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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场边,百官众军,俱都看得呆了。只见场上两员将官,各使本领,刀刃枪尖,寒光漫天,将二将笼罩其中。最后已渐渐看不清二将的招数,只见寒气森森,逼人眼目。只有一白一黑两员大将,在寒光中呐喊呼喝,猛烈交手,杀气盈天,看得人惊心动魄。
陡然间,演武场上发出一声轰响,但见那柄沉重至极的大刀凌空飞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落在十余步外,刀刃重重插在地面之中,刀柄在空中不断晃动,发出低沉的鸣响。
再看二将,已经停手,那身披白色战袍的俊秀少年,手执亮银枪,枪尖寒光闪闪,抵住黑甲将军的咽喉,显然已经获胜。
钱伍林满面涨红,羞怒交加,一双暴眼狠狠瞪着李小民,恨不能将他撕成碎片。只是自己现在命悬人手,虽然是狂怒不已,也不敢造次。
李小民缓缓收回长枪,挂在马颈上,含笑拱手道:“钱将军,承让了!”
钱伍林哼了一声,无颜回答,听得场边欢呼声响起,都是李小民部下的军兵。回头看着自己部下将士惊骇颓然的表情,钱伍林羞得无地自容,只恨不能在地上找一条缝,钻进去躲起来。
周皇后看得欣喜,点头微笑道:“小民子果然勇武,不枉本宫对他一番栽培。既然胜负已分,就让李小民挂印出征吧!”
钱松在一旁闻听,心中不服。今天这事,明显是周皇后与周泰一派,仗势欺人,不让大将出征,反倒派了一个小太监出战,说到哪里,都说不过去,当下据理力争,道是李小民未曾经过战阵,陡率大军,只怕会误了战机,耽误国家大事。
周泰见李小民获胜,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哪容得他这般狡辩,当下与他争论起来。二人唇枪舌剑,争执不下,引得他们两派的官员,也纷纷加入了争吵之中。
周皇后看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只得将目光落向秦援,询问道:“秦老将军,据卿之意,该当派谁出征?”
周秦两家,现在走得较近,只因李熊已经搭上了阴山派,这让深知仙家威力的两家都感觉到了威胁,因此不得不暂时联手,共抗钱氏。现在秦援部下大将都不在金陵,按理来讲,秦援非得卖个人情给周氏不可。何况李小民虽是最近深受周皇后栽培,已隐然算是周泰一派,算起来还是秦援的外孙女的乾弟弟,他若得了兵权,对秦氏一脉也有好处。
秦援踏上一步,躬身拱手,沉声道:“既然娘娘问起老臣,臣只好举贤不避亲了:臣保举一人,乃是当朝贵妃秦氏,虽是女儿之身,却自幼随军出征,身经多次大战,腹中韬略,比之老臣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且武艺精熟,不下军中大将,十几年前,曾在老臣面前亲自与敌将拼杀,斩杀敌将于马下。若由她统兵,定可一举破敌,扫平贼寇!”
旁边两派官员正眼巴巴地等着他出来说话,想不到他竟然另推自己女儿出战,都不由大为惊讶。
说起来女将出战之风,在南唐也是由来已久。当年第一任唐皇李知浩的夫人,亦是出身武将世家,当上皇后之后,常主持政务。曾有大将不服女子主政,拥兵造反,当时李知浩有病在身,无法出征,他的皇后竟然亲自率军出征,斩了叛将首级回来,让李知浩惊喜赞歎,道是一代女英豪,足令男子汗颜。从那之后,南唐女子的地位就高了许多,至少在皇家,女子也是深受重视,皇后妃嫔统兵出战、扫平叛匪之事,在三百年内,也有过几次。比之别国,要差异许多了。
这一次,秦援推荐自己女儿出战,也不算太过骇人听闻。那些武将都兴奋起来,虽然自己没有统兵出战的资格和能力,但是能推举自己这一派的贵妃出战,也是一件好事,都在一旁鼓噪起来,拼命地替秦贵妃说好话,另两派的官员自也不服,当下三派吵成一团,几乎听不清谁说的是什么。
周皇后微蹙娥眉,轻抬玉手,凤辇边侍候的大太监会意,大声道:“禁声!皇后娘娘在此,不可惊扰了凤驾!”
众官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归于平静,举目看向周皇后,等待着她的裁决。
周皇后微微沉吟,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过于偏袒小民子,便淡然道:“既然秦老将军举荐,便命秦贵妃挂印出征,由李将军担任副帅,率镇邪军,充为前锋好了。”
周泰在一旁看了,与周皇后对视一眼,心下明了:小民子虽然武艺仙法俱都出众,但终究年轻难以服众,只恨自己这边没有什么杰出的军事人才,若能拉拢到小民子,可为强援。尤其是他在仙法上的造诣,对本方十分重要,能否夺到兵权,倒在其次了。不如就派秦援的女儿挂帅出征,卖个面子给秦援,两家联手,共抗钱氏与他们身后的修真道门。小民子见了这般情景,也不能不感激周皇后的知遇之恩,如此安排,也算得上称心如意了。
周泰打定主意,向上躬身拱手,称:“皇后所言极是,臣无异议。”
他那一派的官员,与武将们一起,同声称颂,道是皇后断事公平合理,众人都心服口服。
钱松见此情景,知道两家联手,自己暂时是讨不了好去,也只有咬牙忍耐,面上却是一派笑容,低头表示自己愿听从皇后的安排。
如此一来,李小民便成了南征平乱大军的副帅,虽然未得到主帅之位,可是初入军中,便能当此大任,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永州城上,戒备森严。数万叛军将整个城池守得铁桶般森严,一心要挡住朝廷来征讨的大军,等待援军到来。
上个月,一直率部下盘踞在蟠山湖的匪首宋大江,率军突袭,大举进攻永州城。城外百姓,本就被贪官酷吏压榨得喘不过气来,纷纷揭竿而起,从贼造反,与贼军一同攻打永州城。
镇守永州的守将,虽然贪婪残酷,打仗却是一把好手,部下军兵抢劫百姓从不含糊,打仗也不肯示弱,与宋大江一场火拼,趁虚偷袭,连夜斩杀了宋大江,却被他部下副将林魁率援军一阵狠杀,当场砍死永州守将,杀散守兵,夺了永州城。
宋大江既死,部下各路头领群龙无首,相互争夺首领之位,无心进取。因此才给了大唐朝廷喘息之机,派出讨贼大军,前来平乱。
见大敌当前,众头领也不敢再争夺权位,俱奉宋大江的遗孀洪三娘为主,号称大顺朝,同心协力,准备共抗朝廷大军。
洪三娘此时在南方招揽兵马,正在率军向永州而来。永州城,现在是由贼首林魁占据,手下十万兵丁,大半都是刚聚拢来的流民,进了城之后,不说别的,先轰轰烈烈地抢他娘一场再说。城中富户,都被抢得乾乾净净,连同妻女都被拉去做了军妓,男子自然是杀头了事,免得他们再想什么报仇大计。
新来从军的流民,见老兵们抢得畅快,也不由眼馋,便去把永州城中稍微有点家底的人家,都去抢了一遍,自然也捞了不少好处,倒让那些被抢人家,死的死,逃的逃,女子也都被抓去奸而后卖,让新来投军的流民也赚了个心满意足。
城中街上,到处都是尸体横积,还是林魁嫌看着不好看,还怕有了瘟疫,就命人拉去城外掩埋。埋的士兵也懒得动手,随便挖了个万人坑,将尸体向里面一填,上面盖点土,就算了事。
永州城经此一劫,一片凄凉景象。城外百姓,却都纷纷往永州而来,只因在自己家乡也是被贪官污吏逼得活不下去,若来投贼,还可有顿饱饭吃。而大顺军虽然抢掠平民,却不抢穷人,只因穷人就是抢也抢不出什么东西来。所以那些穷人都抢着来投军,那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抢劫富户了。
永州城戒备森严,紧张了数日,终于得到消息,听闻朝廷大军由大将秦援之女,当朝秦贵妃率领,共起十余万众,正在由各处调集,向永州行来。
而秦贵妃本人,率领朝中精锐军队共五万人,自金陵南下,渐渐逼向永州。只待各州调来讨贼的兵马聚齐,便要发动攻击。
听到这个消息,永州城中大顺军内部,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以朱演达为首的大将一力主张,要趁着敌军未曾聚拢之时,挥军北上,迎击秦贵妃所率主力。想她一介女流之辈,能有什么见识,若能一举击溃敌军,擒杀秦贵妃,朝廷各路兵马,定然惊慌失措,而大顺军的士气威望,亦能大增,将来挥军北上夺取金陵,亦非难事。
而另一派却是由林魁的亲信将领洪北通为首,坚持秦贵妃本是名将秦援之女,虽然名声不着,终究是将门虎女,不可轻视。既然被朝廷命为统帅,必有过人之能,茂然率军北上迎击,若有败绩,反而乱了军心。不如坚守永州,只待洪三娘援军一到,便可里应外合,一举攻破敌军。
两派终日争吵,林魁也委决不下。最后定了个主意:给朱演达三万人马,前往迎击秦贵妃的精锐部队,剩下的人,坚守永州,以待后援。
朱演达倒也不嫌人马少,反正他带去的有一小半都是精锐,反倒是留在永州的七万士兵大都是新招来的,没什么战斗力。当下里斗志昂扬,率军北上,一心一意只想击破敌军,最好还能逮住秦贵妃奸个痛快,让自己这穷苦人出身的泥腿子也能尝到皇妃尊贵玉体的滋味。
第八章 初战告捷
朝廷大军缓缓南下,李小民骑着雪白骏马,率军走在最前面的位置,看着道旁村庄里一片狼籍,百姓们躲在庄中,用惊慌恐惧的目光看着自己这支军队,不由心中暗歎。
自己这支军,并不是第一支到此的部队。那些大顺军已经到了这一带,先把这里抢了一遍,然后因听说朝廷派军南征,因此缩回永州,把这一带留给了官军。
在自己未来之前,已经有一两股官军经过,把这一带又抢了一遍。自己部下虽然被严令不得抢掠,但是后面来的部队归秦贵妃统属,不听自己号令,只怕还是要按照传统,先抢个痛快再说。
虽然看着那些百姓可怜,李小民也不打算去向秦贵妃进言,要她约束部下。她初做统帅,什么事都不熟悉,底下官兵也未必心服女人的领导,自己再给她添麻烦,也说不过去。何况她的命令,士兵们不一定喜欢,若强行禁止士兵抢掠,必然降低士气,说不定还会激起兵变,那时麻烦就大了。
看着田野上百姓们惊慌逃散,想着前方大顺军的抵抗,李小民心里暗歎,自己在这个时代,倒成了镇压农民起义的刽子手了。
当初听到宋大江造反之名,先把李小民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宋朝的宋江起义重演了。仔细思考了好一阵才明白,这个世界与自己的世界不一样,这次起义明显不是那一次,不过有才能的人,在哪个世界都会露出头角,而这些参加起义的大将,有没有原来那个世界有过名气的人,他就无法确定了。
想起从前的农民起义,李小民心里就有点困惑。为什么象矮脚虎王英这样捉住无辜路人割心掏肝,吃人心下酒的恶魔贼寇,也被称为是农民起义军,正义的代表?张献忠杀人如麻,无数无辜百姓都被残杀,川中人民为之一空,为什么历史上讳莫如深,不置一词,反而将他与李自成齐名,成为一个伟大正义的英雄?这么明显的不合道理,那些地位崇高的文学评论家和史学家怎么能堂而皇之地说出来,难道个个脑子都坏掉了吗?
这个疑惑,在李小民小时候无法解答,到了大些,才渐渐明白,那些权威的脑子没有坏,坏掉的是良心。为了荣华富贵和身家性命,一点文人和史家的良知都不敢留下,满口都是明目张胆的谎言,反正他们也知道,没有人胆敢反驳他们这些定鼎之言的。
在从前,年轻气盛的李小民自以为受了这些权威的愚弄,大为愤怒,一直以为这些人是天生的厚颜无耻,非人非类,不说谎话就活不下去。再往后,李小民经事渐多,渐渐学会了宽容,对事物的看法改变了许多,想想这些人活着也不容易,若有一句话说得不对,被人误以为批评造反军队的言论是借题发挥,攻击农民起义,甚至是影射造反起家的朝廷,只怕会祸及满门。哪怕是为了自己家里的老小,也不得不说些违心之言,不管这些话是多么明显的可笑虚伪,也只有闭着眼睛说出来。
更何况,中国文人的气节,早已断了。自方孝儒被诛十族之后,李小民再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有骨气的史官。而满清三百年统治,文字狱无数,将中国文人的气节,自根子里彻底铲除。偶尔有一两个返祖的文人史家,也在刚一冒头时,便被当头一棒,迅疾轰杀。
因此上,在李小民从前的世界,莫名其妙的言论铺天盖地,任何明显不合情理的权威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