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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七章 后事(下)
有上面这几个因素在,尹天官便发现,简直没有比将方应物选为东宫官员更好的主意了。而且这还是明面上的提拔重用,避免落下打击报复方应物的口实,让科道言官挑不出任何问题。
所以就把方应物送进东宫死地,由他“自生自灭”,跟着太子一起完蛋去罢!尹天官心里采纳了颜先生这个提议,只等着吩咐吏部正式选官奏报。
但解决了方家父子的问题,只能算是稳定形势,解除了后顾之忧,并不是尘埃落定。尹旻知道,他面临的真正威胁是不怀好意的万安、刘棉花等人,如何应付这一波打击才是重中之重。
这两人将会如何?尹旻至少目前可以看出一点,这两人肯定会以方家父子遭遇为切入点,攻击自己选官不公;而且可以肯定,他们还会找出一批曾经在选官时“遭遇不公”的人同气连声,制造出声势来逼迫自己下台。
在朝堂中,吏部尚书的任命与阁老人选是同等级别的问题,决定权在天子手中。故而若天子对自己产生不满了,那自己九成九要丢官去职。
故而尹天官肯在明面上优待方家,也有堵住悠悠众口的意思,避免因小失大地在这上头过于纠缠。虽然免不了被人说见风使舵、为了自保故意如此,但总比被死抓着不放好。
在天子那边,只要方清之不在眼前惹人嫌,流放到哪里都无所谓,而方应物入不入东宫死地更无所谓。尹旻觉得自己如此安排,应当不会引起天子不快。
至于其他可能遇到的招数,尹天官一时间也猜不到。刘棉花和万安都不是易与之辈,如果随随便便就能猜到他们的心思,那现在就是尹旻当首辅次辅而不是他们两位了。
所以尹旻只能自我警醒要加倍谨慎小心,扎进自己的篱笆等待后发制人。或者能拖就拖,拖的时间长了,动静自然也就淡下去了。
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家人亲友。想至此处,尹旻想起最近比较活跃的儿子尹龙,便立即派人去吩咐,叫尹龙速速请假,近期称病不出。
此后事态的发展果然如同尹旻所料,其实也是如同大多数人所料。朝中突然掀起了对尹天官狂风暴雨般的弹劾,短短两日便有上百封奏疏送入宫中,不少官员站出来指责吏部不公。
但尹天官的应对也很干脆,直接将方清之选为郧阳府同知,比起云南广西等处,距离中原不远、战乱已经平息的郧阳府当然算是优待了。
同时吏部因方应物差事考察卓异,又有翰林资历,便举荐方应物补为正六品的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侍班东宫。
关于方清之的任命,早有圣旨在前,贬谪也是依照圣旨办事,所以不需要另行奏请便可生效;但方应物的任职,还需要奏报内阁与天子,东宫属官不可能由吏部一言而决。
朝臣见到这两道消息,虽然很多大骂尹旻首鼠两端的,但也不能不承认,尹旻如此唾面自干,确实堵住了许多人的嘴。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事情不会就此结束。两位阁老不可能只低水平热闹一下,然后就偃旗息鼓了,方家的事只是引子。
方清之很风轻云淡,自从挨了廷杖之后,整个人仿佛得到了升华,立在云中俯视芸芸众生,早将官职置之身外了。而方应物只能是心中窃喜了……入东宫侍班,这不是给他烧冷灶的机会么?
闲话不提,却说前学士现同知方清之接到任命,就不能留恋京师,必须要尽快上路了。如果拖延时间太长,难免会引起非议,所以只能收拾行李出发。所幸从那日廷杖之后,方清之便开始为离京做准备,此时走人倒也不算仓促。
方应物的后母王氏也跟随方清之一同上任,这让方应物稍稍放了心。王家仆役众多,父亲大人在外多带点人手不是坏事。而且郧阳距离陕西也不远,说不定能联系到三原王家。
这日方应物将父亲大人送到了宣武门外南郊,在此依依惜别。
方清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淡淡地对方应物道:“为父一身去国三……一千里,而你却要入东宫侍班,为父且赠送你一句话。”
方应物摆足聆听教诲的姿态:“儿子洗耳恭听,父亲有话但讲。”方清之便沉声道:“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方应物闻言无语,父亲大人还有没有点版权意识?这句话是当初您老人家意气风发地进东宫时候,我送给你的罢?
方清之仿佛明白方应物的心思,瞪眼道:“当初你送给为父这句话不假,但如今为父离京,而你却又要进东宫,难道为父就不能原样回赠给你?”
“是,是。”方应物低眉顺眼地应声道,不和沉浸在忠良见放、去国怀乡、孤臣孽子情怀中的父亲计较。
方清之想起什么,长叹一声道:“也许是我方家没有天命,如果事情不顺,你不要贪恋富贵,也不必强求攀附高门的婚姻,就此回乡罢!”
方应物自信地笑了笑,“父亲大人说到哪里去了?我方家的好日子这才刚刚开始,谁也阻挡不了方家!”
方清之盯着儿子,很多年来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儿子从来都是信心满满,但这信心究竟从哪里而来?按道理说,只有缺心眼的人才会时时刻刻都盲目乐观罢?但谁又敢说自家儿子缺心眼?当下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问。
对这个问题,方应物根本无法解释,连忙顾左右而言他道:“虽然父亲不在京中,但正是儿子大展拳脚、大展宏图的时候。他年父亲回京之日,儿子必将父亲送到青云之上!”
方清之见儿子突然开始展望美好未来,心知肚明是儿子不肯正面回答疑问,但也无可奈何。
不过听了几句,方清之便觉有点不对味,开口问道:“为父不在京中,你就能大施拳脚大展宏图?那你的意思,就是为父这些年拖累了你?”
方应物再次避而不答,“啊哈哈,时候不早了,父亲大人速速赶路罢,免得赶不到驿站!”
方清之冷哼道:“不答话就是默认!”
方应物充耳不闻,敦敦嘱咐道:“地方小吏奸猾者甚多,父亲大人就在词林,不谙此道,须得多加小心为是,如有不明白之处,可多多来信询问!”
两人之间,谁该是成熟老到的父亲、谁该是年幼青涩的儿子?方清之不再说话,转身便登上马车,沿着大路向南方而去。
第六百六十八章 躺而论道
在宣武门外送走了父亲,方应物进城后并没有回家,径自去了东安门外何娘子酒家,与同样微服而来的汪厂督会晤。这段时间正处于非常时期,方应物便与汪芷约定好,每隔两日便会面一次,交流各自的见闻心得。
其实更多是方应物想通过汪芷侦测宫中动态,以此弥补自己的短板。毕竟史书上对朝臣动向记载还算详细,但对宫中事情却是云山雾罩、语焉不详,方应物非常有必要从汪芷这里打探一手消息。
见了面后,汪芷道:“皇爷昨日召集了所有司礼监秉笔、随堂太监,据说垂询东宫之事。但怀恩之鉴在前,无人敢犯颜相争,以此看来,当今东宫被废几成定局了。这时候,你就眼睁睁看着尹旻举荐你入东宫?”
方应物笑道:“尹旻此举确实不怀好意,但我却甘之如饴。再说那尹旻乃冢中枯骨,只怕也挺不了几日,我等着看他下台就是。”
汪芷问道:“万首辅要罢黜尹天官,这我可以理解。尹旻与阁臣刘珝为同党,向来依赖于刘珝极力支持,虽然前阵子为了太子之事,万首辅与刘珝走得近。但如今近于尘埃落定,万首辅自然没必要拉拢这个老对头了,在尹旻之事上不用给刘珝脸面。
但让我不明白的是,次辅刘吉为何也要对尹旻动手?他如今自身难保,不思如何保住自己,怎的还有多余心思去折腾尹旻?”
方应物答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其实刘吉的目的是刘珝,对尹旻只不过是为了带出刘珝。”
汪芷一时还是没想清楚其中关窍,方应物便详细解释道:“内阁一共才几个阁老?刘珝一旦被罢就是大事,你若是天子,会在这样情况下,连续罢免两个阁老么?所以刘珝倒了霉,刘吉自然就暂时稳当了。”
汪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很像是你给刘吉出的主意!若真做成了,一个大学士和吏部天官双双丢官,那可是朝堂大地震了,此后殊难预料,你觉得最后结局会是怎样?”
“很可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方应物才说一半,话头一转忽然问道:“你先别操这个心了,多琢磨一下宫中的事情。如今怀恩公公被发配凤阳,司礼监太监有了空缺,你多关注一下。”司礼监与内阁是对等地位,正常情况下,司礼监有掌印一名,秉笔、随堂太监四人,统称司礼监太监,又称内相。
如今内阁会不会有人丢官还只是可能性,但司礼监目前缺额却已经是事实存在了。关于新的司礼监太监人选,亦是朝臣所高度关注的事情。
说起此事,汪芷登时兴致勃勃,两眼冒着奇异的光芒,“肯定要有人补缺,若论起地位,作为候补的人大概也就梁芳和我了。这个机会不错,你有什么主意?”
进入司礼监是每一个太监的最高理想和无上荣耀,就仿佛文官都以入阁为荣,深受宫中太监文化熏陶的假太监汪芷也不能免俗。她虽是女儿身,但却是当小太监养起来长大的,耳濡目染的自然与一般太监没两样。
如今汪芷提督东厂只是一项差事,类似于钦差名头,虽然权力大到号称四大巨头之一(现在是三大了),但因为特殊历史遗留问题,并没有正式本职,也就谈不上级别问题了。
若成为司礼监太监,再兼提督东厂,那才是成为正牌大内太监首领,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下的第一人。
方应物想了想,毅然开口劝阻道:“司礼监乃内监中文翰之地,堪称群英荟萃。梁芳不学无术,进司礼监简直贻笑大方,可是你又能强到哪里去?还是老老实实办好你的厂督差事,暂时别惦记司礼监了。”
汪芷异常不满道:“哼,你又小看我?我就算进司礼监,重心依然在东厂,与现在又有什么大区别?能有什么坏事?”
方应物又劝告道:“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真没必要在眼下这个时间段向上攀升。今日爬得越高,日后就可能摔得越重,还是等新气象出来后再做打算罢!”
汪芷对方应物的话很不服气,辩驳说:“司礼监与内阁不同,稳定得很,谁坐在宝座就效忠于谁。即便宝座上换了人,一样用着顺手,一般不会大刀阔斧裁换司礼监。”
方应物作苦口婆心状:“你也说了,就算入了司礼监,实际地位也没什么变化,主要差事还是厂督,那你又何苦多此一举?还要担上莫名的风险。”
汪芷盯着方应物半晌,忽然捂着嘴“格格”直笑,而且笑得停不下来,最后变成趴在案几上大笑。这叫方应物一头雾水,轻声喝道:“你突然闹什么疯病,没完没了地笑什么?”
作为方应物最亲密的“友人”,汪芷觉得已经勘破了方应物的小心思。若她真入了司礼监,那就是太监顶峰了,身份上足以与阁老平起平坐,也就是说在礼节上足以与刘棉花这样的人物分庭抗礼。
而方应物目前却还只是一个混迹于中层品级的文官,别说取得与司礼监对等的阁臣地位,就是进入部院大臣这样的上层品级还有几大步要走。
若两人之间,而且还是情人之间,出现这样极端的等级差,只怕要让有点大男子主义的方大公子不舒服了罢?
不过想至此处,汪芷突然感到很兴奋,一股别样的刺激使得身子轻微酥麻。虽然尚未成为事实,但还不让意淫(这个词还是从方应物嘴里学来的)一下么?
汪芷突然伸手做一个兰花指,很女性化地点了点方应物的额头,娇滴滴地说:“我的方大公子,你心里莫不是吃味了罢?放心好了,我不会嫌弃你!”
方应物不解风情地批评道:“你的风格是爽朗型,这样还能遮掩一下真实身份。万万不要随意学小女人做派,万一习惯了之后,被人发现破绽怎么办?”
汪芷哪还管这些,一面幻想着自己荣登内相,方应物在正式场合见了自己也得行礼参拜,一面扑到方应物的身上;一只手钩住了情夫脖颈,另一只手开始胡乱撕扯。
“哎,别乱动,小心扯坏,我自己脱!”方应物手忙脚乱地叫道。
汪芷爬在上头,气喘吁吁地贴着方应物的耳边嘶吼道:“你一定要帮我!大不了以后见了本太监可以免礼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