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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春秋-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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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鞅道:“周制以百步为亩,分为私田和公田,公田又称为‘藉田’。每百亩私田授一夫,一夫挟五口,故称五亩之宅,百亩之田。古者什一,籍而不税,即是每户百亩私田,再划十亩籍田,以籍田之产上交,以私田之产自养,不纳税赋。每百亩间以阡陌分划,以封疆分出一里,方里而井,井九百亩,是为‘井田制’。田分上中下三等,其中百亩所指上田,若是中田则为二百,下田为三百。上田无须休耕,中田每年休耕百亩,下田每年休耕二百亩,实则上、中、下三田每年均是百亩,因上、中、下三田每岁所收不同,是以每三年要换土易居一次,使财均力平,这都是古制。”
赵无恤道:“此制在周宣王时便已始见其弊,宣王‘不籍千亩’,始废少量公田。乡野庶人全力耕耘私田,却不尽力于公田,再加上私垦国野间荒地为田,以致公田荒芜之极。”
赵鞅道:“约在一百五十年前,晋秦大战,晋惠公被俘,我们晋国‘作爰田’,将国人开垦的私田以为合法,又‘作州兵’,州为国野间之地,国人在国,野人在野,他们中有不少入国野间州地垦田,鄙邑以其田为合法,便让他们与国人一般,战时充为甲士。其后各国渐渐承认私田之合法,各城之国人均有私田无数。”
赵无恤道:“约百年前,即鲁国宣公十五年时,鲁国‘初税亩’,毁籍田,以田亩多少征收租税,五年之后又‘作丘甲’,毁原来按井田数目收军赋之法,而按实际地收赋,故又叫‘作丘赋’。
郑国子产、晋国六卿也都是如此收取赋税,眼下列国大多用此法,只有秦国等地还用井田之制。”
赵鞅道:“如今天下列国,恐怕仅一千万多人,约二三百万户。我们赵氏的邑地千里,地广民少,若是都按百亩一户划分,便有三分之二空了出来,变成荒地。以每亩粟收一石半计,百亩可得一百五十石,除去什一之税十五石,余下一百三十五石,每人每月食粟一石半,按一夫挟五口,则五人每年食粟九十石,只余下四十五石,每石赏三十钱,得一千三百五十钱,祭祀用三百钱,每人每年之衣三百钱,年需一千五百钱,这就已经短少了四百五十钱了。万一有疾病死丧,则毫无办法了。故而小亩一百,不足以养民,故用二百四十步大亩之制,使民用富足。”
伍封道:“听说晋之六卿都将百步一亩之制改了,想是因此原由。”
赵鞅道:“晋国六卿都改百步为亩之制,范氏、中行氏以一百六十步为一亩,智氏以一百八十步为一亩,韩氏、魏氏以二百步为一亩,他们都收什二之税,我们赵氏以二百四十步为一亩,亩制最大,但暂不收税。”
伍封点头道:“在下这便明白了,听说当年孙武曾说过,你们亩制最大,又不按亩收税,最能富民,而亩制最小的范氏、中行氏必定先亡,后来果然如此。孙武又说,范氏、中行氏之后,亡者必是智氏。”
赵鞅叹道:“眼下智氏却强悍之极,威凌赵、魏、韩三家!”
伍封笑道:“孙武见识高明,久后必会如其所料,有何疑处。凡能富民者,必能持久,武力再强也是无用。”
赵鞅点头道:“封大夫言之有理,自古得民心者乃成其大业,贵国田氏一族便是如此了。”
伍封心道:“我们齐国早年有齐桓公时之强,景公时赋敛奇重,民众三分之二入了公室,又刑罚乱施,刖刑多了,以至刖者所穿之踊比常人所穿的屦还要卖得贵。田恒之祖田(陈)无宇以十斗为一釜的‘家量’借出,又以六斗四升为一釜的‘公量’收回,贫不能偿者焚其券,又控邑地之物价,使木料渔盐不超所产地之价。一方面国君弃民,一方面民心归于田氏,其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流水。田无宇之击栾氏和高氏,田乞击高氏、晏氏、国氏,杀国君晏孺子而立齐悼公,数年后杀齐悼公而立齐简公,这次田恒又另立新君。各家之势或减或灭,一连三个国君被害,齐民依然归之如潮,这就是得民心的好处了。”
他是齐臣,自不好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赵氏父子身为外人,更不好对齐国之事加以述评,三人默然对视,均猜得到对方心里所想。
赵无恤叹了口气,道:“与封兄饮酒闲谈,的确是十分高兴的事,可惜我们明日便要起身回国,否则定会日日泡在封兄府上,夜夜长谈。”
伍封奇道:“也是明日?”
赵鞅问道:“怎么?”
伍封皱眉道:“你们明日动身,我怎么也要送一送的,可是明日义兄柳下大夫也要起身回国,怎样分身相送才好呢?”
赵鞅见他甚是烦恼,笑道:“明日我们有田相国相送。不过,既然封大夫一番美意,执意要送,我们便起身晚点,静候馆中,等封大夫送了柳下大夫回来,见上一面后再出发吧。”
伍封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耽误了你们的行程。”心想:“幸好与那‘田鸡’颜不疑无甚交情,他也是明日动身回国,否则,真的是无法分身了。”
忽然隐隐感到有什么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6。4 金缕之衣
回府时天仍未亮,府上众人早听先已回来的鲍宁说过伍封遇袭之事,都吓得不敢再睡,见伍封回府来,才放了心,拉着他问长问短。
伍封应付了一番,庆夫人命他略睡一阵,吃过早饭后去送柳下惠和赵氏。
伍封答应,牵着楚月儿的手回房去。一路上问道:“月儿,你怎会想到在马车上放几套衣服?”
楚月儿答道:“前晚公子喝多了酒,脏了衣裳。我便想你常常在外与人喝酒,再喝醉了,须得有干净衣服换。”
伍封笑道:“幸好如此,否则只好就那么上赵老将军的门去,一路上血淋淋的怕要吓倒一大片人。”便觉楚月儿的小手猛地一颤,扭头看去,只见楚月儿面色苍白,带着惊惧之色。
伍封知道这丫头一颗心放在自己身上,不免担心过了头,柔声道:“我又没受伤,你不用怕。”
楚月儿低声道:“虽然事情过去,但公子说出来还是好生怕人。”
伍封叹道:“月儿又立了一功,我得想个法子大大奖励不可。”
楚月儿道:“这算甚么功劳!”
伍封笑道:“怎么不算?若无月儿预先准备的衣服,我岂非要大大失礼于人?我是国君的未来女婿,说不好,连齐国的脸也被我丢了。是以月儿此功,胜于功城掠地。怎能不大大嘉奖呢?”
楚月儿听他胡说八道,格格一笑,柔声道:“公子若真要奖赏,那便答应月儿,日后无论去哪里,也带着月儿去。”
伍封皱眉道:“我这人从小便会闯祸,若是你跟着我,恐怕会常有凶险,岂非时时提心吊胆?”
楚月儿嘤声道:“跟在公子身边,月儿什么也不会怕。若是在家等公子回来,月儿才会担心,时时提心吊胆哩!”
伍封大为感动,心道:“月儿身手不弱,比鲍宁、鲍兴两个家伙强得多了,跟在身边也不是坏事。闷起来,还可以说说笑笑,骗她陪我鸳鸯戏水。”点头道:“整日对着鲍宁鲍兴那两人皮粗肉厚的家伙,委实气闷得紧,还是月儿的花容月貌可爱,我出外时你便跟着我吧。”
楚月儿大是高兴。
伍封忽想起一个主意,笑道:“月儿,我此刻要进宫办事,说不好会回来晚些,你不用等我,自去休息。”
楚月儿乖乖地答应,道:“月儿的剑术还未全盘想通,我先练会儿剑后再睡。”
伍封匆匆地进宫,也未去见齐平公,直接到后宫去找妙公主。
妙公主还未睡醒便被伍封闹了起来,懒洋洋地下床,眉开眼笑地道:“今日你来得早!”
伍封问道:“你说那位卫使陈音,善制兵器衣甲,还在宫中么?”
妙公主笑道:“他是位兵器迷,终日在武库研究兵甲,也不出来见人。眼下他还在宫中,大约要过几日才会回卫国。我可没有失礼于他,每日都请他宴饮一次。”
伍封笑道:“公主家传的酒量,自是不凡。你让人将他请来,我要见见他。”又道:“以前我府上有位善制衣甲的匠人,名叫豫无鬼,可惜已经死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晚了来找陈音。”
妙公主吩咐宫女去请陈音,回头看时,见伍封急急地脱下外衣,吓了一跳,问道:“干什么?”
伍封解下那件“金缕衣”,放在几上,重新将外衣穿上,道:“一阵你便知道。你说陈音善制衣甲,我看看他到底如何。”
妙公主见他神秘兮兮地,大感好奇。
过了一会儿,宫女引来一个粗壮男子,便是卫国的使臣陈音。
陈音上前施礼道:“公主、封大夫,夤夜相招,想必有所指教。”
伍封连忙施礼道:“陈兄,这么晚将你吵醒,在下实在过意不去。闻说陈兄善制衣甲,在下有件琐碎事,要劳烦陈兄,请勿见怪。”
陈音笑道:“封大夫何必如此客气?未知有何差遣,尽管吩咐。”
伍封指着几上的那件“金缕衣”,道:“陈兄可识得此物?”
陈音走到几旁,低头看了看,呼吸立时急促起来,道:“这个……这个……了不起,这……
莫非是‘金缕衣’?”
伍封道:“正是‘金缕衣’。”
陈音叹道:“久闻‘金缕衣’之名,在下从未见过,今日总算得偿心愿。这件‘金缕衣’,胜过吴王的‘龙鳞软甲’。”
伍封听母亲说过几回,外公吴王僚有一件宝衣叫“龙鳞软甲”,刀箭难入,常年穿着,后来被吴王阖闾所得,眼下吴王夫差时时穿在身上,用以防身。
陈音道:“吴王僚的那件‘龙鳞软甲’在下见过,与这‘金缕衣’相似,那是多年以前,吴相国巫狐庸所造。”
妙公主问道:“巫狐庸是谁?”
陈音道:“巫狐庸是楚国的申公巫臣之子。那巫臣是一百年前的天下奇人,精擅机巧之造,后来他去了晋国,全家被楚所杀。遂带三十兵车赴吴,教吴车战,使吴攻楚,令楚国疲于奔命,吴国始强。巫臣又留下儿子巫狐庸在吴国,当了行人。巫狐庸得巫臣之真传,为吴王建余皇巨舟三乘,至今仍是天下第一的巨舟。那‘龙鳞软甲’便是巫狐庸所造,献给了吴王,成了吴宫宝物,历代吴王都穿此甲,以防刺客。”
伍封虽是吴王僚的外孙,也没见过这件“龙鳞软甲”,好奇问道:“那‘龙鳞软甲’也是这件‘金缕衣’的样子吗?”
陈音道:“‘金缕衣’与‘龙鳞软甲’都用了陨铁,所用的陨铁应不相同,但都是轻而坚韧之物,是以‘金缕衣’与‘龙鳞软甲’都极轻。若是全用精铁,重量至少是眼下的三倍以上。
这两件衣之所以是宝物,不全是因其制作精巧,关键在于其所用之陨铁极为珍贵,由天所赐。
‘金缕衣’用细链编成,‘龙鳞软甲’稍大些,却是用许多精铁打造的小铁圈,圈圈相扣,编织而成,形如鳞片,刀箭斧钺难入。想是因制作‘龙鳞软甲’时陨铁不够,是以甲上所加的精铁多些,以至比‘金缕衣’稍重,铁圈稍大,防不了极细极尖的锐器。吴王僚身着此甲,仍被专诸刺死,便是因专诸所用之‘鱼肠剑’尖利而细窄,可以从铁圈中间穿入。似‘金缕衣’这般细密,便不惧‘鱼肠剑’,故而‘龙鳞软甲’不如此衣。”
伍封道:“陈兄博闻多识,在下佩服。未知在卫国现居何职?”
妙公主虽然每日都请陈音宴饮一次,只是怕伍封怪她慢待了人,却没有甚么深谈,此刻闻陈音侃侃而谈,如数家珍,也甚是佩服。
陈音道:“在下是易关司马,本来当这使臣并不合适,只是国有战事,诸大夫无暇分身,只好由在下来了,好在齐君和田相国知道卫事艰难,并不见怪。”
伍封道:“原来如此。在下想请陈兄将这‘金缕衣’改得小一些,是否很难?”
陈音拿起“金缕衣”细看良久,道:“难是难些,不过也能做到。此衣封大夫穿恐怕还略小了些,为何还要改小?”
妙公主也道:“是啊,好好的宝衣,为何要改?”
伍封道:“昨晚我遇到刺客,小宁儿和小兴儿还受了点伤。”
妙公主吓了一跳,急问道:“你呢?”
伍封笑道:“你的未来夫君如今是齐国第一剑手,怎会受伤?不过,日后怕还有这种事发生,便由月儿随我一起,她的身手比鲍宁鲍兴要好得多了。”
妙公主点头道:“那两个家伙怎及得上月儿?这样要好得多了。”自从她见了楚月儿与招来一战后,对楚月儿极有信心。
伍封道:“不过,我怕月儿会有凶险,须让她穿上这件‘金缕衣’我才放心,是以要请陈兄将它改得小一些。”
妙公主道:“那你穿什么呢?”
伍封笑道:“我没有这件衣时,不也是好好的吗?何况我穿着这件‘金缕衣’嫌紧了些,有些气闷。你说我同月儿相比,谁的剑术要厉害些?”
妙公主道:“当然是你厉害些。”
伍封道:“若是连我也受伤,你说月儿会怎么样呢?”
妙公主吓了一跳。
伍封道:“月儿不跟着我,我便没有帮手。若她跟着我,万一遇到了事,不免为她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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