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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春秋-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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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恒智虑过人,知道此时正是破敌之际。伍封虽天生神力,毕竟不是铁铸的人,再让他挑木,恐怕也未能挑出几根来。要是对方惊魂稍定,自己这百人不到的饥渴疲累之兵再也无还手之力了。
田恒一念及此,长身跃出车外,拔剑向对方埋伏处冲杀过去。众人怎会不知其中险处?此刻或驱兵车,或落车飞奔,向敌人冲了过去。兵法上说“置之死敌而后生”,众人身处死地,反而军心大振,只知道每杀一人便少一分危险,敌人虽是死士,哪挡得住这群以生死相搏的真正“死士”?
伍封扔下铜戟,拔出剑来,见楚月儿正眼泪汪汪地想替他裹伤,柔声道:“这些伤并无大碍,暂不管他。”倚着楚月儿下车,只觉大腿上的箭伤加倍地疼得厉害。
两人相倚而上,格杀了数人。
忽然敌人惊乱的人群中闪出一人,手中长剑如电,倏地向伍封刺来,剑法精妙之极。此人约四十多岁,浑身墨衣,头戴铁冠,脸上颧骨高耸,无一点多余的肉,便如皮包着骨一样。
伍封吃了一惊,剑往下劈,双剑相交处,手臂剧震,连虎口也微觉发热。对方膂力惊人,出人意料。
楚月儿娇叱一声,向那人递出一剑,那人眼露赞许之色,将楚月儿的剑拨开。
伍封知道这人剑法之高,还在朱泙漫之上,楚月儿绝非其敌手,轻轻将楚月儿拉到身后,挥剑向那人横削,却被那人格开。
两人迅雷急电般拆了九招,双剑清脆地击响了九次,双方终于各退了一步。
那人见伍封连挑了十余根巨木后,剑上仍有惊人的神力,自己以逸待劳,在力气上仍不能胜过伍封,脸上露出佩服之色,不禁赞道:“好剑法!封大夫果然厉害!”瞥见自己的人已一败涂地,长笑一声,转身便走。
恰好田恒迎了上来,叱道:“哪里去?”剑未及发,却被那人后发先至,抢先刺出了三剑,田恒见那人剑术之精,非同凡响,骇了一跳,被那人剑光所迫,连退了七八步。
那人闪一闪身,没入了乱石之中。
这时,战事已落,对方终于溃不成军,再也无法一战了。
伍封回头看了看楚月儿,忽见她左臂上涔涔流血,骇道:“月儿,你受伤了?”
楚月儿道:“被箭擦伤了一点点,算不得什么。”
伍封知道这伤必是她先前以身相蔽、为他遮挡箭矢时得来,忙道:“有没有伤到筋骨?快让我瞧瞧!”楚月儿摇了摇头。
田恒脸色铁青,向伍封走了过来,道:“这人使的是董门剑法,好生厉害,胜过本相多矣!”
众人虽是得胜之军,却也是狼狈不堪,待到画城中时,天色已黑,清点人手,只余三十六人,封府的侍从死了一半。除了田恒一人外,余者无一不伤。但他们以九十九人对付两千多人,还能获胜,有此战绩,绝后不好说,至少也算得上空前了。
7。2 城外鏊兵
画城在临淄城西南四十余里处,是齐都临淄的三大辅城之一。
当年临淄城中大火,将城中建在营丘上的公宫烧掉大半,齐恒公无处落脚,只好住在仲父管仲府中,直到新址的公宫落成才搬回去。
此后管仲便建了安平、昌国两座辅城,每座辅城均建了一座小小的宫室,以防不测。安平在临淄城北方偏东处,离临淄城一百多里,昌国在临淄西南方,也离临淄一百多里,齐景公时,嫌二城稍远,便在临淄西南四十余里处建了这座画城,也建了宫室。
画城虽然较小,其城高墙厚却胜过安平、昌国二城。
伍封、田恒一众狼狈而来,把画城都大夫宗楼、画城司马田成二人吓得面无人色,急迎入城安置,命人送来美酒饭食,又请城中医士为众人包扎治伤。
田恒道:“敌方人手众多,今日虽然获胜,但歼敌之数不足一千,若是敌人收敛残兵再聚,势力仍是不小,须小心提防。”画城辅守临淄,有兵车六十乘、士卒五千人左右,在齐地各城邑之中,算是兵多之城。
画城司马田成是田氏族人,谨遵田恒之令,紧闭城门,命士卒在城头往来巡视,以防敌人趁夜攻城。
伍封与楚月儿由城医敷药裹伤之后,由楚月儿扶着一一看视了剩余的二府从人,用饭后,田恒送二人进房休息,还未及举火时,房中本该颇黑,不料田恒颈上挂着的一颗大珠莹莹发光,照得一丈多处都有辉光,如同拂晓的晨光透入房中一般。
伍封奇道:“此珠怎能自然发光?”
田恒道:“此珠名曰夜明珠,是中山之宝。晋国六卿之乱时,齐国与中山助晋国范氏、中行氏,与智、赵、韩、魏四家交战,中山人特将此珠送给我们田氏结好,算得上是我们田氏的宝物。”
伍封咂咂称奇,等侍女举火,田恒出了室外,伍封与楚月儿自行休息不提。直到田府的少夫人、田盘之妻恒素率革车五十乘、侍从士卒近四千人来到城中时,伍封和楚月儿才出来。
恒素年约二十多时,相貌端庄,身材娇好,此时一身戎服坐在堂中,她适才听了田常述说了前事,秀眉微皱。
田恒见伍封与楚月儿只休息一阵,便神采奕奕、精神大振,啧啧称奇,对恒素道:“素儿,月儿你是认识的,这人就是近日来名震齐国的封大夫!”
恒素向伍封施过了礼,看了看楚月儿,也没有说什么。
伍封心中暗道:“我责打了你弟弟恒善,又让你父亲子剑大丢面子,定是对我怀恨在心。”
田恒叹道:“今日若非封大夫大展神威,恐怕我们无一人能够生还!”
伍封道:“相国过誉了。在下无甚临敌对阵经验,若非相国居中调度,在下此刻只怕已在地底下,乖乖地等朱泙漫找我算账了。这人常常‘生吃活人’,就不知在下不是活人时,他吃还是不吃。”
田恒笑道:“封大夫剑术厉害,本相早就知道,今日才知原来封大夫用兵也是大有法度,不知从何处学来?”
伍封自然不能说是熟读《孙子兵法》之故,便道:“在下幼时倒曾看过一些兵书,兵法是说不上的,无非是胆大妄为而已,今日之事,想想也是后怕,幸好还有一些运气,未至于送命。”
田恒正色道:“封大夫天生将才,委实是齐国之福!”叹了口气,道:“今日之险是本相平生未遇,若非封大夫奋不顾身,以身相蔽,本相早已死在乱箭之下!封大夫为救本相而负伤,此救命之德,本相绝不会忘记!”
先前田恒并未对恒素说过此事,此刻说出来,恒素大是惊奇,抬起秀目向伍封看了过去。
田恒问恒素道:“本相早已派乌荼回府报讯,画城与临淄不远,为何晚间才到?”
恒素道:“素儿一得消息,便拿着兵符赶到闾邱明营中,可惜闾邱明一早被逆叔叔邀去送吴使回国,还未回城,拿不到另一半兵符,只好等在营中。一直等到晚饭时,逆叔叔与闾邱明才回来。”
田恒怒道:“田逆这家伙搞什么名堂?他们二人一正一副,身负守城重任,本相早就说过,他们二人有一人出城,另一人便必须留守城中,今日竟然一同出城,太过不成道理。他们是否怕我责怪,不敢随来,由得你一个女流之辈带兵前来?”
恒素叹道:“不是他二人不来,只因他们喝得大醉,不醒人事,由从人抬回城中,那另一半兵符,还是素儿偷偷从逆叔叔营中拿出来,才能调兵前来。”
其时,天下士卒分为三类。天子的士卒称王师,诸侯的士卒是一国之正规军,称“公乘”,卿大夫自有之士卒,称“私卒”或“私属”。卿大夫之士卒,原每家不得超过百乘,后因各国礼乐征伐自大夫出,卿大夫的私卒渐多。公室与卿大夫之士卒各属己有,赋从己出。国有战事,除公室士卒外,卿大夫须率自家的私卒参战。如此之制,弊端甚多,以致常有权臣扩建私卒,与公家兵戈相向,然而这与其时采邑之制息息相关。
齐景公时,卿大夫采邑不过全国三分之一,公家占三分之二,公家赋收又重,卿大夫与国民皆怨,经晏孺子、齐悼公、齐简公三君被杀之乱,齐国世代守成之卿国氏、高氏尽灭,鲍乞因与齐悼公不和,被齐悼公所杀,鲍氏的邑地大减,晏氏自晏婴之后,并无杰出之士,渐渐没落,所余之大家,仅田氏而已。
眼下齐国,田氏邑地占了齐国近三成,公家自有之地五成,因此齐国之士卒,基本上出自公家和田氏。
公家之士卒,皆以兵符为信令。此兵符一剖为二,领兵之人手上一半,另一半便在国君手上,田氏专权以久,趁三次弑君之乱,将公室另一半兵符收在自己手上,在田恒相府放着,是以田氏能调动全国之兵士。而且田恒还使田氏之人,为公室士卒之将,譬如田逆的一万临淄城卒,其实是公乘,而非田氏私卒。
临淄城守兵一万,另一半兵符在田逆之手。但田逆今日出城,理应将兵符交给闾邱明暂管,是以田恒才吩咐乌荼,叫恒素找闾邱明拿兵符。
田恒勃然大怒,道:“这二人太不像话了!若今日这些人不是埋伏本相,而是到临淄攻城,本相又不在城中,岂不是连城池也可能被攻破了?”
伍封却说道:“左司马不会不知道其中的轻重缓急,何况他与闾邱明同时出去,同时喝醉,大是奇怪。在下心想,是否这其中另有隐情?左司马的酒量如海,临淄城中无人不知,等闲怎喝得醉?说不定是被人在酒中做了手脚,故意灌醉。”
田恒与恒素都知道伍封与田逆有杀子之仇,但伍封不仅未趁机说田逆的坏话,反而为他开脱,不禁佩服这人光明磊落,非落井下石之人。
田恒沉吟半晌,道:“他二人送颜不疑出城,断不会另觅他处饮酒,若是饮醉,定与颜不疑有关。”
伍封脑中灵光闪动,想起今日所遇的敌人中,平启是董门御人,那铁冠人用的也是董门剑法,道:“今日所遇的那铁冠人,一手董门剑法出神入化,还胜过朱泙漫,颜不疑也是董门之人,是否二人合谋的?”
田恒猛地想起来,道:“多半是了。田逆与闾邱明若是被颜不疑在酒中做了手脚灌醉,颜不疑便大有时间到本相府中偷书了,能到本府杀人盗书的,只有颜不疑或那铁冠人那样的高手,铁冠人在鱼口设伏,自然不干他的事,盗书之事多半是颜不疑所为。”
伍封问道:“在下有一事颇为不解,那《孙子兵法》是天下奇书,今被人偷了去,相国似乎不甚在意,是何道理?”
田恒“嘿嘿”一笑,道:“本相府中之物,岂是那么轻易偷得到的?其实厢房之中的那部《孙子兵法》只是首尾摹了几行字,中间竹简上全是空的,并无文字,真的《孙子兵法》原本被本相另放在它处,安然无恙。”
伍封笑道:“原来如此,嘿嘿,颜不疑这人傲慢自大,如此辛辛苦苦偷了部假书,不知会……”,话未说完,忽地想起一事,脸色大变。
田恒见他神色有异,问道:“封大夫又想起了什么?”
伍封道:“在下是想,说不定颜不疑是故意到相府偷书杀人,好让相府派人去禀报相国,正好看到他们在牛山坪的‘埋伏’!以他的本事,偷书杀人,还非要放一把火烧了厢房干什么?
是否故意将事情闹得大一些,好让相府派人禀告相国呢?若是如此,此人计谋便高得太过骇人了。”
田恒也是骇然,苦笑道:“如此说来,说不定颜不疑早就知道那是部假书,恐怕根本未带走,扔在火里烧了。看来,本相还是太小觑了此人。其实,当时知道了牛山坪的‘埋伏’后,封大夫便觉奇怪,说该处并非极佳的埋伏之地。本相当时若派几个人去探查,也不会有鱼口的凶险了。”
伍封摇头道:“谁会料到这么多呢?在下若能猜出敌人的计谋,早就劝相国不用改道了,是以我们都中了计。”又道:“那一批阚止的死士,绝非三两日便能收留,指挥自如。颜不疑毕竟来齐国不久,怎可能做到?何况,他精心设伏,要刺杀相国,对他吴国似乎也无甚好处。
这中间究竟还有什么我们猜不出的理由?”
众人沉思良久,也未想出其中的道理。
田恒道:“不行,今晚本相非得赶回临淄不可!素儿从临淄城中带来近四千人,城中有些空虚。
万一那班人图谋攻城,田逆和闾邱明又宿醉未醒,可就凶险了。”
伍封道:“若说攻城,他们人手太少,又是新败之军,再多五千人,也攻不进临淄城去,相国不必太过担心。”
田恒叹道:“本相就怕他们在城中早埋伏了人手,就算不攻城,胡乱刺杀了谁,后果都是难以预计的。”
只因对手的计谋太过诡异,每一着都是出人意料,兼且手段厉害,令人大有处处受制之感,是以连田恒这样的人也觉每一着对己不利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恒素道:“这么黑夜赶回临淄,就怕敌人又有埋伏。”
田恒摇头道:“封大夫说得不错,敌人是新败之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今天再设埋伏,何况素儿带了的兵不少,也不怕了他们。嘿嘿,本相连夜赶回临淄,敌人反而会大出其意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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