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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算是堂堂正正阳谋。
而李孜省、邓常恩等人若能向天子进献谗言,那就是背后偷袭的奇兵了。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有何不可?”
刘棉花默默盘算起来,如此三管齐下,再加上尹旻当吏部尚书时间已久早该换人,还真能动摇尹旻的位置,方应物所指出的主意非常可行。
方应物还在继续为刘棉花分析:“刘珝近来与首辅万安走得近,但也只是出于大势和利益。并不说明万安肯定事事都与刘珝相同,毕竟当初万安与刘珝还有过矛盾。
想来想去,万安没有理由去帮助尹旻,说不定还乐见其成,趁机落井下石,难道那万安不想要吏部尚书的位置安插私人么?
如果事情不顺利,关键时刻权衡利弊,可以将吏部尚书位置让给万安,小婿就不信万安不动心!所以只要老泰山有决心,尹旻不可能不倒!”
“做了!”刘棉花拍案道。他知道自己肯定将会面临困境,但也想不出更好的破局办法,便只能采纳方应物的建议,从吏部天官尹旻这里先下手为强,打刘珝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刘棉花对方应物的主意很信任,这是靠着过往一件又一件事情累积起来的。
想至此处,刘次辅再次感慨道:“不承想,你竟会如此尽心尽力替老夫筹谋,实在难能可贵,老夫记在心里了。”
刘棉花的意思,就是说方家本来已经要上大台阶了,他今后对方应物未见得有多大用。这样情况下方应物还能一大早跑过来,全心全意替他筹谋,所以当得起难能可贵四个字。
对这份感激,别有心思的方应物受之有愧,转移话题提醒道:“时不我待,老泰山必须要有所行动,越快越好,最好不要落在刘珝后面。”
刘棉花立刻抽出笔来,展开纸笺道:“老夫这就修书几封,召人今晚会面!再遣人去见李孜省,明天便可启动。”
眼见着老泰山一一安排布置下去,方应物这才慢吞吞地说:“其实还有事未向老泰山禀报。昨晚天子下旨,将家父贬谪到边远州县……”
刘棉花确实还没听到这个消息,惊讶道:“贬到哪里?”方应物支支吾吾道:“有待吏部铨选。”
吏部铨选?刘棉花登时恍然大悟,难怪方应物诱使自己将矛头指向吏部!
那刘珝与方家乃是死仇,将失去君恩的方清之丢到吏部铨选,能讨得了好?选官里面可供操作的猫腻太多了,将方清之丢到不同地方就是天地之别。
所以方应物才会唆使自己去对付尹旻,给方清之腾挪空间!也难怪方应物一大清早就赶了过来,大概就是想趁着自己不知道消息时先把事情敲定了。
刘次辅忍不住连连冷笑道:“原来你是要借刀杀人,驱使老夫火中取栗!”
方应物赔笑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为人人,人人为我。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家父得了方便,老泰山也不算吃亏。再说这个主意乃是两利的主意,对老泰山亦是有好处的。”
刘棉花又气道:“亏得老夫认你忠厚,谁知暗藏这层心思,浪费了老夫感激之情!你也真好意思么?”
方应物道:“昨日左顺门前,老泰山将小婿驱赶走人,小婿可曾有半点怨言?当时老泰山没见不好意思。”
这……刘棉花无言。
方应物很笃定,箭在弦上覆水难收,不可能被情绪左右,不然刘棉花就不是合格的政客。
第六百四十八章 跳槽
方应物从刘府出来,时间还不到午时。到了家门口,门子对方应物禀报道:“大老爷寻你,眼下正在书房。”
方应物闻言便进门准备去书房,却又听到门子继续禀报:“还有个汪公子打发了人来传话,约你速速会面。”
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父亲大人那里估计没什么大事,感觉还是见汪芷比较要紧,方应物又出了门,望东城而去。
方清之听到禀报,黑着脸吩咐道:“这逆子若回了家再不来见我,就让他领家法去!”
依旧是老地方,东安门外的何娘子酒家,后院密室。方应物暗想,如果汪芷改了职务,是不是又要换地方?
见汪芷脸色有几分憔悴,方应物关怀备至地问道:“你也失眠了?难道是为了我?”
汪芷瞥了方应物一眼,哀声叹气道:“宫中要我将东厂交与梁芳,我快拖不下去了,在此之前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处理么?”
方应物无奈道:“这的确是我连累你了,不然你也不至于如此,可是能再拖个十天半月么?”
“没法子再拖下去了!”汪芷很为难地说,又问道:“你打算绑死在东宫么?不能试试看别的路子?”
方应物很纳闷,“你这问得多此一举,我早就明白告诉过你了罢?”
汪芷追问道:“你确定当今东宫能顺利登基?”方应物坚定地回答道:“非常确定。”
汪芷犹疑道:“据我看来,东宫形势十分险恶,皇爷摆明车马要废太子,换成邵宸妃皇子入主东宫,这也是万娘娘的心愿。在内阁中,首辅是听从万娘娘的,刘珝也不大看好太子,只有次辅刘吉独力难支。
昨日你们百余大臣伏阙诤谏,都不能让皇爷回心转意。最后令尊这东宫官又被责打贬谪远方,这分明就是皇爷有意做给天下人看的,皇爷的决心可想而知。”
方应物答话道:“大道所在,义之所在,吾辈往矣,岂有趋吉避凶的道理。”
汪芷更加忧心忡忡了,“而且昨晚你父子困守午门的时候,怀恩公公为了太子与皇爷激辩,惹得皇爷勃然大怒,亲手持杖打了怀恩一顿。今天有消息出来,怀恩公公要被发配到中都凤阳守皇陵去。
若怀恩公公一去,东宫立即少掉一根支柱,堪称是岌岌可危,谁还能拦住皇爷废掉太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东宫危在旦夕之间,真不知你凭什么说东宫将会安然无恙?”
当然凭的是天命,方应物心里自言自语道。据说泰山要有地震,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了,可是此事打死也不能说,连对汪芷都不能说,他不想当妖怪,也不想当大仙。
最终方应物很高冷地说:“这是因为仁者无敌,天下弗能当也。”
汪芷没心情与方应物扯淡,沉吟片刻后才道:“其实今天是要告诉你,我会继续当东厂提督。”
“什么意思?”方应物皱眉道。
汪芷答道:“听我说!昨天夜里,皇爷与怀恩争吵时,我、梁芳、覃昌都在,而且是皇爷将我们叫来的,说的就是太子之事。其实皇爷真正想询问的只是怀恩,但怀恩对皇爷说,虽万死亦不为。
当时我看着怀恩誓死抗争,却想到了你。你们父子,还有次辅刘阁老,全都义无反顾地支持东宫,简直就是孤注一掷!
你有没有想过其中风险,万一失手了怎么办?你的身家性命还能不能保住?你以为文臣就不会死么?当年景泰天顺年间死的还少了?
后来我又去找了万娘娘,说要继续当东厂提督,万娘娘很惊讶,但也很高兴。因为让梁芳执掌东厂,遭到了群臣如此激烈的反抗,娘娘的压力也很大,既然我愿意顺从,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方应物大吃一惊,“你说你要顺从万贵妃?那这意思,就是站在我对立面,与东宫为敌了?”
汪芷面沉似水,幽然道:“不是与你为敌,而是给你留一条后路。万一你失手了,还有我来照管你,正所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中。”
方应物忍不住反问道:“那你就没想过,你失手了又该如何?”
汪芷冷声道:“那就是我自作自受,也不用你管,反正我只是孤身一人!这些年来,大事上一直听从你的,但这次我要自行做主。”
这是为了替他方应物分散风险,故意选择了另一边啊。方应物很感动,轻轻叹口气:“你想得太多了,其实真不需要你帮我分担风险,你的这份恩义我也承受不起。”
汪芷道:“我今天只是来告诉你这个结果的,不是来征求你意见的,不必多言了。你也不要再说天命如何来糊弄我,天命亦是可以改变的,你敢说一定会按照你的想法出现?”
方应物沉默半晌,汪芷的担忧不能说是错,谁敢保证历史大势走向不会改变?如果真出现蝴蝶效应,那自己一家子可都入坑了。若有汪芷这样一条“后路”,也不是坏事。
抛开上面这令人头大的话题,方应物又请求道:“怀恩要被发配中都凤阳?你在宫里与怀恩说一句,家父也要被贬谪,只是还不知去什么地方,如果顺路的话,可以结伴一起走。”
汪芷疑惑万分地说:“我委实不明白你为何如此看重怀恩,他虽然贵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但已经被罢免了,太监与你们文官不同,失势就是失势。更何况怀恩已经风烛残年,能不能活着抵达凤阳还未为可知。”
“忠义之士,当然值得看重。”方应物答道。心里却想,几年以后你们就知道老怀恩的厉害了,这时候不结个缘法更待何时……
辞别之时,汪芷嘱咐道:“皇位之争,风波险恶,万望珍重。”
方应物也点点头,“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只凭你今日心意,我必定尽力保住你,至少不会让你吃苦头。”
汪太监嗤声道:“切!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说什么大话,先看顾好自家罢!”
第六百四十九章 浮沉百态
就当方应物穿梭于各处见客时,关于昨天的各种消息也迅速扩散。昨日之事是近年来少有的大风波,而且过程颇富有传奇色彩,到了今天便在京师官场沸沸扬扬地传起来了。
方应物作为基本打满全场的选手,自然不必到处去打听消息,他今天所要做的更多是布局。但别人还处在听响的阶段,比方应物慢了不止一步。
消沉多年的刘棉花突然爆发,意图摘桃子的郭御史东施效颦自讨其辱,低调不能的方应物一次又一次站出来力挽狂澜,方学士横空出世神来之笔抢尽风头,圣天子午门廷杖调虎离山金蝉脱壳……一桩桩一件件活灵活现,每一处细节都足以使人津津乐道。
稍有见识的人都能意识到,昨天的事情将要对庙堂生态产生很深远的影响,甚至可能要产生很颠覆性的结果,而且受影响的时间跨度将会一直持续到下一个天子登基后。
但其中变化之复杂,没人能有把握推测出自认必定正确的结果,外人看起来就是一团迷局,只能靠猜。
不过许多人都认为,刘次辅、方学士等人都陷入了险境。如果东宫稳固,他们当然名利双收,这毋庸置疑。
但若出现相反的情况,他们的前程就废了。刘次辅一把岁数的倒是无所谓,但方学士就可惜了,只能空守着巨大荣耀度过下半生。
从目前种种迹象看起来,东宫被废的可能性还大一点,特别是陛下的态度比较强硬,完全不给任何妥协余地。
故而许多人就像汪芷汪太监这般,已经非常不看好现太子了,方学士这样重注押了太子的人,确实算是陷入了险境。
或许方学士还能流芳千古,但今生今世的仕途是断了,很有可能要老于边远州县,慢慢等着天子发善心大赦。这也没法子,好人没好命是常有的事情。
稍微晚一点时,关于昨夜宫中的新消息也传了出来——几万太监的头把金交椅、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为东宫之事与天子抗争,甚至到了宁死不从的撕破脸地步,结果被天子殴打一顿后发配到中都凤阳守皇陵。
这绝对称得上超级重磅的消息,要知道怀恩太监的政治地位等同于外朝首辅,还能有多少消息比首辅被发配更重磅?
还不止是如此简单,怀恩是东宫太子最有力的支持者,也是最有实力的支持者。他被发配出京,相当于太子势力直接坍塌了大半。
而且前有东宫属官方清之被廷杖贬谪,后有怀恩被发配,更是向朝臣们传递了一个信号,天子开始大张旗鼓地剪除太子身边的羽翼了。
震荡是如此剧烈,顿时朝堂上下人心浮动,仿佛人人都成了哲学家,开始思考三个问题:我是什么人?我从哪里来?我将往哪里去?
别人都是思辨派,方应物却是行动派,毕竟这一切都与他切身相关。此时他已经现身于皇城西南边的吏部衙门。
按说吏部是主管天下官员升迁荣辱的要害衙门,但方家却一直没怎么和吏部打过交道。
方家父子都是清华进士,有关告身敕牒都是礼部负责;方清之做官一直在高贵的翰苑词林里晃荡,靠的是才华、名声和钦赐进步,与吏部铨选关系不大;而方应物太能折腾,官职总是由朝廷直接点授,不由吏部铨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