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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胡舅父这话等于是又把皮球踢给了汪知县,仿佛一切都返回了原点。
这个决定若是如此好做出,那汪知县就不会犹豫至今、左右为难了。他本想让双方自行协调,孰料又被不想轻易妥协的胡家把难题踢了回来。
花厅里各怀心事,沉默了片刻,方应物突然开口道:“汪县尊来淳安县不足两年,想必对县中田地不很熟悉,评定田地等次未免强人所难。古人云,术业有专攻,这种事情就该交户房做主,县尊只需遵照户房勘查结果施政即可!”
汪知县早想如此了,但又怕别人说他不肯用心施政,所以才一直拖拉到现在。方应物的话听在汪知县耳朵里,感到十分顺耳贴心,正好也可以把该承担的责任丢掉,汪知县实在不想再当夹在中间的人了。
他悄悄松了口气道:“方应物所言有理,此事由户房裁断后执行,然后报与本官即可!”
胡增文闻言赞道:“老父母英明!在下就听户房的了。”
他们与户房的关系网很密切,让户房执行,不就等于是维持修改、维持将花溪土地改为上田的变动么,户房还能做出自己打自己脸的事情?
他又想道,方应物这次为了巴结知县,甚至不惜在这方面拍马,但有何用?至少解不了燃眉之急。
对胡家而言,事情到此已经结束了,胡增文告辞道:“谢过老父母从中明断,在下先告辞。”
目送胡增文离开,汪知县叹口气,对方应物道:“你指望户房为你做主么?很难,他们不会自食其言的。”
方应物从怀里掏出两份陈情书,递给汪知县道:“请老父母细细看过!我请了丁户书到花溪做客,不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经过一番教导,丁户书和邵先生都写了一份陈情,还请老父母观看。”
汪知县看过,里面两人居然都承认了罪行。为办理胡家此事,丁户书收了十两银子,一千贯宝钞;邵小吏收了五两银子,五百贯宝钞。
汪知县沉吟了一会儿,便问道:“这只是自述,证据呢?”
方应物答道:“在下又不是审案,这是他们二人陈情而已,自己承认自己的罪名,难道还需要证据自证么?老父母你看着办罢!”
“那你说如何是好?”汪知县问道。
方应物就等着这一句,连忙进言道:“此二人有罪在先,已经……”
却说胡增文率先离开县衙,回到家中,向父亲禀报了今日情况。
胡老先生闻言道:“答得不错。本来我们直接提出有所不便,但你却能将难题踢了回去,叫汪知县自己纠结,看来你也可独当一面了。
县尊放弃了从中调解权力,最终若是仍靠户房决定,自然是我们胡家继续得利。”
难得得到父亲表扬,胡增文心中很是高兴了一回。
及到次日,大清早胡老先生正在庭院之中锻炼,忽然有个县衙杂役飞奔过来,叫道:“县衙里有不妥当了!”
胡老先生慢慢悠悠问道:“有什么不妥当?”
“小的刚刚听到的消息,那方应物昨日不知怎的?弄了两份状子给县尊,上头都是丁户书和邵先生自承其罪的,说胡家一共花了十五两银子、一千五百贯宝钞。”
胡老先生吃了一惊,他一是没想到那两人这么快就供出来了,按照时间推测,当时他们才被方应物抓了一个晚上,怎么这么快就能全盘招供?二是总觉得有什么阴谋。
“更不妙的是,方应物手持丁户书亲笔写的认罪书,力劝县尊将丁、邵两个犯法之人逐出衙门!最后知县答应了,而且任命了方应物推荐的两个花溪人接替户房位置!”
什么?方应物的人占据了户房?胡老先生当即意识到,这是他儿子胡增文被耍了!
难怪昨天方应物口口声声说“术业有专攻”,一切技术问题交与户房,知县不必为难之类的废话。
这让胡家误以为他想以退为进巴结知县,原来他在这里埋伏着偷天换日之计!当时胡家并不知道他手里捏着两个经手吏员的认罪——谅那方应物也没胆量私设公堂,所有人思路根本没往这里想。
更想不到他会拿认罪书当武器,直接请知县罢免两个经手吏员,知县居然还同意了!
户房还是户房,只不过里面的人不同了,再次做出的决定肯定对胡家不利。但自家儿子却有言在先,一切遵照县衙户房的意见,被方应物耍了个团团转!
胡老先生心里极其不爽,方应物固然可恨,但相比起来,自家儿子就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这事传开后,只怕那便宜外孙又要在全县人面前展示他的机智干练,而胡家又成了背景角色。
第五十五章 不同寻常的提学官
将过错都归在那两个户房吏员身上,并进行罢免处罚,这样对各方面勉强都有所交代了。
而汪知县之所以答应方应物的推荐人选,让两个识字的花溪人顶替户房吏员空缺,那是因为方应物做出了一个承诺。
方应物答应事情就到此为止,不再继续大闹,除了将田地等次恢复原样外,也不再对胡家进行追究。汪知县对方应物息事宁人的态度很赞赏,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他的建议人选。
当然衙门补充吏员有一套固定程序的,方应物提议的两个花溪人并不在候选名单上,但知县点了头,区区程序也就不是问题了。
在汪知县眼里,只有他自己是外来户,至于其他的方家胡家之类都是本地人,连丁户书、邵小吏都是本地人。这帮人没什么本质区别,谁倒霉谁走运无所谓,别搅得县衙不安宁就行。
不过县衙外多了一张公告申明——殴打和绑架吏员衙役是违法行为,从今日起严禁为之、严惩不贷!
据说这是为了安抚公门人心,否则缙绅大户们都像方应物这般仗势欺人、无法无天,谁还敢办公差?特别是容易得罪人的公差。
后来确实也如胡老先生所担心的,市井之间口口相传解元公子如何聪明、如何机智的故事,而胡家再一次充当了背景龙套。
一时之间胡老先生也没什么办法,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缠下去纯属自取其辱,胡家输得起阵但丢不起这人。
却说纳完秋粮就到了年底,一年忙到头,此时村民终于迎来了冬闲时候。
今年淳安县没有大灾大难,也没有大的徭役,算是一个好年景。行走在村落之间,很可以感受到村民发自内心的愉快。
在今年晋级为地主少爷的方应物腰包也略微鼓了起来,因为收到了人生当中第一笔租子。
虽然方应物对依附过来的租户不错,只收了象征性的亲情价,但一百四十亩田地算下来,再加上原有的三亩本业田,也收了十来石租子,足够他和兰姐儿开销的。至于三十两外债,考完秀才再说罢。
此外还有一件大事,属于花溪方氏的解元牌匾终于做好了,在一场全族出动的隆重仪式上,挂在了方氏宗祠里。
依照习俗,科举上有了显著成就,比如举人或者进士,就要在宗祠里挂牌匾,以示光宗耀祖。方清之的解元功名是绝对值得大书特书的,牌匾不能不挂,全族砸锅卖铁也要做一个。
其实在之前方家根本没有功名,方清之的秀才就是本朝破天荒头一遭,以至于在宗祠里挂了个县学生员牌匾庆贺。
这在其他科举世家眼里,简直是笑掉大牙的事情,一个秀才功名也配挂在宗祠里么?但这却是花溪方氏仅有的门面了。
这次解元牌匾便挂得理直气壮,挂得理所应当。要不是族中凑不齐钱,连牌坊都应该修一个,不过已经提到明年的议事日程上了。
方应物和族长方知礼、里长方逢时站在宗祠里,看着解元牌匾,各自感慨万千。
方应物眼角不经意间,却瞥见墙壁另一端还挂着“县学生员”牌匾。忍不住问族长叔爷道:“这是什么?”
“哦,这是你的。”二叔爷答道。
方应物啼笑皆非,“我只是个童生,秀才功名尚未到手……”
二叔爷信心十足道:“你县试案首,府试第二,父亲又是解元老爷,道试怎么也能过关。当秀才是迟早的事情,提前几天而已。”
方应物劝道:“过去没法子也就罢了,眼下明明已经有解元牌匾,若还同时挂着秀才牌匾,这让外人看了笑话,显得我方家没见过世面似的。再说太浪费了,为一个秀才做牌匾不值当。”
“不浪费,不浪费!”二叔爷笑眯眯道:“这就是当初你父亲那个秀才牌匾,反正也没用了,拿来修过就算是你的,所以不但不浪费,还是节俭了。再说牌子多,看着大气!”
方应物仔细瞧了瞧,果然看到“县学生员”牌匾上面,名字和年月都用小刀削过,然后重新写上了他的名字和成化十四年字样。果然是废物利用,很省钱啊……
方逢时望着解元牌匾,若有所思:“若清之老爷中了皇榜,还要做进士牌匾。不过小相公若能再中个解元,那这个解元牌匾又能派上用场了。”
方应物很不尊敬长辈地吐槽道:“你老别没睡醒说胡话了,方家祖坟的青烟还没有冒到天上去。”
时间随后就进入春节,辞去成化十三年,迎来了成化十四年。
元旦之后有元宵,在热闹的年节中,方应物作为花溪地区最受尊敬的人物,享受到了最高档次的顶礼膜拜。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忘了自己的穿越客身份。
一直到了一月底,方应物才渐渐收了心,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功名上。未来一两个月,对他和父亲两人而言,都是决定性的时刻。
方应物很是记挂父亲。成化十四年二月份是京师春闱大比的月份,也就是决定进士名额的会试。
方应物既想让父亲一步到位,直接拿下进士功名,让他直接从绅二代变成官二代;但他又担心未来十年不是混官场的好时候,父亲做官后只怕要吃亏,从这个角度想还是先不要考中进士比较好。
同时他也记挂着自己,今年浙江省将有新任提学官到任。根据行程安排,开春后提学官将按临严州府,主持录取严州府下属各县秀才的道试,时间大概就在二月底左右。
虽然方应物知道自己有双保险,一是县案首保送的潜规则,二是朱知府许诺在监临和提调考试时给予照顾,但尚未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在种种忐忑中,方童生终于等来了县衙公告。正好这日他来到县城买书籍和笔墨,所以不需要经别人转述,第一时间看到了公告。
公告主要有两项内容,一是朝廷新委任的浙江提学副使李士实大宗师将于二月下旬按临淳安县,二十五日主考道试,本县参考童生务必提前做好准备。
二是依照提学官要求,本次道试为公平公正起见,试卷采取糊名形式。
这两项内容都很不同寻常,看公告的多是书生士子,当即在公告下面就议论纷纷。
按照朝廷制度,作为委派到地方的提学官,主要任务是巡视一省学业,应该在任期内每个县都巡视到,而且还要巡视两遍,并在各县主持各种考试。
但事实上,一个省动辄一两百个县,以当今的交通条件,提学官根本不可能全部巡视到,更别说是巡视两遍。
所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就出现了变通方式。在实际工作中,提学官并不巡视到县里,而是只按临各府府城。各县童生、秀才在提学官按临到本府时,赶赴府城接受考试即可——这也是县试、府试、道试小三关考试模式的由来。
所以这个新任浙江提学副使李大宗师就让人感到稀奇了,他居然直接按临淳安县主持一县考试,这不符合常理。正常情况下,他到严州府就行了,根本不用下县。
另一个不同寻常之处是,这次道试居然要糊名弥封。在通行惯例,县试、府试、道试小三试不像乡试、会试那般正规刻板,考试并不糊名弥封,考生姓名就是显露着的,所以才时常产生当场点中的例子。
但这次,新任提学官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竟然糊名弥封,难道真是为了取士公平公正?
不知别人如何想的,但方应物看完公告,当场就想破口大骂——这新大宗师不会是前世的宿仇罢?两个出奇之处全部让他倒霉!
首先他作为县案首,是享有保送过关特权的,但前提是大宗师需要知道哪个卷子是他的。
如果试卷糊上了名字,那么大宗师怎会知道哪个卷子是方应物的、并应该给予照顾?若得不到潜规则照顾,那他县案首的最大意义何在?
所以方应物是坚决反对糊名的。
其次,新提学官按临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