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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惠王叹了口气,道:“若是他人相求,寡人必定不会答应,姊夫这么说也有些道理。寡人被囚高府,白公胜怕市南宜僚伤了寡人,一日派三使相询,也算顾到了兄弟之情。只是他杀了令尹子西、司马子期,寡人若饶了白公胜一命,怎对得住子西和子期?”
钟建道:“大王,子西之子宁政事通达,行事谨慎,子期之子宽剑术高明,熟悉兵法,都是少见的人材。大王若能以让他们代以父职,他们也不会生出怨意了。”
楚惠王点了点头,道:“此事寡人另有所想,到时候再说。众臣多半还有异议,不过寡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便饶了白公胜一人,将他逐出楚国算了。”
季公主沉吟道:“妾身倒有个主意,大王既赦了白公胜死罪,但此事也不必宣扬开去,正如不能公然褒奖大将军一样。不如就让大将军设法将白公胜带走算了,到时候军中传言白公胜自尽,大王不加深究,那是最好不过。”
楚惠王笑道:“姑姑之计甚妙,寡人就让臣下‘骗’一次好了。嗯,寡人答应了姊夫所请,姊夫也得答应寡人一事才行。”
伍封恭恭敬敬道:“大王尽管吩咐。”
楚惠王道:“寡人先前听说叶公欲加害姊夫,这人虽然有些食古不化,却忠心为国,还望姊夫日后不要与他为难。”
伍封点头道:“叶公虽想加害外臣,不过外臣并不在意。只要他不兴恶念,外臣绝不会与他为敌,大王尽管放心。”
楚惠王又道:“自从被白公胜所掳,寡人深为之耻。姊夫武技超群,天下无双,能否授寡人以绝技,以防歹人?”
伍封笑道:“此事好办,未知大王爱用何兵?”
楚惠王道:“寡人喜用剑,曾随先王习过剑术。”
伍封心想,自己的剑术以力御使,以求猛恶,非大力者不能使。楚月儿的剑术虽然轻盈飘忽,力道却越来越凌厉,楚惠王均不易学。既然他是王者,学习剑术只求自保而已,董门御派的剑术最合他学,而如今叶柔精研孔门剑术和董门剑术,又擅长授艺,让她来教最为合适。于是向楚惠王说起,楚惠王笑道:“既然如此,从明日始寡人便从柔姊姊习剑。”
众人饮宴甚欢,直到天快亮时,才散了席,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一早,钟建便派人出城,将妙公主等人接进了城中,城上守兵见数百人入城,报知白公胜,白公胜果然放了他们入城。
妙公主等人入了钟府,先拜见了楚惠王,然后由伍封安置各人在钟府上下守卫。伍封与楚月儿穿上衣甲,由鲍兴和小红驾着铜车,径往太庙见白公胜。
车至太庙之外,只见太庙附近营寨四立,士卒戒备森严,当下有甲士将铜车团团围住,大声喝问。
伍封道:“烦各位通报白公,就说故人伍封来访。”
有士卒飞报营内,便见一车从太庙能直驰出来,车上那人浑身盔甲,三十多岁,生得甚是清秀,远远便道:“兄弟远来不易!”这人便是白公胜。
伍封笑道:“胜大哥,我们已有七八年未见了哩!”与楚月儿下了车。
白公胜跳下马车,趋上前握着伍封的双手,大力摇动,笑道:“那日大哥为使臣,亲见兄弟擒拿高无平,十分骇异,觉得与伍叔叔生得相似,却没想到就是兄弟。兄弟在齐国大展神威,为伍叔叔脸上增色。他一见楚月儿,大吃一惊,道:“这,这,你是月儿?”
楚月儿点了点头。
白公胜愕然半晌,与楚月儿见礼之后,引着他们入了太庙。
一将迎了上来施礼,道:“小人石乞见过大将军。”
伍封见这石乞十分粗壮,拱手道:“石兄名震卫国,在下久仰了。”
石乞苦笑道:“我们卫国三大剑手,排在第一的浑良夫连大将军两招也不能接,在下于大将军眼在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分下坐定,鲍兴与小红站在伍封和楚月儿身后,按剑而立。
白公胜叹道:“昨日大王被人救走,市南宜僚为人所杀,大哥正思忖新郢城中哪来这样的高手?今日兄弟的人马入城,大哥便知这必定是兄弟所为。”
石乞道:“大将军悬赏天下,以千金之酬要斩杀市南宜僚,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白公收留此人,也是一时无人之故,并非存心与大将军过不去。”
伍封笑道:“大哥的脾气在下怎会不知道?市南宜僚虽是个卑鄙小人,但他的剑术兵法都是出类拔萃的,大哥只是爱惜他的才智吧。”
白公胜问道:“未知大王眼下在何处?”
伍封道:“兄弟将他藏了起来,待事情一了便送他入宫。”
白公胜不悦道:“大哥本无弑王之意,兄弟何必瞒我?我们虽无血缘,却如同亲兄弟一般,兄弟与大王既非君臣,又无亲谊,将他藏起来又是何必?”
伍封道:“兄弟救大王,其实是为了救大哥。何况兄弟是贵国大王的姊夫,怎好眼巴巴看着小舅子有难?得罪了大哥,大哥请勿见怪。”
白公胜奇道:“兄弟怎成了大王的姊夫?”
伍封指着楚月儿道:“大哥,你这弟妹是大王的族中姊姊,已被册为月公主。说起来与大哥也是同族姐妹,与大哥有血缘之亲。”
白公胜与石乞忙出案向楚月儿施礼,道:“臣等不知道月公主身份,多有失礼,请公主恕罪。”
白公胜此时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当年向钟建求娶楚月儿,钟建执意不肯,后来更将此女送走了,原来是因同族兄妹之故。
楚月儿眼下虽是公主,但在她心中仍如以往一般,也不当回事,笑嘻嘻地道:“胜大哥、石爷请起,月儿怎当得两位大礼?”
伍封向白公胜使了个眼色,白公胜会意,将侍从尽数驱了出去,只留下石乞。
伍封问道:“眼下之势,大哥进不能得楚人拥戴,退不能再据守白城,未知有何打算?”
白公胜叹了口气,道:“本来大哥另有良策。上策是迫大王以我为令尹,以石乞为司马,有大王之命,楚人必安。但大王不愿意答应,正自僵持。兄弟又将大王救走了,大哥若举兵攻打钟府,一是伤了兄弟和气,二是乱军之中又大王有所损伤,是以此策已难施。”
伍封惊道:“原来大哥已知道大王入了钟府!”
白公胜点头道:“新郢城中群臣,只有钟建和管修二人最为忠义。管修已死,钟建却无所事事,大哥本就疑心,今日兄弟的人马一入钟府,大哥便知大王在钟府之中。只是大哥对钟大夫和季公主向来敬重,不忍加害,因而犹豫不决。”
伍封叹道:“这种事情怎能犹豫?大哥仍如以前般有些婆婆妈妈。”
白公胜道:“兄弟说得是。大哥还有中策,便是杀了大王,另立新君,借新君之力执掌兵权,以安楚人之心。如不杀大王,无人敢登楚王之位。大哥一直不忍加害大王,是以此策又难施。”
伍封摇了摇头,道:“就算另立新君,但楚国地大,县公甚众,如果他们不服,发兵平乱,后果难料。”
白公胜道:“这正是大哥最难措手之处了。眼下唯有据守新郢,与各县公不服者决一死战,胜败难知。不过楚国各地县公之中,无人能与大哥相抗,唯有叶公一人可惧,叶公父子忠与王室,甚得民心,若是悉起叶众而来,大哥只能力拼了,胜算不到二成,此乃下策。”
伍封忙道:“这下策是必败之局,兄弟一路过来,见民心散乱,无人依附大哥,叶公德高望重,若是振臂一呼,恐怕新郢内外均会执兵相迎,大哥这数千人马只怕也四散逃走了。”
白公胜苦笑道:“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哥也是无可奈何。”
正说话时,士卒飞报而来,道:“启禀白公,叶公已悉起叶众,星夜而来,眼下已离新郢不过四十里了。”
伍封暗暗吃惊,道:“叶公来得倒快。”
白公胜脸色大变,心中凛然,问道:“叶公有多少人马?”
那士卒道:“叶公出叶城时仅带了三千人,但一离叶境,便有国人跟随,他们见叶公未曾着甲,都道:‘叶公何不着甲?国人望叶公之来,如赤子之望父母,万一盗贼之矢伤害了叶公,国人还能指望何人?’叶公于是贯甲而来,此刻国人执兵相从者恐怕已有万人。”
白公胜挥手让他再探,仍是犹豫不决。
伍封道:“大哥,眼下民心背离,已是必败之局,大哥何不罢兵收戈,以免秧及国人?”
石乞在旁叹道:“白公若罢兵而逃,更往何处?只怕逃不出楚境便会被叶公追到杀害,叶公行事向来要斩草除跟,绝不会明知是后患也纵放。”
伍封道:“兄弟已向楚王为大哥求情,楚王念及旧情,答应放过大哥,到时候军中便说大哥已经自尽,大哥一人潜伏在兄弟的人手之中,随兄弟饶道吴国,再回齐国去,娘亲见到大哥,必定十分欢喜。”
白公胜感动道:“兄弟设想周到,只是大哥的家眷尽在白城,大哥自己闯的祸,若是自己逃走,贻害族人,怎忍为之?”
伍封道:“实不相瞒,兄弟早知大哥必败,今日一早人马入城之时,兄弟已派了手下一个叫招来的兄弟带了五十人前往白城,让他们将大哥的家眷移往齐国。叶公此刻一心要来新郢平乱,自然不敢分兵往白城,等他定了新郢,再派人收大哥家眷时,招兄已护着大哥家眷到了齐境了。”
白公胜皱眉道:“大哥的家眷并不认识兄弟的手下,怎会随那位招兄离城而逃?”
伍封笑道:“兄弟自有办法,还望大哥手写一书,兄弟传到招兄手上,到时候大嫂自然会相信。”
小红拿了一小片黄帛上来,摊开在白公胜案上,又备好笔墨,递给了白公胜。
白公胜愕然不解,当下在帛上写了一行字:“新郢事败,举家速随来人而逃。”道:“家人认识我的笔迹,见书必逃。”
小红接过黄帛,交给鲍兴。鲍兴从袖中取出了小鸽笼,将黄帛塞入鸽腿的铜管,将信鸽放了,那只信鸽振翅飞走。
伍封见白公胜和石乞愕然不解,解释道:“这是兄弟训养的信鸽,可千里传书,将帛函送至招兄手中。”
白公胜叹道:“兄弟当真有鬼神莫测之机,竟能不用士卒,以鸽传信。”
这时,又一士卒入跑来报,道:“白公,叶公的人马已至城外,他并未着盔甲,车上建有叶公大旆,从者已过两万人。”
石乞奇道:“为何他又脱了衣甲?”
士卒道:“叶公本来着甲,但在城外时,国人迎上道:‘叶公何必穿甲?国人望叶公之来,如凶年之望谷米,谁不会为叶公效力平乱呢?穿上衣甲,反看不清叶公之面,使人怀疑?’叶公衣甲一脱,守城的士卒便开了城门,眼下直奔太庙而来。”
白公胜长叹一声,道:“不料民心如此,若早知民意,何必为此必败之事?”甚是懊悔。
伍封道:“事急了,大哥与石兄快更衣随我走。”
石乞摇头道:“白公随大将军去吧,小人还要在军中散布消息。叶公为人多疑,若不见白公之尸,必疑有诈,反会连累大将军和月公主。”
白公胜惊道:“石兄若落到叶公之手,必招所害。”
石乞叹道:“人臣事主以忠,小人从卫国逃来,白公视小人如兄弟,委之腹心,今日正是小人尽忠之时。”
白公胜涕泪道:“石兄果然是忠义之士。”
伍封道:“叶公兵到,石兄设法逃走,到时候来找在下便是。”
鲍兴拿出早已备好的衣服给白公胜换上,当下匆匆忙忙,众人出了太庙,见里面乱成一团,士卒四下惊走,也无人顾得上伍封一行人了。
伍封等人上了铜车,让白公胜伏身车内,径往东门而去,此时城门大开,城外不少人执着兵器内拥而入,欲助叶公平乱以立功;城内的人各负着包袱,人马车乘从城外奔逃,那是怕城中交兵,被人误伤,城门处乱成一团。
忽然一车从旁驶了出来,车上之人正是小鹿。
伍封道:“大哥,叶公多半会生疑,到时候定会设法搜查兄弟的随行人马,你先随小鹿儿出城,乘舟江上等着兄弟,一并往吴国去。小鹿儿刀法高明,可护得你周全。”
白公胜见他安排得十分周密,拭泪道:“兄弟,大哥便先走了。叶公为人诡诈,千万小心。”
上了小鹿的马车,混在人群之中,出了东门。
伍封命铜车饶到南门,再缓缓向钟府驶去。
这时,大道上兵车疾驰,车上士卒大喝:“叶公大军入城,白公已死,新郢乱平,诸民各安室中,无须逃离!”他们在大道上来回奔驰,不住的吆喝,城中渐渐平定。
铜车离钟府还有百余步时,便见一队兵车迎面而来,为首车上的人白须如雪,正是叶公沈诸梁。
伍封将铜车停到路边,拱手道:“叶公可好?”
叶公举了举手,兵车停了下来,车上士卒张弓搭箭,指着伍封。叶公笑道:“大将军,新郢城中十分混乱,为何会驱车四下走动?”车到近前,叶公低头向铜车内瞧去,只见楚月儿笑嘻嘻坐在车内,舆内除了伍封和楚月儿之外,再无他人,又看了看驾车的鲍兴和小红,点了点头。
伍封笑道:“在下正因城中大乱,恐怕有歹人乘乱胡为,故而在钟府四周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