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试卷是糊名并重新誊录的,正常情况下,阅卷考官并不知道试卷是谁的。但如果有了事先约定好的暗记,而分到的阅卷考官又恰好是自己人,那么看到这个暗记就知道是谁了。
现在,方应物终于可以彻底肯定,自己至少有一半的把握中举了。就算试卷运气不好没分到自己人考官手中,但提前知道了题目,认真准备准备,弄几篇比别人强的文章不难,过关的概率起码比正常人增加个两三成。
当别人还在为了增加百分之一的希望而努力时,他方应物已经悄然搞定了七八成的把握。这种情况下如果还不能中举人,那就是倒霉到不是一般的倒霉了。
方大秀才心中的暗爽实在溢于言表,但很可惜,理智告诉他,不能对任何人去分享这份喜悦,暗爽到内伤也只能忍着。
他半夜在庭院中兴奋得来回踱步,长叹“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还是那句话,闷声发大财。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乡试主考官李大人先回了杭州城,但入城就马不停蹄地进了贡院,然后锁门不出。
随即那些被临时选中的同考官也一个接一个来了,与主考官李大人一样,也是入城后就进贡院,不见任何外人。
从现在起一直到考试结束放榜,这些考官都将被锁在贡院中,理论上断绝一切外界往来。
这日王瑜小娘子登门来找兰姐儿,约好一同去庙里上香,两人刚走,方应物正坐在树荫下琢磨考题。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叫道:“方贤弟在家么?”
这声音是项公子的,大概是又从淳安来到杭州了。方应物连忙去开了门,问候道:“项兄又从淳安过来,一路想是十分辛苦。”
项成贤情绪不很高,“辛苦倒不算什么,只是白跑一次实在令人丧气。”
方应物叹口气,鼓励道:“还是专心温书罢,以项兄的才华,不靠门路也大有机会,何必斤斤计较这些。”
项成贤摆摆手,“不说这些了,我这次来是上门求助了。”
“项兄有所指使,但讲无妨。”方应物表现得很大方。
“这次从家里来,又携带了一批银两。下面我打算开五六场宴席,想请你当个主陪。”
方应物异常惊讶,如今考官大都就位,距离考试真的近在眼前了,已经到了临阵磨枪的时刻,这项大公子不想着仔细复习,却大开宴席的歌舞升平作甚?还不是一场,是五六场。
项成贤淡定地说:“这次十个考官,来自于全省十个府县学校。我要请的,就是这十个县的士子,就算一次请两个县的,也要请五六次客。”
“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方应物纳闷地问道。
项成贤耐心解释道:“方贤弟你是乡试新人,有所不知。写文章不是写得好就罢了,还要对上考官的口味才会录你。有的考官喜欢流丽华美的文章,有的考官喜欢古朴厚重的文章,不一而足。弄明白了状况,考试时候写文章才能对症下药。
现在十个同考官虽然都进了贡院不见人,但来自他们县里的学生还都在外面。我做东道请这十个县的士子,就是为了与他们交流一番,从他们口中去了解考官们的风格,最终目的就是要看看哪一种类型的比较多,到了考场上也好知己知彼。”
方应物暗暗感叹不已,但仍是奇怪,“你要做东道就去做,若缺钱我帮你就是,何必要请我去当主陪?”
目前他已经将声望刷出来了,考试方面的布局基本完毕,就只等着考试了。换句话说,他毫无必要去研究什么考官口味问题,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没有多大心思去折腾。如果费心费力折腾了,也没多大好处,那折腾来干什么?
项成贤闻言叫道:“方贤弟,你没明白。愚兄我不要你的钱,只要你的人!”
方应物吓得退了两步,“你有话好好讲,我卖艺不卖身。”
项成贤笑骂一句,“你当我稀罕你么!”又无奈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装低调?但我也没办法了。
如今抱着我这样心思的人很多,来自那十个县的士子顿时炙手可热,争相被请去参加宴席文会雅集。他们接到的邀请只怕已经堆满了桌案,所以我去请人,真不知道能请来多少。如果人太少,那就收不到效果。
而你如今名气大,很多人都慕名想与你结交,至少都很有兴趣见见你的。有你当主陪,估计能帮我多招来不少人。
再说你与花魁娘子关系密切,若能请到花魁娘子一同出面作陪,自然更好!当然,若能把花魁娘子的身价折算便宜些,少让我掏点银子,那就好上加好!”
方应物愕然,没想到他还有这个用处,敢情是请他去充当招徕宾客的大花瓶。
解释完后,项成贤又请求道:“你我如同兄弟,这个忙你没理由不帮!”
友人恳请到这个地步,那就无法拒绝,不然也太不够仗义了。方应物不再多说什么,一口答应下来,反正他现在不需要去复习什么了,不怕挥霍时间和精力。
项成贤眉开眼笑,“你也不吃亏,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些考官的口味么?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多了解一些情况,对考试没有坏处。”
第二百四十二章 难题
项成贤的积极性很高,三日一席五日一宴,遍请出考官各县的士子,十几天功夫里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方应物看在眼里,不禁为项成贤的执着而暗暗感慨。
读书人正经出路很窄,科举就是“自古华山一条路”,录取又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为了科举高中不惜代价的人比比皆是,项公子这还算寻常,只是烧钱而已。
感慨归感慨,方应物作为项成贤的好友,不免也疲于奔命,次次出面帮忙应酬。三天两头地泡在宴席上,心里极其不情不愿也无可奈何。
每每嘴里仍然说着几乎同样的话,脸上做出几乎同样的表情,午夜醉醒恍惚间,险些以为自己化身成了二十一世纪的小公务员。
直到有一天,项成贤说,“明日再请过几个绍兴朋友,也就差不多可以结束了,但好像还有位相熟的朋友要带一位贵客来。”
听到这话,方应物悄然松了口气。虽然项大公子的重点在于明天有“贵客”,但方应物完全不在乎什么贵客不贵客的,在他心里,前面那句“差不多可以结束”才是天籁。
却说这场集会,是由项成贤出面招待几个绍兴府诸暨县和余姚县的士子,因为有位姓尤的乡试考官出自诸暨县学校。
今次并没有举办宴会,而是相对比较清淡的文会,只是喝茶闲聊,就尤教谕的性格和文风进行座谈。
因为这段时间酒宴太多了,大家都感到有点腻,实在没兴趣继续酒池肉林了。就像若一个人把大鱼大肉吃腻了,就会感到还是清粥小菜更可口一些。
众人才说了一刻钟的话,忽然门帘晃动,从外头走进来一位中年文士。有个叫吴辉的诸暨县生员抚掌笑道:“谢先生!你可来迟了。”
方应物抬头一看,却觉来人十分眼熟,再仔细一想,顿时记起此人是谁了。前两个月刚到省城时,这位谢先生曾在街头向他兜售舞弊的生意,并拉了一个石幕僚为证,但却仍被他当成骗子呵斥了。
虽然后来知道王恕确实新招了一个姓石的幕僚,所以猜测可能误会了这姓谢的,但方应物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很快将这档子对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事抛之脑后。没想到山不转水转,今天又在这里见了面。
那谢先生笑呵呵打了个罗圈揖,顺便扫视一遍屋内,也发现了方应物的存在,不禁愣了愣。
他对方应物的印象可谓是极其深刻,当初创业艰难,方应物是他主动出击的第一单,却不料被戏耍一番还被骂成骗子。但谢先生很快就醒过神,视若无睹地找了地方坐下。
项成贤对方应物低声道:“听说这谢先生是高人,很有手眼,说不定是个助力。且听听他怎么说。”
方应物微微讶异,两个月前此人还是在街头招揽买卖的落魄中年文士,两个月不见就成了高人?看来他这段时间混得不错。
这位谢先生是诸暨生员吴辉请来的,众人大都提前得到过暗示,隐隐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这会儿便都不出声,只等着谢先生说话。
谢先生饮了两口茶水,抬头道:“在座诸君都是吴朋友介绍的自己人,但丑话仍要说在前头。
今天我说过的话,出了这个门一概不承认,全当什么也没有讲。我也不怕你们去向官府告发,因为我不会给你们留任何证据。”
诸暨学校生员吴辉也帮腔道:“谢朋友也是绍兴府的人,过去与我也是相识。若诸君信得过,在下可以担保,谢先生下面所言不虚。”
谢先生又放下茶盅,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长话短说,我没有别的本事,只会帮你们做成三件事。你们若有意,可自行选择一两件。
第一件,帮你们安排好考号,并提前在号房中埋下书本或者其他什么文集,到了考试中,便可以自己挖出来参看。
第二件,你们可以找枪手,等开考后,我可以帮忙将题目传出贡院,送到你们指定的枪手那里。等枪手做好文章后,再将文章传进贡院,送到你们手里,你们直接抄到试卷上就是。
第三件,我可以帮你们在糊名誊录之后,将试卷送到你们指定的考官手里。一共十个考官,哪个都可以。这三件事,一件价钱是五十两,先交钱,不给任何凭据。”
谢先生一番介绍,只听得几位士子目眩神迷、心驰神往,纷纷在心中感慨一番,此人果真是大拿,防范严密到极点的乡试考场上也能如此纵横捭阖。就是太贵了,一件五十两,相当于普通人家两三年收入了!
方应物瞧这谢先生侃侃而谈的模样,真有几分坐而论道的风采,与两个月前比简直天上地下。
“莫非两个月前他刚开张,没什么底气把握,而如今已然登堂入室,包装成了手眼通天的高人,所以居移气、养移体了?”方应物暗暗想道。
项成贤忽然开口问道:“谢朋友当真能办到?”
谢先生瞥了项成贤一眼,“不瞒诸位,本次乡试由巡抚行辕总提调,杭州府、钱塘县、余杭县三个衙门都受调遣使用。一般人没法打通这些关节,但本人上面通着巡抚行辕,所以刚才所言的确可以办到。”
巡抚行辕!众人不禁低声惊呼。乡试考场上具体办事的都是从各府县调配过来的,也只有巡抚衙署的威力能够压服和指挥他们。谢先生如果在巡抚衙署里有足够过硬的门路,那确实可以办到那些承诺。
方应物听到这里,已经略懂了谢先生团伙的手法,无非是勾结办事胥吏而已。
大明官场上,官和吏的区别是那么明显,具体经手办事的往往都是胥吏,官员不可能事无巨细的体察入微。
从理论上,谢先生的确能够在不惊动任何一个官员的情况下,与各衙门胥吏互相勾结串通,在乡试考场中大开方便之门。他和那位石幕僚可以打着巡抚衙署的旗号,别的衙署胥吏自然要卖他们面子。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项成贤忍不住侧头对方应物低声道:“莫非……王抚台也在其中有份?”
方应物闻言脸色一变,他倒是忽略了这点!他当然知道王恕肯定没有参与这些不上台面的事情,但是人言可畏,万一风声传开了,产生王恕纵容方便之门中饱私囊之类的流言,那可不是好事。
若王恕王巡抚名声正直,他这便宜外孙中举后才不会被人非议和怀疑。若出现了王恕舞弊的流言,那他方应物就算中举,岂不也要被人打一个问号?
当然方应物若身正自然不怕影子斜,但问题在于,方应物身不太正,自然有点做贼心虚。他越是做贼心虚,越是期望王恕名声正直……
项成贤又悄悄问道:“你花钱做这事么?”方应物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作为高端、小众、低调路线实践者,当然瞧不起这种撬门溜锁式的方法。
项成贤皱眉半晌,下定了决心,咬牙道:“不瞒你说,我是颇为心动的。但如今囊中羞涩,银两所剩不多,还望方贤弟借助。”
方应物突然感到左右为难,钱不是问题,不差这百八十两银子。但问题是,他真要眼睁睁看着这谢先生收钱办事、串通考场么?这样下去,怕就怕出现涉及到王巡抚的流言。
从另一方面想,这些舞弊对项成贤考试很有帮助。自己另有办法,自然不需要谢先生通关节,但项成贤却需要,而且这个机会已经摆在了面前。
抛开大道理不讲,如果自己坏了这好事,那对得起项成贤么?项成贤会理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