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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的梁经纶,也满脸流汗了。
望着高台上一前一后的严春明和方孟敖,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孙秘书依然提着枪站在十字通道中间,也满脸冒汗了。建丰同志给自己的指示是配合王蒲忱秘密逮捕共产党。可徐铁英摆着那么多宪兵不用,命令自己当场向严春明开枪,意欲何为?这一枪开与不开,党国都已经乱了。
“徐铁英叫你打严春明?”突然,曾可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孙秘书一惊,没有回头,低声道:“徐铁英在工棚外。”
曾可达:“王站长把他叫开了。”
孙秘书这才慢慢回头,跟曾可达碰了个眼神。
曾可达:“没有建丰同志的指示,不许开枪。”
“徐铁英已经请示了叶秀峰,党通局要杀共产党没有理由不执行……”
“党通局那边有建丰同志。”说完,曾可达立刻感觉到自己的语气过于严肃了,缓和了面容,“把枪给我,徐铁英追问我来对付。”
孙秘书点了下头,曾可达拿了他的枪。
严春明的声音又从讲台上传来,二人又望向了讲台。
严春明:“……就在前不久,朱先生的儿子拿着一张借条来找我。借条是朱先生写的,同时送来的还有几本宋版和明版的善本书,说是作为借款的抵押,向我借一个月的工资,四十美元……”
说到这里,严春明又将湿透了的手绢放回口袋。
这一次,梁经纶的目光定在了严春明右手所插的长衫处。
微微隆起,显出一角枪柄——是那把枪!
梁经纶脸上的汗珠也定住了!
梁经纶没有想到被自己锁在保险柜里的枪竟然在严春明的口袋里!百密一疏,他想起了善本室有两套钥匙!严春明接下来要干什么?无论面对共产党北平总学委,还是面对铁血救国会,自己都将无法交代了……
被定住的汗珠流动了,从梁经纶的脸上淌了下来。
还有另一双眼眯成了一条线,也是一惊,是卡车旁人群中的老刘,他也察觉到了严春明口袋里有枪!
“该死!”老刘低哼了一句。
“还救不救……”他身旁一个弟兄低声接问。
好几双眼都望向老刘。
老刘谁也不看,只望着粮袋上的严春明。
严春明接着说道:“……一个月四百大洋的教授为什么会向我这个一个月四十美元的教授借钱呢?大家知道,因为我们燕大发的还是美元,而国民政府早将大洋改成了法币。朱先生每月一千五百万法币,全买了粮食也不够他一家人吃十天,剩下的日子就只能靠领美国的救济粮了。可朱先生还是拒领了这些救命的粮食。那天,我把钱送过去,特地问了他,是不是有共产党做他的工作。朱先生告诉我,他是个自由的人,可还是个中国人,那么多中国人在挨饿,自己和家人如果每天吃着美国的救济粮,就连中国人也不配做了。这跟共产党没有关系,跟任何党派都没有关系!”
群情终于激奋了,大坪上不同的呼喊声震四野:
“反饥饿!”
“反迫害!”
“朱先生不死!”
“不领救济粮!”
大坪左边的第四兵团特务营,大坪背后的警备司令部宪兵全都下意识地举起了枪。
严春明高举起左手,示意大坪上的师生安静。
梁经纶立刻配合,转过身去,高举双手示意大家安静。
方孟敖望向端枪的军队,大声喝道:“放下枪!等他说完!”
那些枪又默默地放下了。
大坪上的爆发复归寂静。
严春明侧过身,突然对站在身后的方孟敖:“感谢方大队长的保护,现在请你让开一下。”
方孟敖往一旁让开了一步。
严春明突然指向身后的工棚,大声说道:“国民党的长官们就在我的身后,我现在问你们,派这么多军队包围手无寸铁的学生和老师,你们到底是来发粮,还是来抓人?你们总是有理由,只要民众对你们的倒行逆施发出抗议,你们就安上一条共产党的罪名。我刚才转告了朱先生的原话,他跟共产党没有任何关系。希望你们好好反思朱先生的死,不要把学生和民众的义愤都视为共产党。如果这些学生、老师都是共产党,你们今天还能拿着枪站在这里吗?!”
“戡乱救国的手令就是总统签署的!”
——陈继承的吼声在高粱地边的报话机里震得徐铁英耳鼓直响。
徐铁英将报话机拿到了胸前,报话机里的声音依然在轰响:“共产党都上台了还不开枪?当场击毙那个严春明,有跳出来的,见一个抓一个!敢暴力反抗,开枪!”
徐铁英:“我建议陈副总司令亲自前来压阵。”
“开枪,抓人!我立刻过来!”
徐铁英将报话机筒递给了报务员,向工棚方向走去。
宪兵立刻开路,高粱秆被两路汤姆逊冲锋枪急速拨开,徐铁英像踏在船头冲开的浪沟里。
严春明的声音越来越近,徐铁英的面前只有一排排倒下的高粱秆。
太阳光下,站在高台上的严春明脸上那副厚厚的眼镜片又朝向了满坪师生。
严春明这时俨然一位慈爱的师长,声调中满带深情:“我们都钦佩朱自清先生的骨气,可真正理解朱先生,应该读懂他对生活的赞美和眷恋。刚才大家背诵他的《荷塘月色》,那是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同时,我们不应该忘记他的《背影》,那是伟大的父爱。同学们,朱先生不但是你们的导师,也像你们的父亲。无论作为导师,还是父亲,他都希望你们走好人生的路。八年抗战,我民族满目疮痍,内战又打了近三年了……我们这个苦难深重的中国,总有一天要搞建设。未来中国能不能够富强,希望在你们身上……”
这时,方孟敖又突然一闪,挡住了他的背影:“先生,你的话说得很好,可以下去了。”
方孟敖眼角的余光早已捕捉到了身后走进工棚的徐铁英!
严春明显然也感觉到了背后的危险,对方孟敖:“国民党内也不都是反动派,方大队长,谢谢你的保护,请你们保护好这些学生和老师。”
他的手插进了长衫的口袋。
方孟敖已经搀住了他,准备将他送下高台。
“有枪!抓住他!”一声大喊从掩体右边传来!
接着,一个身影闪过青年航空服务队!
——王蒲忱向高台飞奔而来!
几乎同时,掩体左边通道另一个身影闪过青年航空服务队,也向高台飞奔而来。
——是老刘,一边飞奔,一边高喊:“民调会的,有情况报告方队长。”
右边通道,王蒲忱飞奔的身影。
左边通道,老刘飞奔的身影。
两个人几乎同时跑到了中间的粮袋讲台。
只快一步,老刘跃上了讲台,直奔严春明,肩一靠,将严春明撞下了讲台!
转过身时,他手里已经拿着严春明的枪!
老刘这一连串动作真叫迅雷不及掩耳,王蒲忱只慢了一步,便没上台,趴在右侧粮袋上,双手握枪对准老刘:“你是共产党,把枪放下!”
老刘看也不看王蒲忱,只对方孟敖大声说道:“方大队长,我是马局长的人。我们马局长被他们抓了,有人破坏发粮,请方大队长去过问一下。”
说着,竟用手里的枪顶住了方孟敖,貌似要挟!
所有的人都被这个人突然的举动怔在那里!
方孟敖不认识老刘,当然不知道他此刻一连串的举动一是救严春明,二是掩护自己的身份,身一闪,一把抓住了老刘的枪。
两只手都如此有劲,老刘握着枪柄,方孟敖抓住枪身,那把枪被定住在台上。
好些枪都举起来了,瞄准了台上的老刘。
“不许开枪,抓活的!”王蒲忱喊着已经跃上了粮袋。
枪还是响了!
王蒲忱愣在台上,望向枪响处,是台后的工棚。
接着又是两响!
方孟敖睁大了眼,手慢慢松开了。
眼前这个人胸前的血涌了出来,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枪,可身子已在慢慢倒下。
方孟敖猛地回头,盯向身后的工棚。
曾可达手里有枪。
几个宪兵手里有枪。
可这几个人都在望着徐铁英。
徐铁英枪口一收,递给了孙秘书:“把台上那个共产党抬下来!抓那个严春明!还有别的共党,一个也不许放过!”
撂下这几句命令,徐铁英转身向工棚外高粱地大步走去,同时将方孟敖、王蒲忱、曾可达三个人的目光也撂在那儿,一眼也不看。
大坪上人群已经大乱。
梁经纶指挥着身边的学生:“保护严教授,往后面走!”
严春明被学生架着,兀自不走,喊道:“眼镜,我的眼镜!”
——刚才被老刘撞下台来,严春明的眼镜便掉了,听见了枪响,却没看见老刘倒下。
梁经纶凑过头来急速说道:“刚才救你的人遇难了,赶紧走!”
严春明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僵在那里。
梁经纶对架着严春明的学生:“走,送到何副校长那边去!”
满坪的师生有些在互相冲撞,有些挽起手臂组成短短的人墙,也不知道该保护谁,有人大声叫着:“不要乱,往校园走!”
第四兵团特务营朝天鸣枪了!
警备司令部的宪兵朝天鸣枪了!
大坪后排,何其沧激动得发颤,大声喊道:“不许开枪!”
可怜他的声音只有身旁的女儿,还有谢木兰和保护他的校工能听见。
何孝钰紧紧地扶住父亲,眼睛仍然看着前方粮袋的高台,满脸泪水!
她看见好些宪兵已经抬着老刘同志的尸体往后面工棚跳了下去。
谢木兰满脸汗水踮起脚尖,她看见了梁经纶,看见了几个学生架着严春明正往这边挤来,大声对何孝钰说道:“你赶快送何伯伯回去,我去救人!”说完便闯进了混乱的人群,向梁经纶他们挤了过去。
粮袋讲台上,方孟敖已经抽出了枪,二十名青年航空服务队队员也都握着枪已经排在他的身后。
方孟敖:“陈长武、邵元刚!”
“到!”
方孟敖:“分别瞄准特务营和侦缉处,谁敢开枪就射击谁!”
“不要开枪!”曾可达飞快地跳上了粮袋,靠近方孟敖,“徐铁英刚才打死的是共产党城工部的头。现在发生冲突会被送上军事法庭!”
方孟敖只盯了他一眼,依旧下令:“分别瞄准!”
陈长武十个人十支卡宾枪对准了第四兵团特务营。
邵元刚十个人十支卡宾枪对准了警备司令部侦缉处。
二十人同时喝道:“放下枪!”
特务营和侦缉处竟然也都举起枪对准了他们!
方孟敖的枪直指那个特务营长,枪口隔着距离也能看出正对他的眉心!
站在警察局方阵前的方孟韦举起了枪,以示答应。
方孟敖:“带你的队伍去缴他们的械!”
“不许冲动!”曾可达举枪朝天连续开了三枪,“所有的人都放下枪!凡开枪的全部送军事法庭!”
曾可达声嘶力竭稳住了局面,所有枪虽然没有放下,但所有人都默在那里。
曾可达大声喊道:“王站长!”
“在!”
曾可达循声找去,却看不见王蒲忱,只得大声说道:“找徐铁英,叫他过来,下令军队不许冲突!”
老刘已被摆在高粱地里,胸口大片血渍,身边蹲着王蒲忱,站着徐铁英,四周围着好些宪兵还有北平军统站的人。
王蒲忱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烟和火柴:“这个人就是经国局长点名要抓的共产党‘红旗老五’。徐主任,这几枪你向经国局长和毛局长去解释。”
徐铁英:“我会向叶局长还有陈部长报告,陈副总司令也会向总统报告。”
王蒲忱把刚掏出的一包烟和一盒火柴都扔了:“好。曾督察在等我们呢,走吧。”一把抓住徐铁英的手臂便向工棚讲台方向走去。
徐铁英还没来得及挣脱,只觉自己被他挽着的整条手臂全都麻了,没有了知觉。
王蒲忱五根又细又长的手指此时竟像五根扣钉,钉在徐铁英的手臂上!
王蒲忱扣着徐铁英大步走进工棚:“行动组执行第二套计划,务必抓住那个严春明!”
落地玻璃窗前阳台上,方步亭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眼望着窗外一片空白,背后的谢培东也竟然只听电话,没有声音。
大办公桌前,听着电话的谢培东已经脸色大变,怔在那里。
镜春园北屋内,张月印对着话筒,竭力镇定自己的情绪:“已经确认,中了三枪,好像是为了救燕大那个严教授。不能再死人了。请方行长立刻给李宗仁副总统打电话,让他们派人去保护现场。目前只有方行长和何副校长可能阻止流血……”
放下话筒,张月印的眼中闪着泪星。
“谁的电话?是不是死人了?”方步亭听见谢培东搁了话筒。
谢培东:“北平警察局的人从发粮现场打来的。徐铁英开枪了,孟敖、孟韦都有危险……”
方步亭倏地站起来:“木兰和孝钰呢?她们在不在现场?”
谢培东:“在,还有何副校长。”
“拨李宇清副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