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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月儿见他又来了,忍笑答应。
平启招来带着五百勇士不住地以连弩相射,每射一阵便有一千五百余枝箭,当真是箭如雨下,敌军怎冲得上来?便见敌人既不敢前冲,又不敢再入林去,分成两支向左右逃去。敌军甚惊,却仍未失了法度,阵形未乱。
便见敌人冲出三十步时,忽然纷纷陷入地下,一时间人仰马翻。
叶柔惊道:“公子何时挖出了这么多陷坑来?”
伍封笑道:“先前我让平兄他们掘坑将这些贼尸埋起来,平兄他们暗中做了手脚,看起来是葬尸,实则布了陷阱。何况巫土等人最擅长掘土设陷,正好大展身手。”
眼见敌军有数十骑被陷坑掀翻,后骑躲避不及,马蹄或踩或撞,也跌倒不少,一时间惨叫之声四起,此刻就算是孙武为将,也止不住众敌之乱了。
伍封哈哈大笑,策马冲了上去,众马早已除去了蹄上的葛布,只听马蹄之声如雷般震天响起,数百骑直撞入敌军之中,平启等人口中高叫着“降者不杀”,与招来的两条大殳此起彼落向群贼砸去。
一方是严阵以待,一方是混乱不堪;一方是斗志旺盛,一方却是心惊胆裂。何况伍封的人数本多于敌军,两军相交,胜负立分,便如滚汤泼雪,片刻间敌军大溃。
伍封策马而立,喝道:“市南宜僚,给我滚出来!”
猛然间一骑闪了出来,火光之下,只见马上那人穿着一身革甲,长须飘动,手上端着一支长戈,甚是雄壮,喝道:“市南宜僚在此!”
伍封大笑道:“市南宜僚,你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当强盗,董梧号称一代宗师,真是越来越不成器了。”
市南宜僚一马冲上来,手起一戈向伍封头上便砸。
伍封大喝一声,铜戟侧击,荡开了长戈,戟刃向市南宜僚的双手顺削下去,快如闪电。
市南宜僚曾与任公子详谈,只道伍封剑法高明,戟术却平平,才敢与伍封马战,谁知伍封新学过戟术,铜戟猛恶精奇之极,此刻一马上来,连格带削,一眨眼功夫便施展出两招来。
市南宜僚大骇之下,双手弃戈,侧身马腹,才避开了双手斩断之厄。
二马擦身而过,伍封的戟头已过,不料伍封扳过戟尾,向市南宜僚捅了下来,好在市南宜僚身手不凡,和身滚落马下,才未被铜戟所伤。
楚月儿、叶柔、田燕儿和四燕女七人七骑横立在后,见伍封在一合之间便将市南宜僚迫下马来,当真是厉害无比,只见伍封黑马黑甲,便如一团黑云一般杀气腾腾,神威赫赫,无不心折,七女心迷神痴,大声叫好。
伍封策马回身,向市南宜僚直撞过来,铜戟向市南宜僚身上挑去。
市南宜僚拔出了铜剑,格在戟上。
伍封便如伍子胥一样天生神力,何况他习吐纳术大半年,尤其是改为脐息后,气力更增,市南宜僚的膂力本就比伍封小了许多,何况伍封连人带马直冲而来,如何格得开这支又长又重的大铜戟,当时连退了十余步,只听“嗤”的一声,胁下革甲被戟刺穿,戟刃从胁下擦过,气力大了,竟将市南宜僚的革甲剥了下来,市南宜僚站不住脚,滚翻在地。
伍封大笑道:“市南宜僚,就凭这点本事就敢在我莱夷胡来?”
他驰了回来,飞身下马,将黑龙的缰绳交给楚月儿,又将铜戟插在地上,拔出“天照”重剑,转身对市南宜僚道:“现在试试你的剑法。”
市南宜僚跳起身来,铜剑指着伍封,忽然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静如止山,冷笑道:“也好,听说你的剑法高明,便让你看看我的‘断水剑法’!”
伍封好奇道:“‘断水剑法’?”走上了几步。
市南宜僚缓缓走上来,忽地剑光闪动,铜剑横削,只见一片剑光圈过,便如投石如水激起的涟漪一样,剑法极快,给人的感觉却极其缓慢,仿佛他的每一着细微变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伍封赞道:“这种剑法果然有些名堂!”大喝一声,重剑向市南宜僚的剑光中直破而入。
伍封多番与董门中人交手,尤其是朱平漫、任公子和颜不疑的剑法,虽然都是出自支离益和董梧一门,但剑法无一相同。朱平漫的力大凶猛、任公子的快捷狠辣、颜不疑的神出鬼没,都是自己平生所遇的天下剑手中极为罕见的。这市南宜僚的剑法又与他人不同,剑势如河浪海潮,滚滚而至,剑法每一招的剑刃非直则平,便如片削瓜果一般,而力量循环,相济而形,不求其力,却求其有板有眼,细腻快捷,但又灵活多变,毫无迂腐之处。
伍封赞道:“好剑法!”剑取守势,市南宜僚剑术虽妙,却也欺不进他的沉重剑势之中。
此时战事早已结束,平启等人将剩余下来投降的贼子押到营前,交勇士们一并捆起来,余者打扫战场,收拾战马,清点人数。
这时伍封与市南宜僚已战了一百多招,伍封见市南宜僚的剑法堪堪使到了第三遍,心知这人的剑法之中,运力极妙,故能持久在五百招之外,哪里还愿意等他,长笑道:“你的剑法也就如此了!”剑法一变,转守为攻。
市南宜僚不知道伍封的剑法,先前以为伍封剑术甚高,却不是自己的对手,被自己剑势所逼,被迫相守。此时见伍封剑法一变,脸色大变,才知道伍封是为了看他的剑法而故意采用守势。
伍封手中的“天照”重剑直上而下一连劈了二十余剑,市南宜僚被迫不住地后退,忽然脚下一沉,跌入了一个陷坑之中。
伍封大笑,正要一剑将市南宜僚杀了,忽听众人发出惊呼之声,一人大声道:“颜不疑在此!”
呼地一声,一物从侧面向伍封飞砸而来。
伍封暗吃一惊,侧声相避,那物砸落地上,仔细看时,原来是伯南的首级。
伍封向声音发处看去,只见一条修长的身影横空掠过,看这身法极熟,若非颜不疑又是何人?怕他伤了楚月儿等人,只好弃下市南宜僚,急忙迎了过去。
只听楚月儿和叶柔同时叱喝了一声,楚月儿从马上飞身而起,手执长剑向颜不疑迎上去,空中双剑相击,火光激射,楚月儿的身影被击飞了回来,颜不疑被楚月儿这一阻,力气滞处,落下身来。他身形刚落,叶柔的一口剑又刺了过来,颜不疑微微一惊,喝道:“越女,你的剑法大有长进!”交手两招,叶柔被他精妙的剑法击退。
这时楚月儿又如一片云似的飞过来,手中剑光在手中如同织成的剑网一般,向颜不疑当头罩下。
颜不疑见她的剑法与其“屠龙剑术”有异曲同功之妙,赞道:“好剑法!”弃下叶柔,飞身而起,向楚月儿迎了上去。只听剑鸣声声,颜不疑膂力惊人,楚月儿连人带剑被他击得飞退。
颜不疑落下地来,吸一口气正要飞身而起,不料叶柔又欺身上前,剑法如虹,向他胸口刺了过来。颜不疑叹了口气,只好仗剑相迎。
这三人煞是有趣,颜不疑固然是时起时落,楚月儿和叶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也是倏进倏退,三口剑斗得十分紧张,比伍封与市南宜僚那一场斗剑骇人百倍。
伍封这时大笑闯进了剑圈之中,楚月儿与叶柔知道不是颜不疑的敌手,急忙收剑退回了伍封身边。
伍封大笑道:“颜不疑,为何你总是喜欢做些诡诡谲谲的事?”
颜不疑激斗之下,忽地止住了身形,便如激转的车轮忽然停下了一样,他浑身白衣似雪,此时夜风猎猎,但颜不疑身上的衣幅大袖却纹丝不动,仿佛满天竟风吹不到他的身上一扬。
楚月儿与叶柔对望了一眼,暗暗心惊,知道颜不疑劲力内敛处,竟能聚天风地气,骇人之极。再看伍封时,见他一身黑甲虽然略重,但甲幅飘动,连人带甲如融入风中一样,似又与天地相合一般。二人的劲力孰高孰低,谁也看不出来。
颜不疑微笑道:“颜某一生未遇敌手,大将军却是颜某心中的大敌,早想认真一较高下。只是大将军惯用美人暗算,颜某每见美人便下不了杀手,是以难以措手。”
他心高气傲,先曾败于叶柔剑下,被迫损寿十年,强练“蜕龙术”才能将叶柔打败了雪耻。
后来在宋国时,又被伍封迫退,被楚月儿一剑斩伤,将养了三月才痊愈,这一剑之仇自是牢记在心,适才连下杀手,不料楚月儿和叶柔二人的剑术都大有长进。这二女联手,他要伤二女至少要在五十招以外,若是伍封与二女一起上前,胜负难料,所以才这么说。
伍封笑道:“非是你不下杀手,只是你一时伤她们不得。老颜啊老颜,你连我月儿和柔儿也对付不了,怎好意思装出一副大宗师的模样?你为人摆脱不了险诈,心境不清晰,剑术将永不能达到宗师境界!”
他虽是随口而说,颜不疑却心中大震,伍封之言正是说出了剑术至理。剑术之艺也由心生,心中不纯则剑术难精,是以任公子虽是董门之中第一聪明人,却永不能到达董梧的境界;董梧虽是剑术奇才,却也永远离支离益的剑艺有千里之遥。
颜不疑脸色肃穆,拱手道:“多谢大将军指教剑术至理!此一言之德,颜某必会铭记于心。”
楚月儿笑嘻嘻地问伍封道:“夫君,你怎叫这‘田鸡’为‘老颜’?”
伍封笑道:“这人年纪大过我们,叫他一声‘老颜’也是应当。他若是不知死活,再要找上来,多半会被迫再强练‘蜕龙术’,到时候恐怕再损寿十年,他如今虽然三十岁不到,却当得上旁人五十余岁,正该叫一声‘老颜’。”
楚月儿格格笑道:“原来如此。”
颜不疑心中一惊,伍封这一语说出来,正是点中了他的心事。“蜕龙术”虽是厉害无比,但却大损寿元,每每练功有成,却如同老了几岁,只不过“蜕龙术”有养颜之效,旁人看不出来,但瞒得了旁人,却瞒不过自己。
伍封笑道:“颜不疑,自宋国回来后,你若是未曾再有蜕变,今日一战也不必打了,你乖乖回去,等下一次蜕变后再来找我。若是剑术未有多大长进,只怕弄了个灰头土脸,有损脸面。”
其实在伍封心中,最忌惮的便是这颜不疑。他在宋国与颜不疑一战,十分被动,若非楚月儿突出奇兵,一下子也伤不了他。如今虽然剑术大进,终是不敢大意,何况与颜不疑多日未见,也不知道他的剑术是否也大有长进。
但高手决战全在于信心和气势,伍封说得漫不经心,其实是先在信心上与颜不疑交上了手。
颜不疑精明之极,心神激荡,片刻便宁静下来,他与伍封在宋国之战,其实只是数招而已,未看出伍封的真正本领,只觉得此人深不可测,虽然明知道伍封的话是为了打击自己的信心,但还是多少有些影响。
颜不疑笑道:“颜某这数月一直养伤,剑术并无多大长进。不过,大将军的话也说得太满了一些,如不经一战,颜某怎也不会服输。”
伍封见他的眼光看向周围众人,心道迟早要与颜不疑一较高下,不如便在此事,今日连败田炳、伯南和市南宜僚的人马,早已在心理上压倒了颜不疑,他剑术再高,心思却不能纯净。
伍封笑道:“也好,在下近些时剑术小有长进,正好在你身上试一试。”吩咐众人远远退开,道:“我与老颜试剑,你们都不要插手。”
众人远远退开,平启招来等人心知此战必是惊天动地,将打扫战场之事交给了慕元,让他带勇士去做,自己也来观战,万一颜不疑太过厉害,也好上前帮手,此刻连妙公主和迟迟等人也惊动了,都出帐来看他们比剑。
颜不疑见诸人退开,心道:“此处只有那叫月儿的小丫头能阻我去路,我若能杀了此人,反向而走,那丫头也追不上我。”当下信心大振,点头道:“好吧,我们二人今日便一较高下。”
伍封摇头道:“此番不是一较高下。当日鱼口之伏并没有你,在宋卫之地你们都是为了赵鞅而出手,是以并无仇怨,那时便是一较高下。今日你在我的邑地助盗为恶,那是存心与我为敌,是以今日是一决生死,在下绝不会手下留情。”
他身高一丈,比颜不疑还高出了半个头,浑身黑甲上隐隐生光。颜不疑见他神威凛凛地站着,本就暗暗心惊,此听他说得凶狠,心头微微一震,剑尖上立刻透出了肃杀之意。
伍封大喝一声,跨上两步,手中一百多斤的“天照”重剑如石破天惊一般,向颜不疑当头劈下。只见这一剑快如闪电,剑上墨光漾开,众人只听“嗡”地一声响,声若天外隐雷,声音似乎不大,但人人都听得清楚楚。
看见伍封这一剑,不说叶柔、平启等人心中惊骇,就连时时陪伍封练剑的楚月儿也暗暗心惊,虽然每次伍封与她练剑时未用大力,但楚月儿也想不到这位夫君真与人斗剑时,剑上的威力竟然凌厉至此,心中对伍封更是大生敬意。
在颜不疑的耳中,这一剑的破风之声却如雷鸣在顶,震得他双耳生疼。单听其声,便知这一剑声威惊人,就算千人千剑也难抵挡。
颜不疑侧身相避,手起一剑向伍封当胸贯去,他的剑尖尚离伍封三尺,伍封便觉得一缕森森的寒气沁透了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