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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猷灼热泛着血腥味的手缓缓举起,胸口高低起伏,发出隆隆笑声:“灰飞烟灭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小丫头,不必如此惊慌,没什么疼痛的。”
夏翎瞳孔猛地一阵收缩,双手拼命挣动,却只是让荆棘越缠越紧。
没有人会来救他,没有一条路不是绝境,她再也回不去爸妈身边,再也见不到阿修,再也……
突然,她的额前一阵凉风掠过,赤猷的手停在半空,露出一声惊讶的轻咦。
“白觞?成年白觞?”赤猷语气中充满了惊奇和兴味,“我千年不醒,这世道可真是变了。人界这种灵气浑浊的地方居然还能孕育出成年白觞?咦……元神虚凝,看来并未完全进阶,这可真是自找死路了。”
“小……曦……?小曦?!”夏翎忽然剧烈挣扎,声音尖利而颤抖,这一刻她甚至忘了自己身陷险境,危在旦夕,“小曦是你吗?!”
赤猷低笑道:“成年白觞舍身护人,哈哈,这真是我几万年来听过最大的笑话。小丫头,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曦!你马上离开这里,听到没有!”夏翎厉声道,“小曦你若是死在这里,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
赤猷凑近两人身上嗅了嗅,摇头道:“真可惜,他大概离不开你。这天底下,居然能有人将凡胎肉身上的繁露青阳之息分渡给白觞,却不伤你们二者根本,啧啧……人界的蝼蚁们真是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
夏翎怔了怔,闭目片刻,突然沉声道:“赤猷,我心甘情愿为你吞食,求你放过白觞和我师兄。”
赤猷毫无所动,冷笑道:“你心甘情愿也是为我吞食,心不甘情不愿还是为我吞食,我凭什么要答应你的恳求?更何况,成年白觞的美味和价值完全不下于你,你以为我会放过它吗?”
“你敢——!!”夏翎咬牙凄厉嘶喊,“你敢伤害小曦!我发誓,哪怕我魂飞魄散,哪怕轮回万世,也绝不会放过你!”
赤猷哈哈大笑,对她的威胁毫不在意:“弱者的威胁和叫嚣在本神耳中,向来都是最美妙的乐音。你越绝望愤怒,那相对纯净的繁露青阳之息,自然也就越美味,哈哈哈……”
“赤猷,你就甘心只吞食几个魂魄,逍遥三五个月后就被重新封印吗?”沈清的声音突然幽幽响起,打断了赤猷张狂的笑声。
赤猷低下头看见自己一直忽视的蝼蚁居然在细细阅读血池旁的碑文,不由勃然大怒,伸手一挥猛地掐住沈清脖子将他拽到面前,冷冷道:“卑微的蝼蚁,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沈清被掐住了喉咙,呼吸困难,面孔涨成青紫,耳边听到夏翎忧心的呼唤怒骂,原本悲伤犹疑的心越发坚定:“赤猷,你甘心一次次被封印在这个肮脏的池底,日日承受魂魄分裂之痛吗?”
赤猷冷笑道:“我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
沈清咬着牙,艰难地吐字道:“放过她们,我甘愿沉沦地狱,任你种魔!”
☆、第八章 第三个子阵
任你种魔——四字一出,赤猷血影凝结的身体猛地颤抖,岩浆四溅,有几滴甚至落在沈清脸上,灼烧出一个个坑洞:“就凭你?任我种魔,你凭什么?”
沈清目光坚毅幽深,面色紫涨,痛楚难当,可他的唇角却勾起了淡淡的笑容,“凭我想要强大的意念,凭我心底复仇的火焰和渴望重新拥有她的欲望。如果这些还不够,你可以仔细检查一下我的心脉之处。”
所谓种魔,是在修者的心里播下一颗魔种,这颗魔种播下时修者必须心怀强烈的怨恨和哪怕毁天灭地也要达成的欲望,否则魔种会马上吞食他的魂魄,癫狂自毁。
魔种播下后,必须每时每刻以冤魂精血滋养,以杀戮毁灭欲望培育,直至被种魔者身心统统堕入魔道,人格尽失。
亿万年前,古魔横行于世,他们曾用这样的方法制造了成百上千魔君,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那是连天煞史记都不愿去描写的黑暗过去。
“师兄——!不要再说了!”夏翎大声哭喊,“沈清,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沈清闭上眼,任由赤猷将强大的神识探入他体内,游走到心脉之间。
我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魔君临世,天道逆乱,九幽人界将迎来千重浩劫。
可是,那又怎样?那又怎样?!是这个世界先负了我,是这个人界先背弃了我,天上地下唯有你于我弥足珍贵,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哪怕从此后我面目全非身不由己,哪怕从此后九天诸佛沉沦毁灭,于我又有何干?
赤猷突然“哈”地发出一声惊呼,神色中弥漫出难以置信的狂喜震惊之色:“一具平凡无奇的躯壳中居然能封印住如此强大的阴煞之气,亿万亡魂的哀嚎阴怨,哈哈哈……这简直是撒播魔种的最佳土壤啊!”
沈清睁开眼,掠过赤猷望向泪流满面的女孩,他知道,那人衣衫凌乱的胸口处挂着一枚古玉。此时此刻,这枚古玉中贮藏的灵蕴正无声无息融入女孩奇经八脉之内,直到灵蕴自古玉内全然消失,古玉便化为粉末,飘飘扬扬洒落在地。
只是,这样的血腥凄厉,癫狂悲伤之下,有谁能发现,又有谁会在意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变化。
这世间唯有沈清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的生命已与这个舍身救他无数次的女孩紧紧联系在一起,无法分割。
沈清也是失去古玉,又丹田破碎后才慢慢知道,自己的心脉处似乎封印着一股强大的阴邪之力,而自己真正的心脉元气却贮存于那枚古玉之中。哪怕他已丹田破碎,哪怕古玉与他相隔万里,时空背离,一呼一吸间他却能清晰感应到古玉的存在,和其内蕴藏的心元之气。
沈清在赤猷疯狂的大笑声中,深深凝望着泪流满面的女孩,双唇蠕动,无声呢喃——
夏翎,我以人界万千生灵为赌注,将我的心魂交托于你手中。如有一日,我迷失心智,万劫不复,只希望由你……亲生结束我的生命!
赤猷从惊喜中冷静下来,眸中逐渐汇聚出疯狂扭曲的神光,浑厚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强烈波动颤抖:“千万年的封印,千万年的仇恨,我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神域中道貌岸然的尊者,你们等着吧,我会用整个人界的沉沦毁灭,向你们讨还亿万年前欠我的血债!”
“卑微的蝼蚁,敞开你的胸怀,释放你的仇恨,将你心底最深处的丑陋欲望统统展现在我面前。”赤猷那滚烫血腥的手缓缓穿透沈清的胸膛,随着他痛苦的闷哼,发出癫狂的笑声,“你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我将亿万年的刻骨仇恨统统赌在你身上,化身魔火,播种在你心田。从此以后,你将代替我肆意杀戮,收割生灵,直至覆灭整个人界!”
身体像要被撕裂了一般,胸口痛若火烧,有一只手探入他的体内,紧紧捏住他的灵魂,在地狱烈焰般的折磨中,他仿佛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心底一遍遍响起。
你恨吗?恨这个世界吗?有多么恨
“沈清,你爱当伪君子是你的事,本少爷可没兴趣陪你们这群废物送死!”
“连打扫垃圾都做不来,这种废人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岂不是浪费粮食?”
“大师兄当日舍生救我们,我们当然感动,只是这点恩情也不用日日挂在嘴上吧。毕竟师兄成为废人,又不是我们的错。”
“沈大哥,你……你怎么修为尽废,变成个凡人了?!”
不够!还不够!将你的仇恨欲念,心底最深处的丑陋统统释放出来!
心底最深处的……丑陋?
“夏师妹,你走吧,离开天奎宗,离开我,走得远远的,我们此生都无须再见面。”
“沈大哥,我不是有意羞辱你。只是你扪心自问一下,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姐夫相提并论?”
“牵挂至今就够了,如果再有下一次,这一掌拍向的就会是他心脉。”
“不管是不是,他若能给你幸福,也好。”
这世间,若有人能给你幸福,救你于危难,我本该庆幸,本该放手。
可是,十年前你被那个男人带走的一幕,每一夜每一夜都在眼前闪现,犹如最恶毒的诅咒,一点点吞噬我的心灵。
我恨这个世界吗?
这个弱肉强食,冰冷如地狱般的世界,这个让我无可奈何失去你的世界,我怎么可能不恨?我恨不得他,永世沉沦,万劫不复!
“哈哈哈……这就对了,让你心底自私丑陋的欲望,毁天灭地的仇恨疯狂的燃烧吧!从此以后,你就是君临天下的魔王!”
“沈清,我豁出性命不要救你,不是想让你成为千古罪人,沈清——!!”
“师兄,停下来,求求你停下来!”
灼热的血红荆棘绑缚着她,将她吊在空中,可她却只觉得浑身越来越冷,漆黑的世界,无情的诅咒,她如蝼蚁般挣扎在这人间地狱,究竟是为什么活着?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嘶哑的声音沉淀出最心酸的绝望,最悲痛的凄凉。
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亲手将师兄推入无间地狱的我!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扣住她的左手手腕,微弱而清凉的呼吸吐在她耳边,犹如轻吟,犹如抚慰,明明再也听不见,却仿佛依旧有个声音在心底响起——别怕,你还有我。
“小曦!小曦!”夏翎沙哑哭泣,无法成声,“我阻止不了师兄,我一心救他,却一次次将他推入绝境。我什么都做不了……小曦,我该怎么办”
四肢上绑缚的灼热荆棘突然一松,夏翎的身体凌空坠落,却被拥入一个清凉的怀抱。
那双并不强壮的手紧紧抱着她,带着她稳稳落地,又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小曦……”夏翎一把握住那冰凉的手,漆黑的世界让她无法判断此刻拥抱他是个怎样的生灵,只是这个生灵却永永远远都是它生命中最亮的星光,唯一的希望,“小曦,我恨这个世界。善良不可以,弱小不可以,一念之仁也不可以,师兄舍命守护同门错了吗?我千方百计拯救师兄错了吗?为什么我们却要成为千古罪人!师兄即将成魔,人间浩劫降临,外面守着的那群人却心心念念只想杀人夺宝,前路一片黑暗,没有会来救我们……小曦,我想回家,想回家……”
小曦默默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泣,轻轻挣开她的怀抱,执起她的右手食指慢慢碰触到迷藏环上排列镶嵌的黯淡宝石——第一颗,第二颗,第三颗,轻轻按下。
会有人来救你的。夏翎猛地瞪大眼睛,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轻轻响起,叮咚如玉——这世间有一个人曾发誓,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一定会来到你身边。
朴拙无华的迷藏环陡然亮起刺目的银光,倒锥形的影像在夏翎身前不远处慢慢显现,影像中雕栏玉砌的走道惟妙惟肖,走道尽头漫天飞絮的柳树下,一个青衣长发的男子漫不经心地拨动着左手上的戒指,回过身来。
当然,这一切夏翎统统看不到,无边的黑暗,弥漫的血腥,赤猷张狂的笑声,与沈清痛苦的哀嚎,她只是在这样的地狱中默默沉沦了一个世纪之久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温润如古玉相击,悠然如和风轻吟,带着只手遮天的漫不经心,噙着温文尔雅的轻柔笑意,那个熟悉到让她颤栗发抖的声音,时隔十年,重新响起。
“真是血腥的场面啊。”他负手在后,笑容清浅,“有何事,说吧。”
夏翎闭起眼,滚烫的泪从眼角滑落,滴入泥土却化为冰凉。她听到自己心脏撕扯碎裂的声音,听到师兄灵魂最深处的哀嚎祈求,听到一点点远离消失的朦胧期盼。
——忘了从何时起,我已在乎你胜过医术和我的生命。
——千年时光流转,在你的世界,却不过匆匆十载。夏翎,你等我!
她睁开眼,在漆黑绝望的世界中,对着那忽明忽暗的星光,嘶声哀鸣——
“韩煜,救救我……”
话音未落,原本清晰的影像一阵剧烈颤抖,那永远温和浅笑幽深莫测的男子瞳孔猛地一阵收缩,几乎是发狂般伸出手,冲着影像中血雾弥漫的景象,仿佛那样就能抓牢什么。
“主人,发生什么事?是元琴联络你了吗?”
“夏……洛……”在喧闹的嘈杂中,夏翎听到那人低哑颤抖,彷如嘶吼般的声音,“夏!洛!”
☆、第九章 天地为证(上)
千里之外,青岳宗。雕栏玉砌,梨木花香的走道上跪着一地的男男女女。
为首的两个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上下,身形俊秀挺拔,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最稀罕的是,这两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