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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之颜渊第十二如何?”陈太忠随口点出一章。
不要说他陈某不讲究,故意拿着生僻的东西来欺负人,论语可是读书人最基本的功夫。就算方应物输掉,也绝对无话可说,找不到什么理由。当然,他陈太忠输了也没啥损失就是……
方应物愣了愣,却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啊,可是在下已经将此章忘掉了,不能与陈朋友谈论经义,这可如何是好?”
“忘了?”陈太忠一怔,来之前他有无数种预案,可谓是算无遗策,无论胜负都有后手,但绝对没有估计到这种情况。
靠!他不由得暗骂一句,连四书之首的论语都能忘掉,这还来考什么试?谁相信?八成是这姓方的不屑与自己比较罢?
眼下此刻,他应该回话说“你怕了吗?”还是“你这是看不起在下么?”
陈太忠心里不停琢磨,第一个说辞太霸道,有点不够有情商;但第二个说辞太自卑,有点像是示弱。一时间难以抉择,纠结不已。
方应物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对着屋中叫道:“兰姐儿,帮我提醒提醒!”
随后屋中响起清晰的女子声音,“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所以全其心之德也。盖心之全德,莫非天理,而亦不能不坏于人欲……非礼处便是私意,须是克尽己私,皆归于礼,方始是仁……”
是个女人?陈太忠吃了一惊,指着屋子道:“此人是谁?”方应物如实答道:“一个从老家村里带来的小妾,让陈朋友见笑了。”
陈太忠虎躯巨震,脸色大变,方家连一个妾侍都如此精通经义,那么主人的功力又到了什么地步?简直是无法想象啊!
自己今天真是班门弄斧、自不量力!难怪别人都怂恿自己前来试探,只怕也不怀好意罢!
方应物淡淡地说:“以经义修身养德是自己的事情,动辄与人争辩其实落了下乘。在下从不与他人谈论这些,陈朋友请回罢。”
这一定是给他台阶下,以陈太忠的情商如何不明白?当即拜服道:“方君高义,在下心领了!哪有颜面继续逗留在此!”
目送陈太忠离开,方应物迅速回到屋中,对王小娘子道:“赶紧回家去,叫你父亲给我另买一处宅院,此地不能住人了!越快越好!”
于是杭州城青云街坊间传言,淳安方秀才连身边妾侍都精通四书五经,本人更是深不可测……
第二百三十二章 北方来信
可一可二,却不可再三,使诈这种事偶然为之没什么,但要次次都如此,那迟早要被戳破。所以当方应物搬出兰姐儿吓退了第一批讨教者后,便要换地方住。
说是叫王大户去买房子,其实用的还是方应物的钱。当初方应物将手头里相当于一千两盐引的票据放在王德、王魁那里当本钱,又帮他们与镇守太监李义和陕西方面牵桥搭线,成功打通了东南西北商路,赚了几倍暴利。
如今那一千引盐票早变成了三四千两银子,这对普通人家绝对是一笔巨资,别说买一处宅院,就是十处也差不多了。
只是无法在人口爆满的青云街买到宅院,所以只能去别的坊区,最后在交通方便的武林门内购置。原来的寓所仍然继续租着,到了考试时候充当落脚点,毕竟那里距离贡院比较近。
王家派了几个仆役协助,一夜之间方大秀才就挪了窝,暂时从青云街士子中消失了。知道这处新地方的还有洪松和项成贤,两人上门来恭贺“乔迁之喜”。
项成贤唉声叹气对方应物道:“你刚闯出些名头,不知多少人正仰慕你。你却就此远离人群,岂不可惜?”
洪松却不同意项成贤的看法,“此言差矣,静心读书方是本业,浮华喧嚣不过是舍本逐末之举。”
方应物对项成贤问了一个很诡异的问题:“那你仰慕我么?”项成贤叫道:“这是什么话!我仰慕你干甚?”
“是极是极,原因就是你我太熟惯了。”方应物道:“圣人也云过:近之则逊,又常言距离产生美,就是这个道理了。所以适当远离未必不好,反而容易保持崇高形象。”
项成贤细细咂摸,“虽然是歪解,可似乎真蕴含有一些道理。为什么都用古人之风作褒扬之语,想来也是因为古人离我们远。”
方应物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何况扬名的事情,隔一阵子有一件夺人眼目的就可以了,毫无必要天天炒弄,否则要适得其反。圣人还云过,过犹不及。”
又听到圣人云,洪松忍不住皱着眉头吐槽道:“你这圣人书是怎么读的?怎么感觉读法与我们不同?”
方应物又掏出几张纸笺递给项成贤,“这是我的一些诗词,两位仁兄平时交游的时候,多多替我传扬。”
项成贤虽然接了过来,却苦着脸道:“唉,可叹我堂堂锦溪豪族男儿,不知不觉成了替你打下手的了,当初怎么也想不到的。”
方应物笑道:“小弟我运气不错,比两位兄长有际遇,就只好请两位兄长助我一臂之力了。岂不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乎?我成了名,对你们也没坏处。”
项成贤叹口气,这又成了鸡犬了,无可奈何说:“确实是这个道理。”洪松不置可否,只当是跟着胡闹。
时间如流水,一晃又是一个月过去,时间距离八月乡试更近了,于是聚集在省城的士子也更多了,青云街更加爆满。如果说一个月前,掉下一块砖头能砸到七八个读书人,那么现在掉下一块砖头,能砸到十几个。
方应物住在自家的精致宅院中,优哉游哉地读书,并没有过多参与外事。
当然也不代表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项成贤和洪松两位好友时不时地前来聚会,都能带来不少外面消息。
这日项成贤与方应物道:“你知不知道,本城富商邵家一掷千金,近期连续办了两次不同的雅集,一次还在西湖,一次在望潮门外钱塘江边。两次都是规模罕有的大盛会,均有上百人参加,唱和诗词多达几百首!”
方应物带着几分讥诮问道:“想必邵公子很出彩?一定成了风云人物了。”
项成贤愤然道:“他出彩不出彩没什么,那也是他家的本事。但有一点很是可恶,公然抨击你的诗作和行为,而且还有一批人为之摇旗呐喊、首尾呼应,一看就是找来的托儿!”
“竟有此事?”方应物皱眉道。刷名望本来是各凭本事,谁有能力有才华就是谁上去,这样还算是良性竞争。但邵家这种直接踩人的行为,就有点坏了规矩……
项成贤问道:“他们必定还是为了捧出那个邵琛。而前一阵子你风头太盛,坏了他们的打算,所以现在要故意压你。你看如何是好?总不能眼睁睁受着他欺负罢?”
真当我这个巡抚外孙是吃素的?方应物暗骂几句,但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即时的主意,只能先从长计议。
送走了项成贤,却又有人登门,并送了一张帖子过来,帖子的主人是镇守浙江中官李义。
方应物持帖不语,一开始还奇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义怎么知道他的住处?思忖片刻随即恍然,必定是从王家那里得知的消息。这李太监若要问起来,王家是不会不告诉的。
自从上次离开杭州后,方应物就没有再见过李义,这次到杭州参加乡试,他也不打算去见李义。
一是没有什么必要性,二是有上进心的读书人当然和太监见面越少越好,时常和太监厮混在一起的读书人,平白就被士林小看几分。
却不料李太监主动下了帖子来找他……方应物反复思量过,实在没有必要得罪一个权势赫赫的太监,悄悄去一趟也就是了,又死不了人。
更何况如果真有什么事情,李义一定要见他的话,他能避得开么?拿定了主意,方应物也就不犹豫,跟着来人去了西城镇守太监府。
到了厅中没有久等,李太监便露了面,对不该怠慢的人,李太监从不会怠慢。
如今李义的神态比一年前轻松了许多,想来也是因为这一年收获甚丰的缘故,这还要感谢方应物。对地方镇守太监而言,只要有足够数量的银子供奉宫中,这位置就坐得稳当和惬意。
两人寒暄过几句,方应物主动问道:“李公公召唤在下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李太监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不是我要找你,是汪公找你。这是汪公的亲笔信,是写给你的,却发到了我这里,委托我转交于你。”
汪芷的信?方应物连忙接过来,当场就展开阅览,不知汪芷忽然写信给他作甚,难道起了思念之情?这不是她的冷酷风格啊。
细细看去,只见得信中大意是:本太监巡边到辽东,因为立功心切,“误杀”了几个女真族的贡使当作军功,惹得朝廷诸公纷纷指责,亏得天子英明没有计较。
如今在大同边关百无聊赖,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刷军功的良策?也好让本太监将功补过,在陛下面前露一露脸。
看完信后,方应物深深地感到蛋疼,这汪芷真是吃饱了撑着,跑到辽东杀贡使冒充军功,这得是痴迷军功到何等地步……不过作为知道后世历史的方应物,实在对那些被冤杀的女真贡使提不起同情心。
如今汪芷又找他来问主意,真把他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智者了么,他是该出这个主意还是不该出?
想来想去,还是应付几下比较好,一来没必要与汪芷过不去,孙小娘子还在她那里;二来也是为国为民的大义,毕竟在边关,汪芷是代表大明的一方。
方应物回忆了一下上辈子的史料素材,便对李义道:“借府上纸笔一用,在下就于此处写封回信,烦请帮忙送到大同去。”
这不是坏事,李太监欣然道:“方秀才不必客气,都包在我身上。”通过这次他又更加看得出来,汪公和方应物关系比想象的还要密切,那就要更热忱地对待方秀才了。
方应物提笔写道:“尝闻大同北二百里,有地名曰威宁海,因水草肥美常为大股北虏聚营栖身之处。君可多派哨骑专一侦探,若遇时机,可率大军携三日干粮,昼伏夜行奔袭威宁海,自然大功可成。”
这年头边军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时机得当的时候确实也能主动出击鏖战,若换成嘉靖之后,军队废弛,方应物是万万不敢提这种送死建议。
不过方应物此刻还不知道,他出于随便应付心理提出了这个建议,导致的后果却是多么坑爹……
方应物将回信写完,交与李太监送走。又说了几句闲话,正要告辞,却听到从前面隐隐约约传来嘈杂的人声。
李义头痛地揉了揉额头,“又来了。”方应物奇怪地问道:“还有能让你头疼的事情?”
李太监摇摇头,很无奈地答道:“前日宁波那边的市舶司提督太监到我这里进贡,有个书生在街上冲撞了他的仪从,被开路引导官推到一旁,中间可能粗暴了一些。
不知这书生身子有什么毛病,居然当场倒地不起,然后死掉了。随即传言太监仗势行凶打死了读书人,这两日便经常有大批读书人围聚在我这门前鼓噪,叫我严惩凶手。一时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先拖着了,时间长了也就拖过去了。”
如果李太监所言都是真的,方应物万分同情,当然也只能万分同情。在这全省读书人云集在省城的最敏感时候,出了这种事,除了倒霉还能说什么。
估计放在平常时候,李太监早就下令乱棍打散人群。但在这个特殊时期,李太监也不敢轻举妄动。
第二百三十三章 知易行难
同情完李太监流年不利,方应物拍拍屁股打算走人。如今前门是走不得了,可以想象,如果这个非常时候,他方应物现身镇守太监大门内走出来,那又是什么效果?故而方应物打算从侧门或者后门出去。
李太监连忙叫住方应物:“我诚心请教,方秀才看有什么法子么?”方应物心里嘀咕几句,怎的人人都把我当智囊看么?
托上辈子那个时空里群体性事件层出不穷的福,该如何应对,他方应物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他简单想了几下,便答道:“李公没有听说一句话么,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聚集起来的人数虽然不少,其实只让他们领头人来与你谈就可以。只要摆平了这几个领头人,其余就好办了,何况对付几个人,总比对付百十人容易罢?”
李太监“这个道理……我也是懂的。但是如今省城里读书人极多,而且所在之地又密集,随便互相招呼几声,便可成群结队呼啸而来。
所以在外面鼓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