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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封笑道:“这些美酒非你之物,你怎好拿来送人?”
许衡怔了怔,道:“这个……,龙伯既然救了小人一命,小人自当孝敬。姬非对小人颇有器重,这点事情必不会责怪。烦龙伯派人随小人去取来。”
伍封让鲍兴带些人随他去,看着许衡出帐,又向其余燕人问了几句,所答与许衡相似。伍封沉吟片刻,让人将这些燕人带走,并将庄战和遁者叫来,向他们细细吩咐。
过了好一会儿,鲍兴与许衡等人回来,果然带来了十余兵车,还有辎车二十余乘,车上除了布葛、渔盐、兵器之外,还有二十个大瓮。
许衡道:“这大瓮中所盛都是美酒,龙伯要不要尝尝?”伍封见这大瓮也是伍家的“须惠陶器”,顺嘴问道:“这大瓮从哪儿弄来?”
许衡道:“这是蓟都陶坊之物,似是龙伯家产的陶器。”
伍封让人将大瓮搬下来,走近大瓮,见有个大瓮上面系着青丝,走过去看了看,顺手去揭瓮上的土封。
忽听“喀嚓”一声,大瓮碎裂,一道青光由瓮内射出,直射伍封小腹。这青光快捷凌厉之极,来势之快,远胜于高手刺出的一剑。
伍封暗暗吃惊,只因胸口离大瓮只有尺余,躲闪不及,猛挥手击下,这青光甫贴着伍封的甲片便被击落。随着青光闪过,一条人影由碎瓮中跃出来。这人一手挥着精铁短匕,短匕直扎向伍封胸口,另一手拿着连弩,怪不得先前那一道青光格外凌厉,自然是由连弩射出来。
伍封喝了一声,伸手向那人抓过去,一抓即着,那人被伍封一把擒住肩井,短匕刺了一半便跌落地上,刚扬起连弩想再射,伍封的手指又点在其另一边肩井之上,全身酸麻,连弩也坠落。与此同时,便听瓮碎之声不绝,许多箭矢由瓮内射出来,全都射向伍封。楚月儿身形展动,挡在伍封身前,长剑如飞,将箭矢一一击落。等瓮中的人刚刚现身,便被庄战与遁者尽数刺伤双臂,短匕连弩尽数落下,一一被擒。幸好他们的连弩都是向伍封发射,若射向庄战等人,因离得太近,箭矢又疾,楚月儿身法再快也赶不及尽数击落,庄战等人必定会被箭矢射中。
火光闪烁之下,伍封看着手上擒住的这人,暗暗吃惊,原来这人竟是几番落在伍封手上的越人乐灵!
伍封愕然道:“乐灵,原来又是你!”
乐灵面如土色,哼了一声。伍封将他扔在地上,叹道:“虽然在下早有防备,看着大瓮便觉有异,却料不到瓮中的竟是你们!自然也料不到你们会用连弩暗算!这连弩用于近战,其机动之处更胜过你们越人的神弩。幸亏在下这两年武技大进,月儿反应又快,否则明知道刺客在瓮,也会被咫尺间发出的劲弩所伤。”
乐灵不住挣扎,但他被伍封点了两边肩井,丝毫动弹不得,脸上露出极为惊讶和恐惧之色,道:“你用什么邪法?”
伍封并没有理他,趁遁者上来将乐灵牢牢捆绑之时,向周围看去,只见刺客连乐灵在内共十人,此刻也被一一捆住,他们手中的连弩虽可连发三矢,可大多只发出一矢来便被制住,还有二人连一矢也未及射出。庄战小心检查剩下的十个大瓮,里面却都是美酒,并非异状。
那许衡早吓得浑身发抖,伍封微微笑着,缓缓道:“许衡你当真大胆,竟敢骗我。
你以为我们营中没人识肃慎言语,便敢胡言乱语么?”
虽然是大寒天,许衡却满脸油汗冒出来,道:“龙伯懂肃慎言语?这个……,小人可没有……”,伍封道:“姬非敢与胡人做生意,自然不是傻子,他怎会在大雪天派你们上路?单是这一点,便足见你所言不实。你说有物什藏在林中时,我便疑心其中有诈,作了提防,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刺客竟是越人!”
许衡知道不妙,大叫一声,转身急跑,却被鲍兴大斧挥过去,“嚓”的一声,将许衡的双腿斩下来。许衡发出一声极为痛楚的惨叫,倒在雪地上,血流满地,他在地上翻来滚去惨叫,声震营中,等鲍兴拖着斧子上前时,这人已经渐渐停止了翻滚,再过片刻便死在雪地上。
楚月儿见此情形也暗觉心惊,想起那王子姑曹来,当日也是被小鹿一剑斩落了双腿。鲍兴手上的斧子向来不知分寸,如今武技长进了不少,这一斧终能手下留情,不过还是没能留下活口。乐灵等人在营火下见到许衡的如此惨死之状,都吓得心惊胆战,面色惨白。
伍封道:“将这些家伙都押到帐中来。”
众人入了帐,伍封细细审问乐灵。乐灵见事已至此,只好如实以告。
原来,乐灵被文种派出来,数番暗算伍封不得,在成周杀了南郭子綦一家后,便回越国。年初越王勾践准备伐吴,文种却耽心伍封得吴民之心,武勇兵略又高明,恐他来援,遂派乐灵往燕国行刺。按文种之谋,料定伍封必过燕国,原准备让乐灵在燕国蓟都行刺。乐灵赶到燕国蓟都,因要等好些天,遂闯入一间陋宅,想杀了宅中人暂居。偏巧这宅子是许衡和张平所居,他们入宅之后,见里面人少,暂未杀他们,将他们留下来服侍。许衡在齐国时结交权贵,家财丰足,如今落入如此光境,自然是愤愤不平,时时与张平说起临淄之事,深恨伍封。这话被乐灵听到,遂告诉他们自己是为了行刺伍封而来,许衡和张平大喜,乐灵又许他们事成之后同回越国,请越王封以显官。
他们多日商议,以为在蓟都行刺甚难,除了伍封的家勇外,燕国必定派大批士卒保护伍封,刺客难入。后来才想出这个法子,想趁伍封在行程疲惫之中动手,因伍封好饮酒,故而以美酒为饵。虽然他们知道伍封身手高明,就算面对面也难得手,但他们有连弩在手,反复试验,知道靠此物行刺必能得手,是以极有信心。
许衡便去找姬非,说是要往胡地做生意,请他派些人手保护。姬非碍于三妾之面,派了二十个士卒跟着。那些货物都是乐灵等人的辎重,大瓮是在蓟都的伍氏陶坊中新购。其实他们并不想真要士卒保护,只是有这些士卒,便能通行燕境。一路上许衡又对燕卒说,这货物其实是姬非的,顾忌被其他燕臣知道,才会打着自己的幌子,燕卒深以为然,是以一直蒙在鼓里。乐灵一众扮着从人随行,等到了这附近时,许衡借故将他们赶走,其实是悄悄将他们藏入早已经准备的瓮中。
本来这事情颇为机密,不知道怎么被几个肃慎人盯上了,他们怕多生枝节,不愿意与肃慎人冲突,一路躲着,只想等到天光,假意西行而入伍封营来。到时候许衡假意求伍封带他回临淄,再顺理成章将酒献上。明日正是新春,伍封营中必然要饮酒,行程之中见了这美酒,高兴之下怎疑有它?是以必然中计。那绑着青丝记号的便说是最好的酒,诱伍封亲往揭封,乐灵身手胜过属下,藏在其中便好暗算。
众人听在耳中,暗觉骇然。这计谋设想十分巧妙,一来时间把握得好,二来根据伍封好酒的脾性,三是躲在瓮中以连弩暗算极易得手。是以伍封虽然已经有了防备,猜到瓮中有刺客,仍然几乎被箭矢所射。若是没有防备,必会被他们得手无疑。
伍封沉吟道:“你这计谋极好,在下当真佩服之极。只是这不似你的本事,否则也不会在绛都失手。”
乐灵面带惭色,道:“这身藏瓮中以连弩暗算之谋,是文大夫早就定下来的。是以我们离开越国之前,文大夫便请陈音特制了十枝铁臂连弩,比寻常连弩小了一半,也轻了一半,威力却是一样。短匕也是特制的,不瞒龙伯说,短匕上面淬了剧毒,只要被碰伤一点皮肉,见血封喉,中者立死。”
伍封暗暗心惊,叹道:“文种这人当真是可怕得很!不过有一点甚奇,文种怎知道在下会绕道胡地?这事连在下事先也没有想到,纯是被迫而行,越人在数千里之外怎能预计得到?”
乐灵摇头道:“这个小人便不知道了。”
伍封问道:“那个张平去了哪里,怎未见着?”
乐灵道:“这人先前在林中时,被肃慎人射了个正着,死在雪地上。”
伍封想起肃慎人在林中射出一箭,有人应声而呼,将这些人擒回时,雪地上的死人便没有去搬,想不到那人便是张平。
伍封想了想,又问:“你们为何要杀南郭师父一家?他到底知道了什么秘密,竟会招惹你们去行刺?”
乐灵道:“这个小人也不知道,不信龙伯可问小人的属下,那日他们也在。小人只是奉命行事,不过这事情定与董门有关。”
伍封见他回答得甚是爽快,叹道:“在下几番放了你,你却是阴魂不散,这一次……”,楚月儿道:“夫君!”
伍封知道她的意思,是怕他一时心软又将乐灵放了,忘了南郭子綦一家的大仇。
叹道:“你若没有杀南郭师父一家,在下这次定会放了你,你虽是奉命行事,在下也只好……,唉,可惜!”
乐灵道:“小人几番被龙伯释放,心中感激,知道这事必无幸理。只是小人想死个痛快,龙伯只须用那淬毒的短匕在小人身上轻轻一割就成了。”
伍封点了点头,向鲍兴使了个眼色,鲍兴带十名遁者将乐灵等人提了出去,好半天才回来,向伍封道:“龙伯,小人已将他们的尸体埋入林中深处。”
他抓着一大把短匕鞘子,自然是由乐灵等人身上搜出来。
庄战将缴得的连弩、箭矢、短匕、佩剑、佩刀放在地上,伍封顺手拿起一枝连弩,见杆枝是用硬木打造,弓臂和弓弦用的是精铁,是以格外有韧性,入手甚轻,体形又小,竟可放入大袖之中,不禁赞道:“陈兄这制造弓弩的本事越来越高明了,这十枝铁臂连弩委实妙绝,可算宝物!他们不用神弩而用连弩,想是文种特意让陈音所制来对付我们,日后我和月儿便用这弩。”又看那些短匕通体用精铁打造,刀刃蓝印印发出寒光,质地之佳远胜自己当日从夫余贝藏宝中所得,也细短少许,鞘子都是蛇皮包着硬木,看来格外精致。佩剑是越国的“步光”铁剑,佩刀是越国的直脊铁刀,都是难得的良兵。
楚月儿道:“夫君,这些短匕、鞘子、连弩、箭矢、佩剑、铁刀,我拿去瞧瞧,设法解了短匕刃上的毒,鞘内必沾了些毒,也须解了才好使用。”
伍封点头道:“那些美酒你也得瞧瞧。”
楚月儿笑道:“那是自然,那些葛布、渔盐、兵器甚至兵车、马鞭,只要是乐灵带来的东西我都得瞧瞧。”她让鲍兴等人将连弩等物拿着跟她出去,细细检查解毒不提。
营中如此闹腾,尤其是许衡的惨叫声,自然是惊醒了营中所有的人,此刻虽然已经是卯时之尾,依然天黑,不过大家都起身忙碌,按梦王姬的安排,准备立冬喜庆。
皆因众人冒雪而行,路途劳累,梦王姬才特意安排,趁立冬之日,休息一天,全营酒宴作贺。
这时梦王姬走进来,道:“梦梦与那五个肃慎人谈了许久,原来他们是肃慎族长阿苏拉派来迎接我们的,我已经安排他们用饭休息。”
伍封奇道:“肃慎人怎会迎接我们?我们可与他们没甚交情啊。”
梦王姬道:“前些时,夫君的外父玄菟灵法师由朝鲜回到莱夷,见了你的帛书,是以知道我们绕道,此刻他已经到了肃慎人的寨中。”
伍封点头笑道:“外父与肃慎人颇有交情,当年还曾学过肃慎人的养豕之法,我听外父说起过这事情。”
梦王姬道:“肃慎人离此地约有四五日路程,明天可赶不及向玄菟法师贺春了。
夫君,这刺客是怎么回事?”
伍封向她详细说了,梦王姬道:“怪不得!阿苏拉派了十个肃慎人来,路上遇到乐灵和许衡一众,言语不通,乐灵等人又做贼心虚,杀了其中五个。不料肃慎人甚为强悍,虽然只有五人,也悄悄跟上来报仇。”
伍封道:“这肃慎人看来可得罪不得。”
梦王姬问道:“文种怎会料到我们会行此路径?年初乐灵动身之时,我们还在绛都!”
伍封道:“是啊,他们也没有飞鸽传书。”
梦王姬沉吟良久,道:“莫非文种早知道支离益会沿途劫杀我们?”
伍封心中一动,道:“是了,必定是如此。说不定支离益与越国之间早就互通讯息,甚至知道文种已经派了刺客来,是以他一面行刺,一面将我们赶往北地。就算他行刺不成,也知道乐灵在我们前面等着。”
梦王姬道:“以支离益之能,或已经看出代国终究敌不过赵氏,或是因代国太过贫瘠,不足与中原诸国抗手,是以放手东南一角。这事可以理解,但夫君不是说过吴国的颜不疑是支离益的门人么?按理说,支离益应助颜不疑掌握吴国才是,怎会相助越国?”
伍封越想越觉得奇怪,道:“这里面必定大有缘由,南郭师父一家被杀只怕也与此有关,可惜那乐灵也不知道,否则必会说出来。”
伍封与梦王姬寻思良久,隐隐觉得有个极大的秘密快要想出来,只是中间差了一点点关键的东西,才会猜测不透。二人入了睡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