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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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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分行还有谁是共产党?”

徐铁英只好收了手,依然让窗开着,坐回来,陪着方步亭吹风:“我没有说北平分行谁是共产党,但能肯定,共产党一定还会在北平分行冒出来,他们要崔中石的账!”

这回方步亭像是有些认可了,点了下头,目光扫向墙边的账柜,还有依然摆放在办公桌上的一些账册:“徐局长是不是想说民调会的人要由你来审,央行的账也要搬到警察局去由你保管,由你来查?”

“误会了。”徐铁英立刻辩白,“我再不懂规矩也知道任何部门都不能把央行的账拿走。”

方步亭:“那就是担心共产党会从我这里把账拿走!”

徐铁英:“不得不防。我来北平以前不知道,到北平以后之所以二十四小时派人守着崔中石的家和他本人,就是这个原因。央行的账就是党国的账,党部派我来,我在北平一天,就有责任不让共产党拿走一页账目!”

方步亭:“那徐局长就不必担心了,崔中石的账谢襄理都清点了,一页不缺。”

方步亭的声音总是不大不小,风吹得便听着吃力,徐铁英只好又双臂交叉趴到桌上靠近他:“问一句话,方行长请不要多心。您这间办公室,这些账,都有谁能进来,有谁能看到?”

方步亭:“我,还有谢襄理,偶尔孟韦也能进来。我们三个人你担心哪一个会把账拿给共产党?”

后院竹林中,谢培东眼中有些凄然:“孝钰,其实你也明白,木兰说的都是借口。她不会跟你在一起的。你现在担负的任务也不允许常跟她在一起。别人或许认为我有私心,不愿让自己的女儿参加学运,怕她会出危险……可现实情况是党在北平的组织正面临着严峻考验,接下来的斗争会更加复杂激烈。以我在党内担负的责任,这个时候木兰的一举一动都可能给组织造成严重后果。这就是我不能放她出去的真正原因,你应该能够理解。”

何孝钰:“我理解,谢叔叔。可这个原因也不能跟木兰说啊。您现在关着她,我也不帮她,她会认为我们是有意在阻止她追求进步……”

说到这里,她脑子里突然浮出的是学生们在民调会抗议的场景,是谢木兰在人群中在背后紧紧贴抱着梁经纶的景象:“……她会恨你,也不会原谅我……”

谢培东手一挥:“那就让她恨我好了。不只是她,包括绝大多数追求进步的学生,党组织都有清醒的认识,也有明确的指示,肯定他们的进步热情,不鼓励他们的盲目冲动。他们不像你,不可能成为组织发展的对象。”

何孝钰真是心绪纷纭:“那我怎么去回答她?”

谢培东:“你不用回答她,我来回答。”

雨点终于下来了。

谢培东立刻站起,何孝钰跟着站起来。

谢培东大步走出竹林:“小李!”

方步亭那个司机坐在前院大门檐下正跟守门的说话,闻声转头,看见了雨点中的谢襄理和何小姐,叫了一声“哎哟!”抄起备好的雨伞,飞跑了过来,赶紧撑开遮在谢培东和何孝钰头上,将二人接到了大门檐下。

谢培东:“开车,送何小姐回家。”

“好嘞!”那李司机应道。

谢培东:“大雨天,开慢些,注意安全。”

“您放心。”

李司机的雨伞护着何孝钰走出了大门。

谢培东站在那里目送。

暴雨击打着伞顶已经到了停在门外的车边。

后座门拉开的那一刹那,何孝钰回头一瞥。

她看见依然站在大门内摆手的谢培东,又看到他背后已在雨中的洋楼,不知为何,蓦然一阵心酸。

谢培东向她挥手,示意她赶快上车。

何孝钰不敢再看,转头进了车门。

后座门关了,雨幕中的伞飘到了前座驾驶门。

暴雨中的车像一只小船,慢慢向胡同口倒去,转眼不见了。

谢培东依然站在大门内的檐下。

“襄理,行长叫您。”

谢培东这才回头,是蔡妈举着伞站在背后。

“行长,你叫我?”谢培东进办公室的门时,又跺了跺湿鞋,接着便感到了窗外扑面吹来的风,雨声震耳,发现窗门依然开着。

徐铁英已经带笑站起来了。

方步亭依然坐着:“是徐局长有事叫你一起来商量。”

谢培东只匆忙向徐铁英点了下头便快步向窗前走去,沉着脸盯了一眼方步亭,说道:“刚拔的火罐,怎么还吹风?”

飞快地关了窗门,雨声立时小了。

徐铁英见这时的方步亭坐在那里受着责备反倒像一个犯了过错的孩子,等谢培东转过身时对他更加客气了:“不怪你们行长,是我大意了,谢襄理请坐。”

谢培东在规矩上丝毫不乱,过去搀着方步亭的手臂:“行长,你坐到自己椅子上去。”

方步亭又乖乖地让他搀着,坐回到自己的专椅上去了。

谢培东站到方步亭刚坐的那把椅子边,这才转对徐铁英:“徐局长请坐。”

徐铁英点着头,还是等着谢培东一同坐下了。

“我说?”徐铁英又望了一眼方步亭,得到默许,转对谢培东,“谢襄理也知道,事情已经很急了。我刚才跟你们行长取得了高度一致的认同,不能让孟敖再被任何人利用。民调会的案子必须由我来审,北平分行的账必须由你来查,办几个人,清出一些赃款向南京做个交代,让美国人赶紧恢复援助。关键是口径必须统一。”

说到这里徐铁英先停了下来,又望了一眼方步亭。

方步亭望向谢培东。

谢培东知道下面的话至关重要,点了下头,对徐铁英:“我在听,徐局长请说就是。”

徐铁英:“整个案子的实情是,崔中石被民调会马汉山那些贪员和空军侯俊堂那些败类买通了,瞒着北平分行,通过黑市交易走私倒卖美援物资,贪污非法利润。方行长察觉后及时通报了我,我抓捕了崔中石,却被马汉山带着他军统的旧部劫到西山杀人灭口了。所幸崔中石掌管的账目被及时缴获,经谢襄理清查,贪款是三百二十万美元!”

“三百二十万?”谢培东望着徐铁英,又望向方步亭,“这个数字怎么得出来的?且不说账难做,落实到人向谁追缴现金?”

方步亭:“不要急,先听徐局长说完。”

“曾可达要追缴的可是一千万!”徐铁英说到这里显得十分气愤,“一千美元买一条命都算贵的了,一千万美元是多少条人命?他不查,倒叫孟敖查,少说也有一万个人在等着跟孟敖拼命!为了争宠,借刀杀人,我们两败俱伤,他们坐享功成!不用共产党来打,就曾可达这些人也会把党国灭了!”

说到这里,黑沉沉的窗外扯下一道长长的闪电,接着从天边传来一连串雷声。雨下得更大了。

雨幕连天,雨声撼地。

西北郊稽查大队军营大坪上,二十个稽查大队的飞行员都光着上身却穿着军裤皮靴,两米一个,排成一排站在雨中。

每个飞行员的对面都站着一位民调会的人,有西装,有中山装,全湿透了粘在身上。

这种一对一的审问,也只有方孟敖大队想得出来。

“多少?一万美元?”郭晋阳大声地反问对面的王科长。

“一千!郭长官,我说的是一千!”王科长已经被雨打得不行了,却又急得必须大声辩白。

“什么?你说的是十万?”郭晋阳立刻给他加了十倍。

“不是呀……”王科长被一大口雨水呛住了。

“一百万?”郭晋阳又给他翻了十倍。

“我不说了……”王科长扛不住了。

“你愿意了……”郭晋阳大声吼着表扬。

“枪、枪毙我吧……”王科长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到雨地上,双手抱着头,除死无大祸。

郭晋阳双手抱臂依然挺立在雨中,一动不动。

“你说什么?五千六?是美元还是银元?”

“刚说的两万,怎么又是一万九了!”

“再说一遍,三万还是四万?”

大雨中一路吼问,那些民调会的人全都要崩溃了。

谢培东已经把办公室的灯都开了,接着搬来几本账册,走回圆桌边,把账册放到桌上。

他找出其中一本账册,仔细翻着,一边说道:“照徐局长刚才的说法,三百二十万美元也是三千二百个人,怎么查,账上也查不出这个数来。”

徐铁英耐心地赔了个笑:“这也就是个说法。人跟人身价不一样。马汉山一个人怎么也得值五十万,民调会一个科长怎么也值五万。还有北平其他部门一些人,军方一些人,一万、两万、十万,身价不等。往死里追就能追出三百二十万。”

谢培东:“为什么一定是三百二十万?”

徐铁英这次不回答了,望向了方步亭,让他来答。

方步亭叹了口气接言道:“我刚才向央行问清楚了,美方这次停止援助还有个重要原因。这些人贪得昏了头,竟将美国驻华公司应得的一千七百多万利润也吞了!美国在上海的公司正好抓住‘七五’发生的事件点了北平方面的名,指出北平民调会就侵吞了他们三百二十万。司徒雷登对国府本就成见很深,现在有了美国驻华公司的指控,向华盛顿再一报告,美国政府还不停了美援?两头起火,先灭大头吧,只能追出三百二十万给美国驻华的公司。”

谢培东严肃地听着,还像以往一样,在方步亭交底时,不立刻表态,而是沉思。

方步亭在等着他思考。

徐铁英也只能看着他思考。

谢培东心里雪一般明白,北平所贪的民生物资赃款共有一千万美元,孔家扬子公司和宋家孚中公司占六百万,徐铁英从侯俊堂那边暗吞了八十万,现在只追三百二十万,赔付美国公司的也是三百二十万,孔、宋和徐铁英他们的六百八十万恰巧都可以不追了。身为中共地下党员,潜伏在金融战线,他不信什么天命,但这种巧合也使他不得不暗自心惊,国民党政权的气数确实尽了。

谢培东像是把思路理清楚了,带着忧虑点出自己的担心:“我这里可以做出三百二十万的账,可国防部调查组点明的数目是一千万,他们敢这样说,就一定是得到了什么经济情报,认真追问起来,还有六百八十万哪里去了,怎么交代?”

徐铁英:“扬子公司、孚中公司有一条运送美援物资的船在公海沉了,空军有两架走私物资的飞机坠落了,天灾加上人祸,损失了六百八十万。因此我们追出的赃款就是三百二十万。”

谢培东望向方步亭。

方步亭点了下头。

谢培东:“那我就做三百二十万的账,追回这笔钱可是徐局长的事。”

徐铁英:“好!我这就回去给叶局长、陈部长痛陈利害,请方行长也立刻通过央行总部向宋先生和孔先生那边说明情况。两方面同时呈报总统,总统自然会权衡利害,阻止国防部查案,孟敖也就解脱出来了。南京指令一到,我立刻把人犯转押到警察局审讯。关键是谢襄理要尽快做平那三百二十万的账。”

谢培东又望向方步亭。

方步亭这次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望着徐铁英问了一句似乎毫不相干的话:“警察局那边都谁参与审讯?”

徐铁英早在等他这句话了:“方行长放心,警察局审这个案子我绝不让孟韦沾边。他接下来的工作我已做了调整,只负责北平市民的外勤,抓学潮的事我也不会再让他参与。”

徐铁英这番安排,使方步亭对他的看法终于有了转变,一直冷冷的脸色浮出了和颜。这个人虽然贪婪心黑,到底还懂得同船共渡。一口一声解脱孟敖自然是鬼话,可主动解脱孟韦确是人情。

“费心了。”这是方步亭今天第一次对徐铁英说的客气话,接着站起来。

谢培东和徐铁英也跟着站起来。

方步亭先望了一眼谢培东,接着望向徐铁英:“就按徐局长的意见办吧。”

“我始终是那句话,同舟共济。”徐铁英说到这里拿起帽子戴上,“时间紧,告辞了。”说着突然向方步亭敬了个礼!

方步亭没有心理准备,被他这个礼敬得一怔,紧跟着微微还了一躬。

徐铁英又将手伸向谢培东,跟他紧紧一握,这才走了出去。

“培东,我们送一下。”方步亭立刻说道。

“下雨,行长不要出去了。”谢培东独自紧跟了出去。

方步亭还是跟着走出了办公室门。

方步亭望着谢培东送徐铁英已经下了楼,自己还想跟下去,可突然觉得头又晕了,赶紧扶住了楼梯口的栏杆:“徐局长,培东送你,我就不送了……”

楼外的大雨声淹没了方步亭微弱的声音,谢培东陪着徐铁英已经走出了客厅。

走廊那边的卧房门立刻开了,程小云显然听到了方步亭的声音,出门便是一惊,急忙走到方步亭身边,搀住依然扶着栏杆的方步亭:“身子不要紧吧?”

“不要紧的。”

程小云:“到房间去吧。”

方步亭看见了程小云眼中的忧急:“怎么了?木兰又哭闹了?”

程小云摇了摇头:“是孟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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