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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人捅了捅他,方应物侧头望去,原来是差不多算是熟识的洪公子和项公子这一对。其实方应物很好奇,这两人为何总是成双成对出现……
他忍不住很奇怪地问道:“两位兄长在这里只能算小字辈,怎的也代表本县父老迎接商相公荣归故里?”
原来这洪松和项成贤在后面等着无聊,所以悄悄绕了一个圈子,来到方应物身边与他问话,却没想到方应物先来了这么一句。
很是无语,项公子幽幽地问道:“你这个更小的小字辈突然冒出来,好像还是陪着商相公一路返乡,这更加奇怪罢?”
洪公子指指前方,对方应物道:“最前头左边靠后半个身位的,是我叔爷,当年与商相公同年中举。”
方应物看了看,又颇为诧异地问道:“既是商相公同年,又是老缙绅,那关系和地位可不一般,论理应当站在首位才是。怎么还有人如此大胆,比你叔爷站得更靠前?”
洪松嘿嘿笑道:“说得好,那很大胆的老先生是你外祖父。”
这……方应物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原来这就是他那个势利的外祖父啊。
项成贤补充道:“听说胡老先生当年是商相公在县学时的前辈,所以礼节上领先一筹。”又狠狠强调道:“便如我们与你一般。”
洪、项二人出现在这里,确实是沾了家族的光。因为锦溪位于县境最东,也就是说,洪家、项家的位置靠近东边县界,正好在附近。
县界距离县城还有九十里路,不可能一口气不歇地直接去县城,所以商相公入了淳安县,第一站歇脚地方就设在了县界附近的洪家。
洪松、项成贤这种二十多岁的小字辈自然就有机会在迎接场合里露面了。
第四十七章 认亲?
淳安县迎接商相公的场面,比严州府迎接时的气氛更亲热一些。人生七十古来稀,淳安县里与商辂同时代的读书人没剩几个了,此时全部到了这里迎接。
几十年的人情在这里,即便当年不是很熟识的,这时候也可以充当朋友了。彼此见完礼后站在那里简单叙几句话,一晃就半刻钟过去了。
在另一边,几个小字辈也谈着自己的话题。
“我这几日仔细找了很多老人打听过,终于得知了当年你父亲和胡家的一些事情。”洪公子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方应物连忙细听,只听得洪公子继续说道:“当时令堂与令尊成亲后,就被胡家逐出了家门,算是胡家再没有这个人。
后来令堂生下你后得了大病,只想见见她父亲也就是胡老先生,令尊亲赴胡家求情,但被拒之门外,而且被胡家家奴殴打。
所以遭受这奇耻大辱,令堂又伤心去世之后,令尊性情大变,彻底断了与胡家的往来,一门心思在功名上进取。”
虽然是十几年前的陈年往事,方应物听到后仍感到悲愤莫名,几乎要泪下。
自己那已经功成名就的解元父亲,就是这样苦苦熬过来的么?自己的母亲,就是在这样的悲伤中,贫病交加去世的么?
他发呆了半晌,实在没心情继续留在这里。瞅了个空子,上前对商辂道:“小子有幸陪送阁老荣归故里,如今要先走一步,告辞归家了。”
商相公身边的几个老家伙都不认识方应物,有人问道:“此乃何人也?”
知县汪贵答道:“今科方解元的公子,尔等还不认识么?”
“方应物?原来是你。”有个姓胡的老者下意识出声道。
商辂看他表情不太自然,笑道:“胡兄看来认得?”
胡老先生沉吟片刻。不错,他正是方应物名义上的外祖父,此时他可以开口认亲,也可以不认。
想了想,如果现在当众认亲,只怕要解释很多。看在别人眼里,也难免要胡乱猜疑,质疑他为何起先与外孙对面不相识。很容易就能猜出这其中有问题,甚至会质疑可能是胡家的过错。
所以现在还是先装作不认识罢,胡老先生做出了决定。再说那方应物站在面前也没有表现出认亲心思,自己又何必主动凑上去。
与商相公同年中举的洪老先生抚须笑道:“原来是本县的后起之秀,这个名字自然听说过。”
对商阁老而言,方应物留不留下无所谓,既然方应物自己提出要离开,那也就不拦着了。
但是胡老先生突然又开了口,“不如留下,免得总是我们几个老家伙在席上,暮气沉沉得很。”
汪知县听到这里,便出言挽留道:“既如此,方应物你何必匆匆离去,回家也不差在这一时,且留下陪几位老先生。”
方应物心里十分犹疑,虽然互相装作不知道,但他很明白胡老先生是自己外祖父,也相信胡老先生明白这点。既然彼此都没有当众主动相认的兴趣,那他还出言留下自己是什么意思?
话说到这里,如果他还非要离去,那就未免太不识抬举了,所以方应物只得拱拱手,谢过后又回到洪、项二人身边,与他们继续并肩而立。
一干人在各色人物的簇拥下,来到了锦溪洪家别院。此时天色还早,众人便坐在大厅上喝茶。
淳安县境东部生产茶叶,洪家也有些茶园,这时候自然是将最好的茶叶拿了出来招待贵客。
几个老人物和汪知县一边品茶,一边闲谈。这个格局下,方应物和洪松、项成贤几个小字辈此时只有在四周站立着侍候的份。
正在厅中气氛不错时,胡老先生突然对着商辂拱手道:“有件事情要拜托阁老,还望成全。”
商辂答应道:“胡兄有话但讲。”
方应物心生不祥预感,果然见胡老先生望了自己一眼,向商相公请求道:“我有个孙女,年方及笄,与这方应物年貌相当,我有意结为秦晋之好。烦请商相公做个月老,说一说亲。”
商阁老感到几分意外,这是叫他做媒人?虽然这成人之美的也不是坏事,但有些突兀了。
他略一沉吟,转头对方应物问道:“小友也在这里,心里以为如何?”
当然不行了!方应物连忙推辞道:“亲事要有父母之命,是父亲做主,小子我不敢允诺什么。”
商相公便道:“不急于一时,当然是要等令尊回来,那时再正式向令尊说此事。”
方应物暗暗想,以您老人家的身份,真上门去说亲,谁敢拒绝?拒绝就是不给面子,那还真是一说一个准。
随即他又猜到,自己外祖父这招,其实也是试探自己的心意。慈溪胡家是淳安名门望族,现下也有高官在朝,所以胡家千金应该很抢手,放眼淳安县应该没几个人会拒绝这样的亲事。
但方应物真心不愿意和胡家结亲,无论这名义外祖父打什么主意,无论那胡家女子什么相貌、什么性格,反正他就是一个念头——绝对不答应。
理由很简单,因为胡家太势利了。人世起伏无常,他和父亲最近貌似比较“秋风得意”,但谁敢保证未来肯定一帆风顺?
若真到那时候,有个势利的妻家绝对是痛上加痛,加重自己的痛苦。说不定还会闹出什么问题,就好像父亲当年一样。
他方应物宁可找个看起来更靠谱的妻家,至少是能让自己省心或者不会添堵的!
最重要的是,父亲遭受过那么大的耻辱,这个仇还没有报,胡家也没表示过任何歉意。他作为儿子,岂能随随便便坠了方家的脸面和骨气?
拿定了主意,方应物对商相公作揖道:“阁老成人之美的好意心领了,但在下斗胆拒绝一次。胡家门高,但也并非在下所期待的,我方家也有方家的志气。”
商相公几十年浮沉,经历过无数大事件,人情世故早就炉火纯青,当即就感到方应物的回答话里有话,别有含义。而在另一边,听到方应物当面果断拒绝,胡老先生忍不住大怒。
他刚才想来想去,觉得和方应物这样互相装糊涂也不是长久之道。只要随着方清之父子出名,迟早会被人发现这层关系。
与其到那时被人质疑自己当初为何与方家断绝关系,亦或笑话当初胡家有眼无珠势利眼,还不如提早想法子解决。
所以他就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在他看来,这是极度放下身段的示好。只要方应物肯买账,那么事情自然也就解决了。既挽回了面子,胡家也亏不了什么。
只可惜,方应物还是不给面子!
胡老先生始终放不下施舍的心态,而方应物今非昔比,又怎会吃他这套小恩小惠?不得不说,在这方面,方应物还是继承了方清之的脾气。
胡老先生直接开口道:“阁老或许不知,其实方解元是我那女婿……”
商辂吃了一惊,十多年前那个时候,他被天子罢官,暂时赋闲在家,耳闻过胡家的一些事情,只是没有想到那事另一主角居然是方应物的父亲。
方应物掷地有声地强调道:“小子花溪方应物,从不知道什么慈溪胡家!”
满堂愕然,汪知县打圆场道:“方小哥儿休要激动,亲戚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
如果没有听到过父亲遭遇,方应物也许含含糊糊就过去了。但既然知道了过去的事情,方应物只要还是方清之的儿子,怎么可能含糊?
他斩钉截铁道:“自幼时起,父亲从未告诉我胡家的事情,想必父亲有父亲的道理。所以在下遵循父亲之教谕,不知道什么慈溪胡家,也不敢擅自去认什么亲戚。”
汪知县还想劝几句,却听方应物发下誓言:“长辈之间往事纠葛,在下不能为父亲报仇也就罢了,但若还违背父亲意愿认亲,这就是逼我不孝!不孝之子,人神共弃之!”
第四十八章 秦失其鹿
百善孝为先,方应物激烈表态搬出了“孝”字大帽子,谁还敢承担劝他不孝的名头?以商相公之尊,也不好张口了。读书人最讲究这些,就是心里不讲究的,嘴上也必须讲究。
本想做和事佬的汪县尊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涉及到家族内部隐秘事情,又是外祖父和外孙较劲,他这外人没法子再继续说什么了。以他的父母官身份,再问下去就成审案子了,显然是不合适的。
汪县尊原本以为方应物只是个穷人孩子早当家的典范,所以表现得比同龄人“懂事”,没想到他内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妥协”的原则性。
发泄完自己意识中的愤怒,方应物长长叹口气,再一次对商相公行礼道:“是在下失态了,如今已经无颜留于此处,便就此告辞,还请阁老勿罪。”
商阁老没有答话,转头去看胡老先生,但此时胡老先生已经是出离愤怒了!
他先前派出儿子去方家,今天主动提亲,都算是伸出了橄榄枝试探。但被方应物拒绝了不是没有后手,所以他主动提出方解元是女婿,然后借着话头自圆其说一番,尽可能将负面影响消除掉。以他的辈分,在这里说话还是有人听的。
谁知方应物的反应极其激烈,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立刻将众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他认为,方应物绝对是故意的,绝对是有意为之!
虽然方应物很聪明的没有详细点出当年的事情,避免了子谈父的漏洞。但激烈的态度也等于是推波助澜!人都有八卦之心,被引起了兴趣后,难道不会去打听么?
毕竟当年是胡家没看得起方清之,世界很现实,若方清之就此沉沦,没人会说胡家什么,甚至连方家与胡家之间的事都不会有人关注。
但方清之中了解元后,情况便不一样了,那么当年的事情传开了后,胡家就要成被嘲笑以及鄙视的对象了,而且会有很多人不亦乐乎地传闲话。特别是方应物与商阁老好像关系不错,今天又在众目睽睽之下露了一小脸。
胡家是诗书传家的体面人,体面人最要的就是脸面,被方应物这么一捅,势利眼的帽子眼瞅着就要落下了。
穷小子被鄙视后,飞黄腾达把脸打回来的故事,民众很是喜闻乐见口口相传的,弄不好还要被编成戏曲段子——浙西一带戏曲行业还是挺发达的。
胡老先生始终不明白,方家父子都是傻了么?这时候忘记过去,面向未来,与胡家重修旧好有什么坏处?他们胡家又不是没有任何价值,好歹还有个老资格高官在朝中,从此互利互助皆大欢喜难道不好么?
不过以他的自私自利心态却忘了,方清之父子与胡家从未有过旧好,只有旧怨,要重修只能修怨。
却说胡老先生眼看方应物要甩手走人,留下一地鸡毛给他,忍不住呵斥道:“方应物!你心里只有对父亲的孝,但却忘了对母亲之孝么!这样不识好人心,难道我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