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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大人也不慌不忙,与方应物话家常一般,“此事本官亦有耳闻,本兵马司还借出去若干人手,不足为奇哪。”
方应物笑眯眯地继续说:“有趣之处在于,他们在杜香琴那里找到了刘阁老家的二公子,并记了一笔,毕竟刘二公子是太学监生身份,曹大人说有趣不有趣?”
刘二公子?曹指挥脸上微微变色,方应物点出刘二公子,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他和刘二公子之间的关系。其实这不算什么,有心人稍加打听就能打听出来,知道了他身后背景也未必是坏事。
让曹指挥意外的是,那两个监察官员居然不给次辅大学士面子,记了刘二公子的名字,方应物应该不会说这种谎。
“刘二公子是在杜香琴家被记了名,而兵马司捉走项公子也是从杜香琴家捉走的。为了避免别人联想起来,在下劝曹大人还是放了我那朋友罢!否则别人将两件事串起来后,难免叫刘二公子的遭遇雪上加霜。”
曹指挥心里动摇起来,刘二公子那边出了这档子事,正是要灭火时候,自己还关着人不放,岂不等于是给刘二公子招灾?或许应该派人去找刘二公子问一声。
方应物见曹大人有所意动,又添了一把火,“曹大人可否知道,我这朋友其实是从外地到京城赶考的举子,也是堂堂的举人身份,只不过他隐姓埋名不肯实说。若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把他抓来,只怕极为不妥罢?”
是举人?曹大人吃了一惊,举人相当于半个官身,一般官员是没有权力随随便便抓捕举人的,特别当前快要会试,擅自捉拿赶考举子实在是个不明智的事情。
这种事情就算刘二公子靠父亲顶得住,他姓曹的也顶不住啊,曹指挥暗暗想道。自己就是替刘二公子干脏活的,那个姓项的被关在这里就是现行恶迹,不能再雪上加霜了,或许应该直接放掉并抹去此事痕迹。
这时,方应物很善解人意地说:“在下也不欲多事,知道这都是误会,也不是曹大人的本意。只要放了人,一切就当没有发生,曹大人以为如何?”
曹指挥三思之后,拍案道:“好!本官便做主放人了。”方应物立刻感谢道:“谢过曹大人。”
曹指挥心生感慨,眼前这方公子为人处世比那刘二公子强得太多了。
不多时,项成贤被领到方应物面前。初时项成贤精神还是萎靡不振,但走几步出了兵马司衙署大门,立刻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作为一名享有一定特权的举人,或许项成贤从一开始就没太担心过自己的处境。
“方贤弟,你午前不是说今天很难将为兄救出来了么?怎么过了半天,那指挥大人又乖乖地把为兄放了出来?”项成贤问道。
“发生了一些事情而已。”
项大公子并没有刨根问底,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正好,今晚为兄做东道,去那杜香琴家里吃酒如何?顺便你帮为兄参谋参谋!”
正在发愁怎么回家对父亲交待的方应物无语,有种把项大公子重新塞进监牢的冲动。这项大公子到京城来真的是为了考试?
第二百八十八章 所谓人品
细思之后方应物决定原谅项大公子,不把他重新塞进牢中了。毕竟他在牢里被关了一天,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表现得没心没肺情有可原。
不过方应物却发现,自己有一点点羡慕项大公子。如今他和项成贤本身条件差不太多,都是举人功名,但项大公子却能活得如此快乐,不像他这么多思多虑地操心。
想来想去,难道因为自己潜意识里也有对上层建筑的好奇和向往,这辈子有了机会便不想错过?上辈子时常自嘲说国人都喜欢讲政治,轮到自己也不能免俗啊。
又或者是因为上辈子学了明史专业,穿越过来后,看到平生所学能派上用场,心里便技痒了,不然所学为何?屠龙之技不使用出来,人生又有什么价值?
一路无言,方应物与项成贤一边互相嘲讽,一边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西城。快到家时,方应物猛然一拍额头,突然想起什么,对项成贤道:“你先自行回去,我还要去另一个地方。”
说罢,方应物不多解释,头也不回的换个方向走了。“还挺神神秘秘的……”项成贤没有在意,嘀咕两句后摇摇头回住处了。
又过一刻钟后,天色都已经黑下来了,方应物却出现在大学士刘府大门外。当然这个刘府是刘棉花的刘府,不是刘珝的刘府,方应物也没胆量去闯刘珝家里。
之所以匆忙赶到这里,只因为方应物突然想到,刘棉花位居内阁大学士,如果看到了鱼御史和张部郎的奏折,或者是自己和刘二公子消息传开让刘棉花听到了,他心里会作何想?
到目前为止,刘棉花是可能性最大的未来岳父。而岳父看待女婿的桃色消息,与别人看待不相关人的桃色消息,心情绝对不是同一种心情,角度也绝对不是同一种角度……
更何况他方应物目前处在一个比较关键的被考察时期,要是刘棉花觉得己方不被尊重,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那他方应物可就得不偿失了。
即便退一万步说,刘棉花大度不怪罪,那方应物也知道自己必须要尽早上门仔细解释,至少这是犯错之后态度端正的表现。
刘棉花是心细如发的人,这样的人不可能不在意细节问题,若方应物不上门就是一种细节失误,肯定要遭怪罪。
闲话不提,方应物在刘府的待遇还算不错,几乎已经接近于亲戚待遇了。俗语道宰相门前七品官,但刘府的门官很客气,对方应物没有摆出七品架子。
方应物只在门房露了个脸,便顺风顺水地被领到了内院书房。又等了片刻,刘吉身穿家居缎子长袍,从书房帷幄后面优哉游哉的走进来。
稳稳地坐在榻上,刘吉便信口对方应物问道:“有些日子不见,读书读得如何?眼下距春闱只有不到半个月时候,准备得如何?”
方应物很公式化地答道:“多日来一直闭门苦读、揣摩时文,别无他念,唯有尽力而为。”
刘吉点点头,“不要叫老夫失望。”
方应物很有冲动想问一句,若让你失望了又如何?不过肯定是问不出口的,倒不是害怕听到令人郁闷的答案,主要还是因为问这话显得太幼稚,影响刘棉花对自己的观感。
寒暄完毕,刘棉花又问道:“你这个时间突然来到,有着急事情发生?”
方应物临到张口,才感到这事儿还真不好意思说,但又不能不说。他咬咬牙,详略有当地将今天遭遇说了一遍,详细的就是刘二公子的表现,简略的就是自己和杜香琴姑娘相处的细节。然后方应物闭上嘴,静静等待刘棉花的反应。
刘吉确实很意外,稍稍愣了片刻,随即他那细长的眼睛陡然瞪成了圆形,近乎咆哮道:“老夫觉得你是一个有才华、有人品的少年,所以一直很看重你!但没想到你的人品竟然也有了问题!”
方应物大为迷惑不解,刘棉花说的这是哪门子话,怎么听不明白?只能下意识含糊解释道:“这个……与人品何干?小子我今日纯属遭了无妄之灾,只是个意外而已。我还是我,人品还是很坚挺的!”
刘棉花毫不客气,继续斥责道:“什么叫人品?你当年为救父亲以身犯险、忠孝节义,这叫做人品;你在边塞不消沉丧气、勇于建功立业,这叫人品!你敢孤身周旋,揭穿方面大员贪贿之事,这叫做人品!”
方应物恍然大悟,此人品非比人品也。刘棉花所说的人品指的是别人嘴里的人品,也就是他刷出的名声和口碑。
但是方应物还是不明白,这刘大学士的反应还是太奇特了。他为何不去计较自己是否对得起他的期待,却只在“人品”上面计较,甚至比自己这当事人还着急?他一向很理智,这次不嫌反应过激么?
仿佛看出了方应物的疑惑,刘棉花冷哼道:“老夫不缺功名利禄,不缺权势富贵,所最看重的就是你的人品。你怎么如此不自爱?要是没了人品,你还有什么?”
方应物不愧是能与刘棉花融会贯通的人物,几乎一点即通,立刻便明白了刘棉花的意思。所谓“看重人品”,只是一种美化的说法,其实本来含义应该是“贪图名声”。
这刘大学士虽然被士林讥讽成棉花,但一颗想洗白的心始终不改,上次他肯出手救自己父亲也是为了博取名声的目的,只是效果不太理想。
而自己父子则相反,老子儿子都是名声在外的清流,下过诏狱,流过边疆,各项指标都是硬邦邦的,而且还搭着海内名臣王恕这条线。
与方家联姻,对只差两步登顶的刘棉花而言,又何尝不是取长补短?不需要借此洗白,能与清流多一条关系也不是坏事,多一条关系就多一条路。
甚至可以说,这是为了后路的预先布局。设想一下,花无千日红,若有朝一日清流正人反攻倒算,方家父子又成了弄潮儿,能对刘棉花痛下杀手么?所以对方应物的名声,刘棉花看得很重,甚至比他自己的名声还重要。
原来刘棉花的布局还有这一层思路……方应物彻底想明白后暗暗叹道,不愧是纵横政坛的不倒翁,不能不服。与他老人家的修炼境界相比,自己确实差一截。
刘棉花生完气,恢复了不动如山的常态,抚须道:“此时骂你也无用,出了纰漏尽力挽回便是,一定要想办法,不能影响到你的名声。而且你要加倍小心刘叔温的算计,他是很好面子的人,为了面子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刘叔温就是次辅刘珝,字叔温,天下能直接称呼他为刘叔温的没几个人了,地位相近的刘棉花就是其中一个。
“是,是。”方应物应声道,既然刘棉花刻意点出要小心刘珝,那想必不是无缘无故的。所以他心里考虑,是否再请刘棉花具体指点指点?毕竟刘棉花更熟悉刘珝的秉性和行为模式。
正当此时,刘吉忽然猛然拍案,吓了方应物一大跳,不知道刘棉花又受什么刺激了。
刘棉花忽然怒容满面,并指如戟,呵斥方应物道:“老夫如此看重你,有招你为婿的念头,你竟然去寻花问柳,还惹出这么大的丑闻。太不把我刘家放在眼里了罢,真当老夫女儿非你不嫁了么!”
方应物久久哽咽无语,这才像个未来老丈人的言行啊,你老人家到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老人家前面说那些一大堆话时,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
高端政治人物的思维模式果然与常人不同……遇事先有利害得失分析,然后才有各种情感,看起来几乎成了本能。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处处有学问
各回各家各找各爹,正当方应物与刘吉进行头脑风暴的时候,桃色新闻的另一主角刘二公子也在与父亲交谈。
今天次辅大学士刘珝阁老因为有应酬,回家时间比较晚,但仍看到自己这二儿子正在等候,心里便有了不祥预感:“你在外面惹了祸事?”
刘二公子硬着头皮,也是详略有当、避重就轻地说:“我今天去了教坊司胡同那边,不凑巧遇到方应物。与他吵了几句时,忽然有御史鱼大人和礼部张大人纠察风纪,不由分说便将儿子记录下来,儿子百般求情不得。”
如果将刘二公子对父亲的说辞和方应物对刘棉花的说辞相对比,就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虽然两人讲述的都是同一件事,但刘二公子详细说的部分,在方应物嘴里都是一笔带过;而被方应物详细说的内容,却是刘二公子这边闭口不谈的。
听完自家不肖子的诉说,刘珝登时酒意全醒了,他作为内阁大学士,所有奏章基本都会过目,印象里依稀记得确实有这么一封奏请整顿风气的。
天子朱批后,下面就是走个过场然后复奏,但是刘珝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个走过场的事情,自家儿子居然中了标。若要成为笑柄,这可就有点丢人现眼了!
当然,刘次辅觉得丢人不仅仅是因为儿子狎妓,而且还因为他堂堂宰辅的名头连儿子都护不住,竟然被别人拿住奏一本,传了出去,情何以堪。
想至此,刘珝当即忍不住痛骂道:“逆子!你素来行为不端,屡教不改,迟早要被人抓住把柄!你今天为什么要去?”
“父亲明察,这次是真冤枉!儿子苦苦与监察官解释,但他们并不听信。”刘二公子叫道,当然仍没有说自己为什么要去教坊司胡同,一直强调自己被人害了。
儿子这点小心思,刘珝一清二楚,但眼下不是教训的时候。重要的是,那两名监察官凭什么与儿子过不去,难道自己的面子这么不好用,连儿女都护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