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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覃昌升为掌印太监后,便空出了一个秉笔太监缺额。果然如同朝臣猜测,不怎么靠谱的汪直汪太监进位司礼监,成为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
这表明,年岁不过二十出头的汪直已经踏上了权力的巅峰,成为太监里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第二号人物。用文臣官职打比喻,就相当于内阁次辅。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子对宫廷权力调整完毕,算是彻底稳固了大后方,下面只怕很快就要废东宫了,时间不会太久。
方应物在家里得知消息后,不禁五味杂陈。原先他觉得自己是超然于世的人,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是站在历史高度俯视苍生的人,是带着金手指游戏人生的人,不会因为别人的权势富贵而动摇本心。
可是真的面对此情此景时,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汪芷这丧心病狂的,还真他娘混成了二号太监,地位差别大得无以复加,以后见了面还怎么鬼混?
她若是骄纵得人来疯,真叫自己磕头拜见,自己跪还是不跪?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最近汪芷看自己很不顺眼,三句话里有两句是带刺的,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她。既然惹不起,就只能先躲着了。
另外方应物免不了还有几分羡慕,当太监的升起来就是嗖嗖快,完全没有规矩可言。
自己立了那么多功绩,闯出了那么大名声,还得吭哧吭哧按部就班爬位置,目前仅在五六品档次晃荡。当太监的只要机缘到了,立刻就能一步到位,年龄不是问题,性别不是障碍……
正当方应物躲在家里纠结羡慕嫉妒恨时,老泰山刘棉花又打发人来请他过去。方应物便抛下杂念,打起精神去了刘府。
依然是老规矩,在内院书房里见面,方应物见礼后细细一看,只见老泰山满脸失意之色。正当他心里琢磨时,听见刘棉花意兴阑珊地叹道:“你,这次叫老夫深深地失望了……还是没有把兵部张尚书推上去。”
方应物险些被噎住,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便开口辩解道:“老泰山交代得轻巧,叫小婿参加廷推时要把张司马举荐出去。可是那张司马年资浅,素来威望也不够,怎么可能服众并迁转吏部尚书?此非人力所能为也!
再说小婿已经竭尽全力了,虽然没有将张司马举荐出去,但也阻止了首辅万安的人选,防止吏部天官落入万安手中。
并且最后的结果是李大中丞,他与我们关系更近一些。总的看起来我们不算吃亏,甚至还比万首辅稍胜一筹!”
方应物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张鹏身上派系色彩过于浓厚,难以让别人认同,别人也不敢接受这样的吏部尚书,所以受到的阻力尤其大。
若非具备碾压性的优势实力,张鹏这样的人物根本不可能出任吏部尚书。这也是万安宁可推举周洪谟,却不推举自己嫡系党羽的原因。
听了方应物辩解,刘棉花痛心疾首地说:“张鹏确实不大可能,被举荐希望堪称渺茫,所以才让你去争取啊!”
方应物对此莫名其妙,怎么明知失败还要强求?便反问道:“老泰山这是何意?”
“你最大的本事,不就是神乎其神,变不可能为可能么?人力所不能为又算得了什么,你可是号称握有天命之人!临危解难、妙算千里、险中求胜、死里逃生、以小搏大皆不在话下,怕什么人力不及?”
刘棉花答道,这几句分析堪称有理有据,直叫方应物默默泪流满面,你老人家太看得起小子了……
此后方应物又听老泰山感叹道:“故而老夫对你寄予厚望,再创出一个令人惊讶的奇迹,谁料你还是没办成,白白让老夫期待了一番!”
方应物忍不住继续解释道:“小婿终究是凡人,不是神仙。”
刘棉花冷哼一声,“那你以后就实诚一些,不要再拿天命两个字糊弄老夫。”
随即刘棉花开口询道:“我再问你,你对入东宫之事为何如此不抵触?如果你真不愿意,肯定要想尽办法推脱。莫非东宫之事,还有转机不成?”
方应物愣了愣,然后既诚恳又坦率地答道:“以小婿看来,东宫乃是身具天命之人,值得追随!”
刘棉花:“……”
方应物激动地说:“这次真的是天命啊。”
刘棉花喟然道:“你知不知道,我如今非常讨厌从你嘴中听到天命两个字。这两个字后面,不知道被你隐藏了多少秘密。”
“没什么秘密,都是直觉,男人的直觉。”方应物顾左右而言他道:“不知道老泰山是否还有其他事情有所指教……”
刘棉花似笑非笑:“指教什么?指教你借着老夫的名头狐假虎威?”方应物对此毫无愧疚,“只是尽可能把利益做到最大而已,不算什么。”
刘棉花又问道:“好处被王恕、李裕、屠滽和你得到了,老夫有什么好处?”方应物很坦然地说:“小婿的好处,自然就是老泰山的好处,共赢才是长久之道。”
“先不说这些小事了,都是一家人,不用计较太多!”刘棉花很大方地一挥手,原谅了方应物的作为。然后仿佛不经意地随口问道:“对了,最近你和孙夫人之间,有没有往来?”
方应物如实答道:“这几日没有。”
刘棉花踌躇片刻,犹豫道:“你能不能牵个线,和汪太监私底下见个面,吃个酒?”
前头说是孙夫人,原来想的是汪太监?方应物玩味地瞧着老泰山,想了想才说:“汪太监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好见的,也不用老泰山去见面。”
刘棉花不置可否道:“那你替老夫去送份礼总可以罢?”
方应物万分痛心地责问道:“送什么礼?老泰山你好歹也是次辅大学士,是吾辈表率楷模,不要这样对权阉低三下四!”
刘棉花奇道:“听宫里人说,汪太监打算娶夫人,来个双喜临门,送一份礼有什么大不了的?莫非你还不知道?”
娶夫人?双喜临门?方应物突然冒出些不祥预感……
第六百八十二章 就是任性
时而凝眉苦思,时而咬牙切齿,方应物表情不断变换,就像天上的云彩,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看在刘棉花眼里,只感到十分不解,这事有什么可琢磨的?“真是少见多怪,这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么?别人就算是太监娶夫人,你操什么闲心?还是先想想自家婚事罢!
虽然最近事情多,但贵府屋舍翻修不要慢了,到了八月秋高气爽时候便要成亲,不得亏待了我家娇女。老夫得了空时,要去看一看的!”
方应物回过神来答复道:“小婿晓得,但请老泰山放心!一直让得力家人王英在督工,钱财不是问题,误不了时辰!”
最后刘棉花再次吩咐道:“别忘了,你与汪太监那边比较熟,替老夫低调地送份厚礼过去!一个司礼监太监不同于其他太监,是值得如此做的。”
到了次日,方应物终究是忍耐不住,出门前往东安门外何娘子酒家,有些话当真是不问不快。
此时酒家里没有客人,生意还是如此惨淡。女掌柜何娘子正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坐在柜台后面,漫无目的扫视着外面行人。
忽然看到方应物闪进来,何娘子的双眼登时像是蜡烛一样点亮了,变得明媚无比。不过何娘子并没有从柜台里走出来迎接,只是娇笑着打了个招呼道:“稀客稀客,方老爷可是好几天没有来看望奴家了。”
方应物走近了后,习惯性地伸手搭在柜台上,半是试探半是抱怨地说:“就看汪公子最近那脾性,来此做甚?”
何娘子摸着方应物的手,很暧昧地调笑道:“没有汪公子可还有奴家,奴家对方老爷从来都是百依百顺呢。”
方应物对何娘子的风情有免疫力了,很不怜香惜玉地拧了一把,歪歪头说:“去里面说话!”
去了后院屋中,方应物没有胡来,反而一本正经地问起正事:“汪公子今日能过来么?”
何娘子答道:“这很难说,汪公子刚刚登位,与往昔不同了。”
方应物又问道:“有什么不同?”
何娘子想了想答道:“原来汪公子只需要抽时间进宫给娘娘请安,大部分时间都在宫外游荡;而眼下,她总要去司礼监坐一坐的,那时间可就说不准了。”
方应物嗤声道:“这汪公子说是当了司礼监太监,主要侧重还在东厂,能与过去有多大不同?”
何娘子便替汪芷解释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既然担了司礼监太监的名头,那总得在司礼监里面立起威风。方老爷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罢?”
方应物又岔开话题问道:“听说汪公子要成亲?是和谁?”
说起这个情况,何娘子忍不住嬉笑几声,“汪公子没有打发人告诉你?应该是和有诰命的孙夫人罢。方老爷心痛了?没什么,还有奴家嘛。”
猜测是一回事,方应物只能啼笑皆非;但得到确认是另一回事,听到自己的菜要被吃掉,方应物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她搞什么鬼!一个死太监,不对,一个女人娶什么夫人!摆着给我看吗?”
何娘子看着读书人居然也爆粗口,一时间瞠目结舌。不过回过神来后只觉得方应物反应很有趣,又是笑了几声。“太监也有很多娶夫人的啊,尤其是第一等的大太监,谁不在宫外娶夫人?
汪公子如果进了司礼监,在宫外置宅子、娶夫人,都是必须有的排场,以后还得养儿子,不然要遭笑话。”
方应物知道,何娘子说的这些倒是没错,大太监这样干实在司空见惯,可是汪芷……
此后方应物低头沉思片刻,对何娘子说:“你向来善于揣测人心,你说为何汪公子最近总是显得不对付?”
这话可不好回答,何娘子很谨慎地说:“方老爷这个问话叫奴家为难了,很容易两头不讨好。方老爷你自己也是揣测人心的行家,何必又来问奴家?”
方应物不耐烦地催促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整个京城没别人更明白其中事情,不问你又问谁?你只管说,还能吃了你不成?”
何娘子收起笑容斟酌再三,眼看方应物要发火,这才小心翼翼地答道:“那么奴家就斗胆说上几句,方老爷你听听也就罢了。
那汪公子如今可是志得意满,人人都捧着她,所至之处别人无不卑躬屈膝,这心气上必然与往常有所不同。但方老爷你对她依然不卑不亢,与过去没两样,这就让汪公子不爽利了。”
方应物也想过这方面,冷哼一声道:“过去我一直就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可以,难道一定要变成谄媚样子才行么?”
何娘子见方应物没理解透意思,只得再次含含糊糊地解释道:“汪公子需要有变化,无论是什么样的变化,但方老爷你偏偏又没变化。这看起来显得无动于衷,难免让汪公子败兴不爽快。”
方应物若有所思,何娘子所说好像有几分道理……自己还是过于冷静了,就仿佛小孩子突然考了个优秀成绩,而家长毫不在意没有任何表示,那么小孩子的心灵必定很受伤。
好罢,归根结底来说,就是汪太监如今意气风发了,而自己却不配合跪舔满足其虚荣啊,让她很有落差。
方应物再细细回想,自己和汪芷之间关系变得更亲密的时候,都是什么状况?是西厂被裁撤,汪芷她陷入危机的时候;是初掌东厂,汪芷她位置不稳的时候。而每每汪太监发达时候,这关系就很不好处理……
何娘子察言观色,知道方应物大概想明白其中关窍了,便继续说:“另外就是,前阵子你好像和刘家快闹翻了,汪公子心情大好;如今你和刘家又和好,眼瞅着你的婚事一天天近了,汪公子心里当然不爽了。”
还有这种为了自己婚事吃醋的因素?只能怪哥太有魅力了,方应物唏嘘不已。若有一个女人肯为你吃醋,那么些许傲娇轻狂毛病总是可以宽容的,毕竟人无完人么!
有权,就是任性,汪芷的毛病无非如此。七年前是这样,七年后还是这样。
第六百八十三章 混乱的日子
新鲜出炉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汪芷从东华门出来,回首望了眼夕阳,叹一口气,只觉头隐隐作痛。
又想起方应物对她讲过的一个故事,其中有段林妹妹进贾府的描述——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唯恐被人耻笑了她去。
不得不说这句描述很传神,正是她在司礼监晃悠时,那种微妙状态的写照……别人都是正统内书堂出身的文人型太监,她这野路子猛然扎进去难免如此,关于这点方应物早就提醒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