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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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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培东笑了:“根据《中央银行法》,擅闯金库者可以当即逮捕也可以当场击毙!徐局长,你可以开枪了。”说着,像一座山,慢慢坐在了椅子上。

徐铁英当然明白遇到了对手又挑错了地方,咬着牙插回了枪,又掏出钥匙来解手铐。

突然,钥匙被谢培东一把夺了过去,紧接着向后一扔,竟扔进了正在转动的抽风机里,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徐铁英刚收回目光,谢培东的目光已经迎过来了。

谢培东:“等你们的陈部长,或者是我们的俞总裁来解手铐吧。”

世界日报社营业部门外大街上,运钞车队居然在这里停住了!

方孟韦站在街心,他带来的北平警备司令部的宪兵围成一圈挡住人群。

北平分行金警排另外两个班团团护住运钞车,那叫一个紧张。

只有方孟敖飞行大队的那二十个飞行员仍然坐在最后那辆军用大卡车上一动不动,看着四周越拥越多的人群!

方孟敖的吉普车内,小李在后排座说完最后一句话,嘴唇已经又白又干了!

方孟敖眼望着前方,眼角的余光能看见身旁的父亲也眼望着前方,那张脸从来没有如此铁青!

“知道了。”方步亭依然那样平静,“到车里去等我吧。”

“是,行长。”小李开了后边车门下去了。

两父子的目光仍然都望着前方,谁都想看对方,谁都没有看对方。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方步亭这两句诗念得如此苍凉。

方孟敖终于看父亲了。

方步亭:“当年听到你妈和你妹的噩耗,我整整几天没睡觉,每天晚上都在后悔,我们在美国为什么要回来呢?可已经回来了,这毕竟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自己的国家在受苦受难,我们待在美国也于心不忍哪……”

父子俩的目光终于如此近距离地碰在了一起!

方步亭:“你到北平这一个多月来,我几次梦见你妈,说你有危险,叫我保护你……爹问你一句话,你愿意就说……”

方孟敖:“您问吧。”

方步亭:“你知不知道崔中石是共产党?”

面对父亲慈祥的目光,方孟敖不能说假话,也不能说真话,沉默了少顷,答道:“您问的这句话,崔叔遇难前一天,我也问过他……”

方步亭:“他怎么说?”

方孟敖:“他告诉我,他不是共产党。”

“有他这句话就行了!”方步亭突然露出了斗志,“崔中石是共产党,徐铁英和他背后的人就是利用这一点来打压我们,目的无非是敛财保财。可他们忘了,陈布雷先生的女儿女婿还是共产党呢,他们敢打压吗?为了他们的党产,说白了是为了他们的私产,徐铁英竟敢在这个时候把共产党的帽子栽到你姑爹头上去!别人是不是共产党我不敢说,说你姑爹是共产党,二十年了,我的眼瞎了吗?!”

父亲竟如此激愤又如此真情,方孟敖突然感到自己的血像潮水一般浑身汹涌,一把握住了父亲颤抖的手。

方步亭:“……几天前木兰突然没了踪影,他们说是去了解放区,我就有预感,他们是要在你姑爹身上做文章了……没想到他们会在今天这样关键的时刻,一边要我们父子为他们卖命推行币制改革,一边又到我们家抓共产党……孟敖,这个家我做了一辈子主,曾经搞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今天我最后做一次主,你愿不愿听我的?”

方孟敖:“您说。”

方步亭:“把这一车金圆券撂在街上,我去西山监狱等你姑爹,给这个国民政府陪葬。如有可能,你把孟韦和你小妈带上,开着刚才那架飞机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方孟敖眼中薄薄地盈出了一层泪水,望着模糊的父亲,说道:“爸,从小您就教我们背诗,我现在特想把两句诗送给您。”

方步亭眼中也有了泪星,期待地望着儿子。

方孟敖:“‘老阮不狂谁会得,出门一笑大江横。’”

方步亭眼泪夺眶而出,紧接着一把抹了,笑道:“这两句诗好,爹受了!”推车门,便要下车。

方孟敖像一道闪电,倏地已经下了车,站在了父亲那边车旁,开了车门,将父亲搀了下来,同时向那边喊道:“孟韦!”

方孟韦快步走了过来。

方孟敖:“不要带兵,立刻送爸去西山监狱,原因爸会告诉你。”

方孟韦一时惊愕,立刻又激愤了:“他们又干什么了?”

方步亭:“走吧,到车上去说。”走向自己那辆奥斯汀。

方孟韦快步跟了过去,撂下宪兵队,扶着父亲上了车。

小李车技好,往右打了方向盘,擦着守护的军队,在不宽的街中掉了头。

奥斯汀挨着方孟敖和他的吉普,挨着运钞车队,回头向西边开去。

方孟敖望着父亲的车走了,紧接着向中吉普中那二十名飞行员喊道:“飞行大队跟我走!”

方孟敖上了小吉普,那辆车轰地吼响,倏地向前,紧接着刹车,一百八十度掉了头,向来路开去。

中吉普也在倒着掉头,方孟敖的车驶过时,又喊了一声:“跟上!”

金警们不见了行长,宪兵们不见了长官,围观的人又越来越多,那辆满载金圆券的运钞车被撂在了街心!

运钞车像一只孤零零的乌龟,周围全是饥饿的蜉蝣。

曾可达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顾维钧宅邸后院会议室,坐在孙中山先生遗像下那个座位上,望着最后一个看完法案的人:“都看完了?”

八个人,还是没有一个人回话。

曾可达站了起来,抄起桌上一叠表格,向站在那八个人背后的青年军:“一人一份,发给他们。”

八个青年军有序地过来,每人领了一份表格,走回原位,摆到自己看押的人桌前。

曾可达:“根据《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金圆券发行办法》《人民所有金银外币处理办法》《中华民国人民存放国外外汇资产登记管理办法》《整理财政及加强管制经济办法》,对照你们面前的表格,将你们公司和所属商行各自持有的金银外币和外汇资产如实填写。不要对我说你们不知道,需要回去问你们的财务。我现在只要你们写个概数,是否隐瞒虚报,我们会查。”

“曾督察。”坐在中间那个为头的站了起来,“法案我们都看了,上面要求在8月30日前完成金银外币和外汇资产申报兑换金圆券。请问今天是多少号?”

曾可达望着他笑了:“今天是8月19号。”

那个为头的:“你有什么权力单单要我们八家公司今日填写?”

另外七个人都跟着反应了,有人靠向椅背,有人叉起了手臂,显然谁也不会去填写表格。

曾可达收了笑容:“问得很好。我为什么单单要你们八家公司现在填写呢?原因很简单。”说到这里他加重了语气,“因为走出这个门,给你们一天时间,你们就会把那些财产写到所谓的党产上去!我不会给你们这个时间,先从最后一栏填起,写明股东是谁,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占有的股份。写,现在就写!”

恰在这时,墙边茶几上电话响了。

曾可达扫了一遍那八个人:“给他们笔。”离开座位,向对面墙边的电话走去。

八个青年军都从自己的军服上面的口袋中抽出了钢笔,摆到每个人面前。

“这里是国防部稽查组,我是曾可达。”曾可达对着话筒回了这句话,接着再听,脸色变了,“你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话筒那边报了位置。

曾可达:“守住运钞车,我立刻派兵来!丢失一张金圆券,统统枪毙!”搁下话筒,大步走到门口。

李营长早已站在那里。

曾可达:“集合青年军营,立刻去世界日报社大街,护送运钞车去北平分行金库!”

“是!”李营长倏地敬礼,转身就走。

曾可达也跟着迈出了门槛,又倏地站住,回过头,望向那八个青年军:“守住他们,叫他们填写,一个也不许放走。”

八个青年军:“是!”

曾可达不再逗留,大步离去。

燕京大学图书馆大门外,太阳在这里便显得温和了许多,树荫,绿草,还有那座像牌楼的大门,因为一星期前那次遣送,人数骤减。门外这时只站着几个学生,安静却又紧张。

几个学生里,有“八一二”那天被抓又被放的北大的学联代表、清华的学联代表、北师大的学联代表,还有平时跟随梁经纶的中正学社那个欧阳和另外一名“学联代表”!

几个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远处树荫中那条横路!

梁经纶不知何时又换上了那件长衫,骑着自行车在树荫间时隐时现地来了!

没有人迎上去,都在大门外等着。

梁经纶从图书馆大门的直道驶过来了,几个学生这才迎上几步。

梁经纶飘然下车,那个欧阳立刻过来接了他的自行车,同时对他使了个眼色,目光瞟向北大的那个学联代表。

“来了多少同学?”梁经纶望了一眼大家,最后把目光望向北大的那个学联代表。

北大的那个学联代表:“能通知的都来了,北大、清华、北师大,有两百多同学,都是学联的。”

梁经纶:“我们进去吧。”

“梁先生!”北大的那个学联代表叫住了他,“请到这边来。”

梁经纶停住了,跟他走到了路旁一棵树荫下。

北大的那个学联代表:“不久前有人给您送来了一封信,在我这里。”说着将信拿出来,递给了他,转身又走向大门。

梁经纶望着信封,那颗心立刻提了起来——信封上没有一字!

梁经纶面容依然平静,撕开信封,抽出那张信纸,几行熟悉的字扑面而来:

梁教授:

时局恐有重大变化,保护自己,保护学生,勿再做无谓牺牲。

兹确定,燕大由你负责。

知名不具

梁经纶的目光紧盯着那几行字,另一封信的字从这页信纸上叠了出来:

梁经纶同志:

严春明同志公然违反组织决定,擅自返校,并携有手枪。我们认为这是极端个人英雄主义作祟,严重违背了中央“七六指示”精神。特指示你代理燕大学委负责工作,稳定学联,避免任何无谓牺牲。见文即向严春明同志出示,命他交出枪支,控制他的行动,保证他的安全。

城工部总学委

“城工部总学委”!

——完全相同的笔迹!

梁经纶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无法辨识共产党城工部对自己是否怀疑,路已经走不回去了。他藏了信,向大门口那几个学生走去。

“梁先生!”

一声称呼,燕京大学图书馆大厅内两百多各自在那里装着看书的学生同时望来!

长衫匆匆,梁经纶在众多目光中寻找何孝钰的目光,没有何孝钰。

“大家久等了。”梁经纶从容了许多,走到给他留的那个中间位置,望向大家,“各大报纸都推迟了发报时间,种种迹象表明,国民党南京政府可能会在今天出台币制改革法案。”

两百多人立刻有了反应:

“阴谋要出笼了!”

“我们组织游行!”

“要抗议,要示威!”

梁经纶两手一抬:“同学们!”

人群立刻安静了。

何宅一楼客厅里,收音机的播报声响起:

“据中央通讯社消息,中华民国总统蒋介石先生和美利坚合众国驻中华民国大使司徒雷登先生结束了庐山会晤……”

封存了许久的那部收音机今天搬到了客厅沙发旁茶几上,何其沧闭着眼坐在旁边静静地听。

“……蒋总统与司徒雷登大使乘专机已于昨晚从牯岭回京……”

灶上的水开了。

何孝钰从奶粉桶里舀了两勺奶粉,放进杯子,提着水壶小心地搅冲奶粉。

端着那杯牛奶,何孝钰走向父亲,见他眉头紧锁了起来。

收音机中传来中央广播电台女播音员轻柔的南方国语:“特种刑事法庭昨日开庭,公开审讯共产党‘匪谍’破坏国家安全案……”

何孝钰站在那里,也专注地听了起来。

“接受审讯的共产党‘匪谍’职业学生四百余人,其中南京学生一百四十七人,北平学生两百五十余人……”

啪的一声,何其沧将收音机关了。

“爸。”何孝钰端着牛奶走了过去,“不用生气,您还没吃早餐呢。”

何其沧伸手便接那杯牛奶。

“烫。”何孝钰将牛奶放到了茶几上,“凉一会儿再喝。”

何孝钰挨着父亲坐下了,何其沧握住了女儿的手:“这个政府,遍地饥荒,就要币制改革了,还要打仗,还要抓学生、审学生……你爹也不知道给他们帮这个忙值不值得……今天是不是又有学生聚会?”

何孝钰:“好像有,在我们燕大图书馆。”

何其沧:“梁经纶是不是也去了?”

何孝钰:“不知道,他应该会去吧。”

何其沧:“不要闹了,怎么闹吃亏的还是孩子们……”

何孝钰:“这不是闹,是抗议。”

何其沧叹了口气:“抗议管什么用……开了收音机吧,今天会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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