,当着程将军的面儿,我让你再看看它。来来来,我们坐下看吧。”张振中说着,把那个小册子递到了李涵章手里,然后,盘腿在程将军的墓前坐下,掏出一盒烟,抽出两支,递一支了给李涵章。
李涵章接过烟,却没点,捧着那本《四川匪特调查》发了一阵呆,然后笑了笑说,“呵呵,事到如今,看不看它,都无所谓了。我早就知道,我是在册的。”
“我相信你早就知道,不然也不会成为这里边最后一个还让我‘惦记’的‘将军’。但是啊,老李,这个本子和别的本子还是有区别的,你真的不想打开它?”张振中燃上自己那支烟,笑着,冲李涵章说。
李涵章听了这话,一脸疑惑地翻开了那个小册子:周春生、袁庚、鲜大齐、王金鹏、姜生元……李涵章一个一个地看下去,每个名字下边都有一份“履历”。那些“履历”中,不仅有这些人在抗战期间的战功,还清楚地记载着他们欠下共产党的各种“血债”;每个人的名字后边,都有“☆”“√”“×”“○”“●”“△”这几种符号。李涵章把那个小册子翻完了,发现了两个问题:一是“李涵章”三个字后面,什么符号都没有;二是“苟培德”三个字后面是个涂黑的三角!
“老张啊,我又见到你了,就说明这个小册子快没用了。所以,我不担心给你看会带来什么后果。你很纳闷儿那些名字后边的符号吧?那是只有我自己才能懂的‘密码’,我不妨告诉你吧:‘☆’代表起义、投诚的;‘√’代表被抓获的;‘×’代表在拘捕或者追捕时反抗,被击毙的;‘○’是代表问题已经搞清楚,被释放或者被判了刑,已经处理完了的;“●”是代表逃到港台或国外的;‘△’是代表自首的……”张振中坐过来,一一指给李涵章看。
“那,这个苟培德怎么回事?”李涵章指着苟培德名字后面的“▲”问。
张振中抽了一口烟,说:“我不说,你应该也能猜出个八八九九了吧?这个是指假自首、真潜伏的家伙!这个人不断地、分期分批地供出一些无关紧要又不听台湾方面指令的‘潜伏敌特’,骗取一些人的信任,所以才逐步在工商金融系统得以升迁。实际上,我一直对他抱有戒心。”
使劲用手指往那个“▲”上戳了一下之后,张振中接着说:“老陆和老胡去毕节执行调查苟培德等人的任务回来,我听了他们的汇报就知道,他们路上遇到的那个初出道的铁货客,是你李涵章李少将。然后,我就开始注意你的动向了。我也不瞒你,大勇就是我暗中派出来,秘密调查你同时也保护你的。因为我知道,苟培德、胡凤和你之间,早晚要有一场博弈。苟培德会利用他的身份和权力,在你威胁到他的安全时,随时对你下手。所以,苟培德调到果城后,我直接安排李大勇从涪陵来了古城。哪知道,苟培德还没来得及对你下手,贪婪跋扈的胡凤就先把他逼上了绝路。这样一来,我们俩终于有机会坐在这里好好聊聊了。”
“在你们眼里,我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亡命在逃的特务,你为啥对我这么‘上心’呢?”李涵章不解地问。
“呵呵,老李啊,共产党人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这是我们常说的话。据我们了解,自从和你的副官江辉琦、卫兵周云刚分开后,你再没有跟任何国民党反动分子接触过。不错,你是个特务,也是潜伏下来了,而且潜伏得很成功,但你没有上线也没有下线,没有传递任何情报,也没有任何人传递给你情报。从重庆出来的时候,你有武器装备、有副官、有卫兵,但你没有跑掉。之后不久,你就因为身份特殊而被‘自家人’追杀得四处亡命,连武器、活动经费,甚至急救包都偷偷埋掉了。你没有搞与人民政府为敌的活动。所以,我也就没急着动你。至于你身边的几个人嘛,说实话,我很羡慕你有周云刚这样的好卫兵好兄弟,可惜他死了;你的副官江辉琦,我没有抓到他,让他钻了空子,逃到了香港;哦,对了,你还记得你的司机吴茂东吗?”
“吴茂东?他不是你们的人吗?”
张振中又燃着了一支烟,说:“严格来说,他还不能算是我们的人。只能说是在你动身之前,被争取了,既算不上投诚,也算不上起义,只能算是没有劣迹、比较配合我方的国军士兵吧。现在,他在老家成都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听着张振中的话,李涵章这才明白:原来,五六年了,自己一直在如来佛的掌心里。但此时他却更糊涂了:“你们既然对我所有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为啥这么多年都不抓我,还费那么大的劲儿保护我呢?”
张振中笑了笑,说:“抓了你,他苟培德能暴露得那么彻底吗?不保护你,谁来证明他和国军残余势力、土匪以及反动会道门私下勾结、贩卖鸦片?”
话说到这里,李涵章的眼前云开雾散。他把手里的烟头一甩,站起来说:“好了,我还有一件事,现在该做了……”
张振中好像知道他说什么,赶紧朝远处挥了挥手。很快,陆大哥、胡二哥、李大勇和李来宝跑了过来。让李涵章吃惊的是,陆大哥手里提着的,居然是自己五年前埋在程将军墓后的那包钞票:油纸已经开始腐烂了,不知道里边的钞票还是否完好。
“人民银行去年就发行新币了。这些老钞票已经禁止流通,真是太可惜了。”胡二哥还是老脾气,爱开玩笑。
李涵章叹息一声,在程将军的墓前蹲下,边摆供品边对张振中说:“好吧,我最后给程将军尽份心,就跟你走!”
张振中转身从胡二哥手里的公文包里取出几页材料纸,说,“你的自首材料,已经在这里了,一大早李来宝同志交到李大勇那儿的。我刚才说过了,我不是来抓你的,是来抓苟培德的。一会儿,你该回家回家,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处理,我们是有政策的。但是,我,还有他们四个,都可以给你作证,你李涵章先生,是主动自首的!”
李涵章点了点头,说:“谢谢!”
不一会儿,程汉松将军的墓前,腾起了一股青烟。
六个人并排站着,向这位他们共同敬仰的抗日将军鞠躬致祭。
张振中把篮子里的那瓶酒拿出来,徐徐地倒在燃着的纸钱上,霎时,原本微小的火苗,腾成了烈焰……
尾声
1956年8月,李涵章被捕。
1975年12月,管理人员对李涵章宣布:“遵照毛主席和中共中央的指示,国家司法机关最近决定对在押的原国民党县团以上党、政、军、特人员,一律宽大释放!”
1976年9月,李涵章主动要求到古城中学当历史教师。
1982年5月,李涵章的儿子李可贞从美国回来看望父亲,并告诉他,祖父祖母已于1954年先后去世,母亲王素芬于1979年去世;江辉琦夫妇在香港经商,自1956年开始照顾王素芬和可贞,并资助可贞到美国读医学博士。
1986年7月,李涵章从古城中学退休。
2009年10月,98岁高龄的李涵章,在古城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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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
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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