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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应物转身看去,却见仪门里面甬道上,有几名随从簇拥着一位七品官员出来,想来就是接替自己的那位知县了,似乎是姓陶。
看陶知县体态肥胖,疾步追过来很费力气,方应物便很好心的停下来。等他到了近前,便问候道:“陶知县久仰久仰!外面动静如此之大,你这知县也不露面,本官还以为你铁了心缩头不敢出来……”
陶知县忍不住在心里大骂了几句,如果能不出来当然不愿出来,一开始打的就是将方应物拒之门外的主意,毕竟方应物出了名的难缠,不直接见面是上上之策。
但方应物做得实在过火了,说是欺人太甚也不为过,如果还缩着不出来,他这个知县还有什么脸面和威信可言?
陶知县先喘了几口气,然后指责道:“方大人你身为前任,离任之后却返回旧地,耀武扬威地咆哮公门,殴打公差,也不怕坏了规矩么!传了出去,只怕有碍于名声罢!”
方应物反问道:“陶知县你无缘无故将人下狱,难道就合乎规矩了?”
陶知县便答道:“此乃本衙内部之事,自然有本官做主担责,外人不便与闻,与方大人你更无关。方大人你若强行干涉,实在越过了界,到哪里也说不通!”
方应物一时语塞。陶知县这话很有道理、太有道理了,他方应物再牛气冲天,论理也不该直接插手别人衙门里的事情。
虽然被下狱的人是他方应物的亲信,里面肯定有些见不得人的猫腻,而且也让他方应物脸面有点挂不住。但这毕竟是台面下的事情,不好公然当理由说出来。
故而方应物只能挥了挥手里的文书,有些强词夺理地说:“谁跟你讲规矩?本官讲的是王法!
你胡乱枉法,擅自将人下狱。本官也许管不到,但朝廷里总有能管到的地方。”
陶知县很强硬地答道:“此乃本县分内之责,本县自有计较,不劳方大人费心。”
娄天化突然闪了出来,对陶知县问道:“我家东主听说故人下了狱,前来探望故人总是可以罢?难道宛平县县狱格外与众不同,没有准许探望的规矩?”
方应物心里赞了几句,这娄天化虽然胸无大志得过且过,但还是可用的,也就不计较他又乱用东主这个称呼了。
陶知县瞪了娄天化几眼,当初也不知道娄天化与方应物还有没有往来,担心抓了娄天化会惹得方应物注意,从而打草惊蛇,所以只将娄天化赶出县衙了事。
张贵被下狱这事本该也是严格保密,不想惊动县衙外面,谁他娘的知道这娄天化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到了消息,还将方应物给引了过来,早知道该连这娄天化一起抓起来!
想来想去,陶知县咬牙切齿地答道:“本县县狱,不许探望人犯。”
嗯?敏感性一向很强的方应物忽然觉得不大对劲。他本来只是觉得张贵被下狱略有蹊跷,外加脸面挂不住,又闲着没事干,所以过来抖一抖威风,想法子将张贵捞出来。
但是看到这陶知县这个连探望都很忌讳的态度,便感到其中非常可疑了。
杀人不头点地,张贵能犯什么滔天大罪?他方应物与陶知县又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探监都不允许?
再说他方应物正是当红时候,碾压一个区区知县实在是轻轻松松,这陶知县就算不巴结自己,也没有必要故意得罪。若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实在是反常。
故而方应物又疑惑地问道:“之前我与你有过来往么?除了今天,与你是远日无仇近日无恨,你陶大人不觉得自己的行径很奇怪么?”
陶知县绷住了脸答道:“县衙之内,本官乃署印正堂,什么都可以做主,有何奇怪?”
方应物不动声色的端详片刻:“你害怕了?”陶知县拱拱手:“若无他事,不送了!”
方应物环视周边,有不少胥吏都还在远处看热闹,而且大都是很眼熟的。毕竟他才离任一年时间,铁打的胥吏流水的官,更新换代没那么快。
方应物对娄天化耳语几句,然后娄天化便上前,扯着嗓子喊道:“诸位有谁知道张贵在狱中的状况?可以私下里找我告知,方大人必有重谢!”
众胥吏闻言窃窃私语,盘算其中得失。如果私底下转告给娄天化又能不被县尊知晓的话,貌似还是很划算,可以一试。
方应物让娄天化留下了话,又挑衅般看了陶知县几眼。正要走人时,却见有个衙役排众而出,追上方应物高声叫道:“方大老爷请留步!”
陶知县脸色很难看,本县的衙役里,竟然还有不在乎他这个知县,公然与方应物去搭话的!
又见这衙役对方应物行礼道:“小人赵祥,是县狱里的牢子,有话要禀报方大老爷。眼下那张班头已经不在县狱中了!”
方应物讶异道:“不在县中,又是去了哪里?”
赵祥又答道:“前日张班头被提走了,去了哪里不知道。但据小人所见,提走张班头的人貌似官军,从气焰猜测可能是厂卫镇抚司人物!”
厂卫?方应物愣了一愣,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件简单的小事情,最后又牵扯到厂卫。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小事情了!也绝对不是陶知县新官上任三把火,故意排除异己的事情!肯定有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自己就是那个沛公!
醒过神后,方应物不由得冷笑连连,朝向陶知县问道:“你方才说,县衙之内皆由你做主,那将人犯给了厂卫是何道理?敢问陶县尊,厂卫是以什么名义提走的人犯?”
陶知县此时脸色大变,哑口无言,额头汗如雨下,但凡是阴谋,只要被发现了,那多半就不成了。想到自己将来的下场,陶知县面如死灰。
方应物转而又对赵祥道:“你将县狱牢子辞掉罢,本官保举你去都察院天牢当牢头!”
赵祥连忙应声道:“谢过方大老爷!”
第五百七十三章 讨价还价
在方应物眼里,宛平县陶知县只是个很无谓的小人物,如今忽然意外得知张贵居然落到厂卫手里,更没心思和陶知县逞威风了,转身离开了县衙。
方应物可以肯定以及确定,有人不惜使用厂卫抓走张贵,必然是为了自己。对方到底是谁,陶知县或许应该知道,但是他肯定不会说出来,问也白问。
之前对方完全是暗中阴谋行事,自己根本毫无觉察,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说不定刀架脖上还懵然不知。只是却不料被娄天化误打误撞地把自己引到县衙,然后阴谋才露出了一丝马脚。
想到这里,方应物顿生如履薄冰之感,在这名利场中,真是一刻也不得放松,说不定就从哪里冒出几只暗箭。
方应物又想道,如果张贵是被厂卫提走了,那么大概此刻已经落到了哪里?如今西厂已经没了,厂卫只有东厂和锦衣卫,应该不会在东厂。
东厂虽然地位高但规模比锦衣卫小得多,如果有什么消息,何娘子应该会知道。而自己不久之前才见过何娘子,何娘子又是认识张贵的,若张贵真进了东厂,何娘子不会不对自己说。
既然张贵不在东厂,那九成九是被捉到锦衣卫了,想明白这点,方应物反而有些头疼。若是在东厂,还能靠何娘子去办事,但在锦衣卫里完全没人可使用啊。
还是那句话,假如汪芷这个杀千刀的死太监在京就好办了!方应物在心里默默地又把汪芷大骂了一通。
厂卫确实有一体化趋势,但厂卫内部各家地位高低则要看指挥使和厂督之间的权力大小。
在如今,比较强势的锦衣卫前指挥使袁彬、万通或去职或病故,东厂这边三年前由赫赫有名的权阉汪直取代了尚铭执掌。
此消彼长之下,又加上汪直有意识的苦心经营,东厂地位已经大大高于锦衣卫,锦衣卫要听东厂招呼。
东厂提督汪直一句话下去,锦衣卫里谁敢不听?放张贵出来这种小事简直不值一提。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方应物现在从哪里去找汪厂公这一句话?让何娘子派人去蓟州镇送信,只怕回来时黄花菜都凉了。
后面几位随从都知道方应物的习惯,此时没有说话,免得打扰了方应物的思路。
王英和方应石还好,十分淡定,追随方应物这么多年,不知见过多少风浪,也不差这一次了。
唯有娄天化心里纠结万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心情。
按理说,东家遇到了阴谋,娄天化本该为了东家忧心忡忡、忧虑万分、忧愁不解才是。
可是他又忍不住得意,这次阴谋是因为他才现形的(虽然有点误打误撞的因素),不然东家还被蒙在鼓中。所以他算是立了一功,又大大表现了一下高度的敏感性。
所以当方应物回过头来打算与娄天化说话时,看到的是一幅很怪异的神态,挤眉弄眼的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
“你的脸抽风了?”方应物很奇怪地问道。
娄天化小跑两步上前答道:“没……不!就是抽风,有点抽风,这脸皮子忽的不听使唤了。”
然后他又提醒方应物道:“东家要尽快有所行动才是,否则容易迟则生变。”
方应物点点头,娄天化这个提醒很有道理。在县衙闹了这一场,对方肯定很快就会知道阴谋已经露出马脚了,必然要有所应对,那会让自己这边更加难办。
所以自己应该尽快行动,越快越好。方应物又略加思忖,便吩咐道:“去何娘子酒家那里!”
一来让何娘子去给汪芷报信,叫汪芷尽快滚回来,死马当活马医了;二来何娘子跟着汪芷混了几年,对厂卫情况熟悉,叫她想想法子。
县衙在北城,何娘子酒家在东城,方应物一行只得费一番力气绕过皇城,来到东安门外。
酒家生意还是这么冷清稀烂,不知道一年要赔进去多少银两。何娘子正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趴在柜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着算盘珠子。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望向门口,脸上的惫懒神色登时一扫而空,仿佛换了个人,陡然间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掩着嘴笑道:“今天是什么风又把方老爷吹来了?回京之后方老爷日程紧张,竟然能到奴家这里两次,实在是让奴家受宠若惊哩!”
前面不便说话,两人便来到后院树荫下。方应物才开口道:“不要说笑!我是要找你办事来的!”
“呵呵呵呵,奴家明白。”何娘子抛了个媚眼,一只手不老实起来,“小哥哥今天要怎么办?用什么花式?”
方应物无语,拍掉何娘子的嫩白禄山之爪,“严肃点,说正事呢!不要动手动脚的!”
何娘子笑吟吟地问道:“方老爷还有什么正事要吩咐?”方应物便吩咐道:“你和汪芷应该有联络罢?请你马上派人给汪芷送信!”
何娘子又问:“信里说些什么?”方应物答道:“叫她用最快速度滚回京城,能有多快就多快!”
“汪公子临走之前,曾经发下话,如果方老爷你叫她回来,那要请方老爷先答应一件事,从此不许追究她先前的过失,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何娘子忽然想起什么。
方应物愕然,汪芷居然早料到这一步,留下这话来讨价还价。不过他现在哪还有心情追究汪芷的过失,很果断的一口答应下来,反正以后能反悔。
“可以!让她速速滚回来就行!”然后方应物又道:“还有另外一件事,因为汪公子不在京城,看你能不能想想法子。”
何娘子颇为意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轻声叫道:“可巧了!奴家也有件正事要求到方老爷。”
不等方应物主动询问,她便说了出来:“奴家那个幼弟,方大老爷你是知道的。如今他读了几年书,小有所成,但也不能闷着死读书,总要出来交游同道。
听说京师文坛首领李东阳李学士府里,大堂上每日都有名流荟萃高谈阔论,方老爷能否送他进门去见见世面?”
方应物皱眉道:“何必舍近求远费那个力气?李学士号称文坛宗师,往来宾客里高手太多,他去了也未必显得出什么。
改天给他找个老师,在士林算是有了跟脚渊源,以后再跟着我见世面不就行了?总能给他一条出路。”
何娘子嘿嘿一笑,“奴家害怕小弟被你带坏了,跟着你实在不大放心……还是叫他去李学士那里熏陶长进好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愿为东主赴汤蹈火!
何娘子说完自家事,又听完方应物说了县衙之事,略加思索便道:“那牢头心意是好的,但话说的不对。”
方应物疑惑道:“怎么不对?难道他敢欺骗我不成?”
何娘子解释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