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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方公子实在不属意,如此在下便告辞了。”不等方应石表态,江员外带着那妙龄女子都起身匆匆告辞了。
他们真害怕,假如方应物一个兴起,要将女子转赠给手下仆役,那就真白白浪费了。
可算将他们打发走了,方应物松了一口气,别人上门送礼,收下难,拒绝更难,想不伤脸面的拒绝难上加难。
不过他却发现方应石幽怨地望着女子背影,看起来很受伤,便出言安慰道:“放心,这是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天下好女子千千万,以后我肯定为你寻找一门好亲事!”
随后方应物要往北城而去,因为那个“忠义书坊”开张,请他去捧场,地点就在北城。
所谓西贵东富北酸南匠,其中北酸就是指的北城读书人多。容纳几千监生的国子监就在这里,而且顺天府府学、京县县学都在北城,所以才叫北酸。
这个忠义书坊开在北城偏西地方,倒也是很合理的。但方应物要过去的话,道路就实在遥远了,浙江会馆在京城最东南,去一趟北城,来回怕不得二十里路。
所以方应物他咬咬牙,下狠心在会馆门口雇了一顶轿子,然后坐着轿子去北城。
按着地址摸到地方,果然看到一个热闹去处,张灯结彩且不提,远远便听到红鞭炮放的正响亮。
这是五开间的大门面,很是气派,门前聚了不少人。方应石上前去,找到貌似管事的,报上方应物名号。
便有位三十余岁的文人从门面里出来,迎上方应物道:“在下就是姚谦,方朋友大驾光临,敝处蓬荜生辉!”
原来这就是今日正主,不像是商家,倒更像是读书人……方应物想道。
不过他说的都是客套话,方应物还了礼:“也算是同乡人,姚先生何须客气。”
原来这姚谦是浙江衢州府龙游人,距离严州府淳安县很近,衢州和严州就是邻府,在京城这么遥远的地方,两地人认为同乡也不为过。
这也是方应物肯出来捧场的重要因素,出门在外,同乡之间互相帮衬都是理所应当的。
但与淳安不同的是,龙游习气类似于邻省徽州,出外经商者极多,姚谦就是一个例子。
此时京城印刷业远不如南方南京、苏州、浙江、福建等地,姚谦就是看准了商机,携带大量精美雕版和一批熟练工匠,准备在京师大展拳脚,开了这间忠义书坊。
方应物与姚谦彼此见了礼,也算认识了,便一起向门内走去。从外面就能看到五开间的大门面,门内的空间大小可想而知。
方应物站在中厅,环顾四周,赞叹道:“在下从未见到过如此恢弘的书坊!姚先生真乃大手笔也。”姚谦心里得意,但嘴上连连谦逊,正应了他的名字。
话说这边接待完方应物,姚谦正要暂时告离,去接待别人,却又听见方应物道:“满眼都是经史子集,竟然如此齐全,实在少有。不过在商言商,姚先生为此定然花费不菲罢,不想卖点别的么?”
姚谦愣了愣,没想到这方应物心思还挺活泛,于是便低声道:“实不相瞒,各种佳人话本志怪小说也是有的,只是今天没有摆出来。以后都在里面那几间柱子后摆放。”
方应物看去,果然见到有个角落空荡荡的,只是被柱子挡着视线,方才没有注意到那里。
不过方应物仍问道:“在下指的也不是那些,姚先生就没点别的想法?”
姚谦惊疑不定,方应物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刚见面就谈这些,也太交浅言深了罢?还是说方应物听到了什么风声,故意挑事的?
想了想,他一边左顾右看,一边谨慎地答道:“此乃书香之地,那些下流诲淫的书籍,在下是不印的。方朋友若有兴趣,在下可以介绍几位同业……”
方应物哑然失笑,这姚谦思维也太活泛了,怎么想到这里去了?连忙道:“姚先生你误会了,在下不是指的这些,只是偶然有所感,告诉你一门赚钱买卖。”
对这话姚谦是不信的,他三代家传的刻书印刷买卖,在这方面什么不知道?还用方应物这门外汉来教导么?
方应物笑道:“今年会试才过几个月,姚先生何不把会试试卷收集起来,刊刻成书,发行于世?”
姚谦闻言眼前一亮,这好像很有意思。方应物察言观色后心里有数,看来这姓姚的也不是不灵光的人,不愧是善于经商的龙游人,便继续说:
“如今天下承平日久,读书人越来愈多。读书所为何事?不就是进学、科举,最后做官么。姚先生将最新试卷合印成籍,举子们肯定想要买回去揣摩一番。位居京师,就是有这地利之便。
最好还要加上主考点评之语,或者大家评论,那样士子更是要看,不如此如何揣摩流行文风?
价格可以定得贵一些,读书人比百姓要有钱,非看不可的独家东西,肯定要掏钱买的。
先做出一本会试合籍,向全天下去发卖,如果卖得好,日后还可以花样翻新,出各种不同类型的时文选集,将文章组合成不同的书去卖。”
原来还有这样的天地……姚谦仿佛看到了新世界,听得心潮澎湃,对方应物作揖道:“受教了!”
等直起身子,他又苦恼道:“在下初至京师,如何能有通天的门道去拿会试试卷?”
方应物就等这句话,包揽此事道:“在下可以去试试看,不过不敢作准。”
姚谦大喜,“只要方朋友肯相助,在下定不亏待!”
嘉靖万历之后,八股文选集泛滥成灾,成为印刷业一大利润来源。但在大明科举刚度过青年期的成化朝,这种选集还是新鲜物事,能提出来是个创举。
方应物风轻云淡地说:“亏待不亏待的不算什么,在下志不在此。最后成书时,请在下写个序文,或者命名,那就可以了。”
姚谦当然不会真这么以为,“不能仅此,不能仅此,以方朋友的才情,正该名利双收。”他心里已经打了主意,方应物今日捧场润笔从三两要暴涨到十两。
而方应物打的就是借此扬名的主意。至少在行业初期,这是独家书籍,读书人拿选集学八股文时,必先看到他的序文,无形之间便提升了江湖地位。
到了科考时,诸位主考们好意思不录取他么……但愿他不会像后世八股名家艾南英那般倒霉。
不过在本时空,方应物却不经意间成了教辅材料行业的祖师爷,发掘出一种至少可以兴旺一千年也不会下沉的朝阳行业。
姚谦与方应物这边谈得投入,一时忘了招呼别人,却让一位贵公子不满了。这位贵公子江湖人称刘二公子,乃是宰相之子,十分有名。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争就是争
读书人有三立,立德立功立言。方应物正在勤奋的用自己特有见识和能力,依照这个三立模板而努力。
立德这方面,限于江湖地位太低,方秀才还做不到救万民于水火,施恩惠于一方。
最多刷刷孝子小声望,还有就是借着父亲伟光正的余荫,狐假虎威训斥一下安于享乐的淳安生员、教导一番狂狷自大的苏州士子、责问一通懦弱畏怯的翰林。士林名望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
立功这方面,小秀才方应物更是报国无门,没人会对他托以重任。
他最大的功就是帮着族人逃了税,还有就是为均平江南赋税帮着出了一点力气。以后若能有机会从政,再重点考虑这方面。
至于立言,方应物还是做了很多工作的,诗词便是一项,但诗词娱乐性质更大一点,总还差了些什么,而文章确实又不是方应物所擅长的。
但昨天听到有同乡书坊开业,方应物便动了脑子,如果弄出八股文试卷,编辑成书然后自己作序刊行,也不失为立言之道。
随即书籍流传天下,读书人争相阅览,这也算借花献佛、著书立言了罢,就算有人效仿,自己也是开创者。
方应物,著名诗人、教育家,代表作《成化十四年戊戌科会试选集》、《成化十三年丁酉科浙江省乡试选集》……听起来还是挺带感的,也不枉穿越到许多风气未开的成化朝。
方应物正和姚谦谈天说地,忽然有位年约二十左右的公子哥儿出现在身边,对着姚谦道:“姚员外,你请了在下前来,就是要晾在门外的吗?”
姚谦回头一看,忍不住拍了拍额头,连声道歉道:“罪过罪过,都是在下的罪过!”
看他衣衫华丽,腰金佩玉,又看他神态高傲,方应物猜测这位公子身份贵重,姚谦本该去远迎并陪同着,但却因为与自己说话而忘了。
想自己也算是导致姚谦慢待客人的原因,他便有心要帮姚谦开脱一二。便主动对贵公子解释道:“这其实要怪在下拉着姚先生说话。并非……”
那贵公子瞥了方应物几眼,冷哼一声,转身走开。姚谦对方应物歉意地笑了笑,连忙追上去了。
当即有另外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接替了姚谦,继续陪着方应物说话。方应物指着年轻公子的背影问道:“此人是谁?”
书坊管事答道:“那是当朝大学士的公子,人称刘二公子……”
方应物吃了一惊,刘二公子?莫非是刘棉花的儿子?瞧这岁数也应该差不多就是。
难怪姚谦对这位公子毕恭毕敬,常言道宰相门前七品官,那么宰相的儿子起码五品起。
想到今后还要与刘棉花打交道,方应物为知己知彼,又问道:“掌柜对京城很熟悉么?刘二公子为人如何?”
这种掌柜管事都是会察言观色的精明人,他看到刚才自己东家和方应物言谈密切的模样,心里就有了分寸,便也不讳言什么,一五一十地介绍道:
“这位公子因为其父恩荫在国子监读书,才华还是有的,诗词曲赋样样精通,教坊司里也时常流传他的曲子。
但这位公子秉性风流,花街柳巷里有他不少痕迹。于今二十了也没有成家,只管自己纵意花丛的行乐,在京城里甚有名气。
说起来,刘二公子在京师这些,真算是个异数,大臣家子弟很少有像他这么眠花宿柳肆无忌惮的,即使传得沸沸扬扬也在所不惜。也幸亏他父亲是大学士,不然连监生名额也保不住,早被国子监开除了。”
方应物暗笑几声,原来刘二公子是个风流才子型人物。可惜生错了时代,生错了地点,他应该生在五十年后,应该生在江南地区。现在风气还偏保守的京师并不是他的舞台。
这时候,听到外面开始挂匾,方应物便出了门,与一干贺客目睹匾额升起。在门面上方,“忠义书坊”四个金闪闪的大字在阳光下很是醒目。
然后宾客纷纷奉上祝贺诗词,书坊仆役手忙脚乱,将贺词一一挂在四壁上。
众人在厅中转了一圈,品鉴各自作品,最后还是一首七律下面的人最多。
有人忍不住高声吟诵道:“潜心读书少逢迎,清隐不觉眠书坊。门对帝都皇居壮,窗连修竹翠云凉。侍童解诵相如赋,过客求篇朱子章。愧我凡俗尘满面,濯缨为尔咏浪沧。”
当即叫好声连连,有位白发老叟点头道:“此篇公认最佳也,刘公子那首五言要次之。”
又有人看了落款,恍然道:“淳安方应物,莫不是风吹枷锁满城香的方庶常之子?难怪做得出如此佳作,他那几篇忠孝诗篇也是极好的,正当拿来勉励后辈,这一篇劝人读书,也是可以。”
静静等待被众人捧了一番,一直到别人说无可说了,方应物才恋恋不舍地站出来,对着围观人群施了一礼,连声道:“诸位前辈谬赞了。”
在公开场合被公开吹捧,这真是人间至美享受……方应物的心情是很不错的,这算是他首次在京城文化圈公开亮相,开了一个好头。
但却从人群里走出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刘二公子。刚才别人评论时,说了一句“刘公子不如”,这叫他很气恼,便想要比试一番。
刘二公子指着内厅木柱道:“我看这正厅内,柱上尚缺一楹联。不如我与方朋友各写一副,然后请众先生点评后选择一个如何?”
方应物叹口气,这种挑战是很让人为难的。
若赛过刘二公子,只怕他更不服气,继续没完没了纠缠。他好歹也是刘棉花的儿子,自己不能太肆无忌惮地羞辱他。
但若赛不过他,自己徒然丢面子,名声轻微受损,自己也是不爽利,说不定还会引发什么“方秀才畏惧权势故意相让”之类的传言。
刘棉花这个人公德很烂,但接人待物的私德方面还凑合,令人感到比较舒服——这是他能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但是刘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