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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信的项家人摇摇头道:“我家公子与友人聚会,小人只在院门外侍候着,没有进去,所以小人也不晓得状况。只见东城兵马司来了十几人,把公子拿走了,小人趁着无人注意,便回来求救。”
方应物抬头看了看日头,时候不早,太阳已经西斜了。
他这宅院位于西城,而东西城之间隔着庞大的皇城,并没有直线道路,除非有父亲那种特权可以穿行御街。所以正常人想去东城需要绕一圈才能过去,京城很大,这一圈下来只怕有十多里路,等赶到地方天都黑了,又能办什么事情?
这项大公子考试当前,却抛下自己去喝花酒,叫他吃一晚苦头好了!如此方应物便吩咐道:“项兄是举子身份,谅不会有什么身家性命危险,等明日早晨再去东城兵马司见他。此外,你再去一趟刑部洪大人家,明天也请洪大人一起出面。”
这洪大人便是刑部员外郎洪廷臣了,他是好友洪松洪公子的叔叔,以洪项两家的世交关系,也算是项成贤的长辈,出面帮忙理所应该。
最重要的是,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城治安,而京城案件审理权在刑部,所以五城兵马司与刑部之间往来密切,很多时候兵马司要服从刑部指令。请任刑部员外郎的洪大人出面与兵马司交涉,那再便利不过了。
但这报信的项家人却苦着脸叫道:“若按着我家公子的意思,还是先不要惊动洪大人了罢?有点不妥当……”
方应物愣了愣,从各方面看,洪大人堪称是解决问题最好的门路,不找洪大人找谁?随即他恍然大悟,这洪大人算是长辈之类的身份,正因为是长辈,所以有些破事就不想让他知道。
在决定人生命运的大考试之前,项大公子呼朋唤友地去花街柳巷进行成人娱乐,然后不知为什么还被兵马司捉拿了,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儿怎么好让长辈知道?更进一步说,怎么好让家里人知道?
须知家丑不可外扬,那外丑更不可传家,所以项大公子宁可向兄弟相称的好友方应物求救,也不愿找长辈洪大人。方应物知道自己不能不去,不能不管,明天必须跑一趟了。
还是那句话,项老兄指不定是碰上了什么权贵人物,并且和对方争风吃醋了,因而对方要给他苦头吃。不然他在京城没有宿怨,却在妓家被抓走,还能有什么原因?
方应物唯一所能期望的是,项大公子遇到的这个“对方”来头不要太大。
及到次日,远远目送父亲去上朝后,方应物也准备出门了。他召唤了长随王英,然后想了想,又把方应石叫出来了。
此去救人,不知道凶险不凶险,还是将战斗力大于五的方应石带在身边比较安心。一个人能轻松灭掉五个锦衣卫的打手,能有几个?再说方应石与东厂提督太监家里有点“香火情”,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又想了想,方应物偷偷溜进父亲的书房,从匣子里拿了几张父亲的名片。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有备无患,法宝不嫌多,也算是一道护身符罢。
如此文武齐备,方应物便摆架东征,出了门杀奔东城去也。京城有五个兵马司衙署,东城兵马司位于皇城外偏东北的地方,而方家宅院则在皇城西南方向,所以这一趟路途几乎绕了半个京城。
在家门外巷口雇一顶轿子,又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方应物与两个手下一边打听一边找到东城兵马司时,天色都快近午时了。
给了看门军士足够好处,方应物便被领着穿过一道狭窄的通道,进入了被高墙围住的院落,项成贤就被锁在一间破屋内——只见人好说,但想领出去就要另费周章了。
军士打开屋门,朝里面喊了一嗓子,项大公子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但不许跨出门槛。里面还有几个人,影影绰绰的一时看不清楚。
项成贤被关了一夜,神色萎靡不振。但他见到方应物后,抖擞起来高呼一声:“方贤弟救我!”
第二百八十一章 糊涂账
方应物又看了项成贤几眼,确定他没被虐待,只是关了一夜而已。这才问道:“项兄昨日到底遭遇了什么?”
“一言难尽!”项成贤叹口气,“昨日在会馆寻了几个本省朋友,约好一起前往贡院参看,免得考试时候抓瞎……”
方应物撇撇嘴,“别打幌子了,说重点……既然是去贡院,为何进了兵马司监牢?”
项成贤显出几分羞赧,“在路上,不知怎的谈论起美人,便有人提议拣日不如撞日,不如直接转道去教坊司胡同开开眼界,看看北地胭脂与我江南佳丽有什么差别。为兄也有些耐不住,便一同前去了。”
方应物自动脑补出下面情节,“然后?想必是你与别人争风吃醋,别人恼羞成怒便喊来兵马司军士,把你捉拿到这里?”
“并非如此,为兄我素来谦厚,怎么会随便与别人起冲突?”项成贤一口否认道,“昨日我们与妓家饮酒作乐是有的,但根本没有见到过其他外人。”
方应物不太相信项成贤所说,“那就奇了,若好端端的兵马司为什么捉你?你我还有什么不可说的,项兄老实招了罢,不然小弟我不好想法子救你。
再说老兄你不必害怕什么,堂堂天子脚下还能没个说理处?有人滥用公器擅自抓捕赶考举子,这官司就是打到御前也是占理的!”
项成贤苦着脸,“真的没有见到过其他人,为兄我正与人说笑,忽然就闯进军士来捉我,到现在我还莫名其妙的。”
方应物还是有点不能相信,“你的意思是,你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没做,也没有与任何人结仇,兵马司军士却突然出现来捉你?”
他想起上辈子看过的网络小说,那些最能拉仇恨、最具备嘲讽脸的主角也没惨到这个地步罢——连个反角的面都没见到过,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便被稀里糊涂地抓进牢里。
方应物皱眉沉思片刻,还是放弃了,以他之聪明如今也搞不明白状况,主要原因还是项成贤提供的可分析情况太少了。
项成贤只得详细讲述他的遭遇:“我们几个当时到了教坊司胡同,向街面上小贩打听了一番,知道了几个最有名的行里魁首。其中有个叫杜香琴的,我们便去了她家……”
方应物听到这里,忍不住吐槽一句:“眼看会试在即,你还有闲心去眠花宿柳,莫非你对中式把握十足?”
项成贤满不在意道:“去岁中举已经心满意足,三五年内别无他求了。所以今次不指望连登黄甲了,权当练手。”
中了举人就丧失了进取心,这心态也不知说他好还是不好,方应物摇摇头,催促道:“闲话休提,继续说。”
项成贤忘了处境,眉飞色舞道:“如今正是花界生意惨淡的时候,到了杜香琴那里,她正好有空,便出来见我们了。我看这美人果然生得姿容美艳、明媚绝伦,不亚于你那个袁凤萧……”
“说正题!”方应物简单粗暴地纠正之。
项成贤讪讪一笑,“是,后来就掏银子买了酒席,又叫了几个别的美人,我们就吃酒作乐。”
方应物疑惑不解,“就这些事情?再没有别的了?”
项成贤做拼命回忆状,“昨日是我做东道,所以席间那杜香琴姑娘主陪我,说了不少话。
她说她自幼家贫父母双亡,为了让几个弟弟活下去,便被卖入这胡同里,虽然厌倦很久了,但终日里也只能强颜欢笑。
我看她情实可怜,又是难得的美貌,另外十分谈得来,想替她赎身并收留在身边。对了,我这里银子不太够,回头你借给我一二百两周转,得了方便时候再还给你。”
方应物登时气不打一处来,“项兄你就算称不上花丛老手,在风月场上也算有过见识了罢?这种逢场作戏的陈词滥调你也相信?妓家中人,十个有八个都会这么说!”
项成贤唉声叹气道:“为兄我苦啊,在县里时早就想纳妾,但一直为贱内所阻碍,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如今在京师娶一个小的,生米做成熟饭,再千里迢迢地带回家里去,难道贱内还能狠心把她赶出来?”
想起项夫人的彪悍,方应物只能表示同情,但当务之急不是这些,而是搞明白情况然后救人。方应物问道:“然后呢,就没别的事情了?”
项成贤点点头,“我正与杜香琴姑娘家的妈妈扯皮,忽然这些兵马司军士便闯了进来,不由分说拿了我就走。”
方应物越发奇怪了,这件事真是一笔糊涂账,前因后果只有这些,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谁能莫名其妙地抓项成贤?实在令人看不懂。
从项成贤这里始终问不出缘故,方应物没奈何,又让收了他红包的军士带路,去了衙署正堂那里拜访东城兵马司的兵马指挥去。
方应物掏出父亲的名片呈送进去,又对几道关卡的吏员使了银子,这才被领进大堂中,得到与兵马指挥说几句话的权利。
堂中一幅山河屏风,屏风前面是公案,公案后坐着一位年纪大约在四十岁的官员,身穿宽大的圆领青色官袍,大概就是东城兵马司兵马指挥曹大人了。
方应物上前见过礼,眼睛不断地打量对方官袍胸前的补子,上面绣着一只鸟儿——按大明法度,文官官服胸前绣飞禽,武官官服胸前绣走兽,合称文武禽兽。
方应物的眼神很异样,叫曹大人有些恼怒,拍案道:“不必多想,本官乃是两榜进士文官,不是武夫!”
“哦,哦,兵马指挥果然是文官。”方应物醒过神来,他险些又陷入了考据中不能自拔。
五城兵马司兵马指挥虽然名字很像武官,但其实是地地道道的文官,品级待遇等同京县知县。不过这世道总有不懂事的外行误认兵马指挥是武官,连方应物这个曾经的明史专家对此都感到很稀奇。
堂堂进士文官被误会成行伍头子真是件令人恼火而很没有脸面的事情,眼前这位兵马指挥老爷八成也是为此烦不胜烦。看到方应物盯着自己胸前补子,仿佛那些无知百姓一般惊奇,曹大人便忍不住开口教训了。
方应物知道时间不多,赶紧问道:“曹大人在上,昨日贵衙曾抓了一位公子进来,此人乃是在下同乡,不知犯了什么过错,可让在下知晓一二么?”
曹大人愣了愣,他看到有人持着翰林名片求见时,便已经猜到是帮人求情来的。他们东城兵马司每天都有大小案件若干,有人前来求情再正常不过,往往这也是卖人情的好机会。
但是让曹大人意外的是,这方应物居然是为昨天那个项公子来的,他沉吟片刻后答道:“这个项公子花天酒地但不付账,故而将他抓了进来。”
方应物瞠目结舌不敢相信,人被抓总该会有个名头,不论这个名义是真是假,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项成贤居然是用这种罪名抓进来的。
方应物虽然没有亲见,但他可以断定,项成贤根本不可能吃霸王鸡,项大公子根本不缺这个钱,脑子秀逗了才这么做!
想至此处,方应物不由得惊讶道:“怎么可能?其中必有冤情!”
曹大人不以为意地哂笑道:“本官捉人也不是乱捉的,杜香琴家的老鸨子指认了此事。人证俱在,还能如何?”
除此之外,兵马指挥曹大人不肯多说一句,更不提放人的事情,这显然是不卖面子了。
方应物如坠云雾中,反而更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明明就是一件无中生有的小事情,曹大人为何连个卖人情的机会都不给?
第二百八十二章 差点跑题了
方应物感到,项成贤被抓这件事,真是一件从头到脚处处透着诡异的事情。曹大人虽然不明言什么,对待自己也并不恶劣,但是他不肯卖人情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而且兵马司胆敢随意陷害捉拿一个赶考举子,甚至还不肯放人,这胆量真是不小。所以在背后必然还有更厉害的人,至少是比自己厉害的人。但一个人做事总有目的,那个人图的是什么?
方应物又想起那啼笑皆非的拙劣借口,妓家为何要污蔑项大公子不给钱?那些妓家毕竟是做开门生意的,如果这种陷害客人的风声传了出去,谁还敢上门?她们不担心这个问题么?
从兵马司出来后,仍没有没头绪,方应物忍不住长叹一声,对左右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兵马司这里问不出个究竟,看来该去那个杜香琴家里去问问了。”
长随王英老成一些,忍不住劝阻道:“那地方只怕有不妥之处,项家公子便是莫名其妙栽了。没有明白内情之前,小老爷怎能以身涉险?万万不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