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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断魂街-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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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晋北有点不好意思。“叫叔叔,怎么能叫爷爷呢!”
  “他的头发是白的,白头发的不是得叫爷爷吗?”
  杭潮生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呵呵笑着:“孩子长那么大了呀。”
  唐晋北随意笑笑:“是呀,九岁了。”
  小葱仰头看看他父亲,又瞅瞅杭潮生,不明所以。
  杭潮生端详着他的警服:“你转行了,还是?”
  唐晋北望了眼四周。“我什么都做的,你明白。”
  “他没有放你?”
  “我自己没走。”唐晋北的手在小葱的肩上捏了捏。“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杭潮生对着唐晋北和男孩离去的背影嗳了声,不知是回答还是叹气。唐晋北回过头又看了他两眼。今年的冬天特别冷,肃杀。他蹬了两下脚,朝反方向走去。

☆、白色粉末

  停车场比从外面看上去要大得多,矩形,两层。两层之间连着狭窄的车道和一架钢筋栏成的楼梯。楼梯已经被封死,难于攀爬。时间是凌晨一点钟,周轨和贾成舟像书架上的两个小人,打着手电筒,走在停车库黑暗空旷的第二层。手电筒的光打在水泥钢筋上,照亮一大片黑渍渍的锈斑。贾成舟咧着半边嘴,一脸嫌弃地嘀咕着:“黑洞洞的,哪里有货啊?”
  周轨闷声不响地走着,左右上下地晃着手电。他朝四周窥看,嘀咕着问了句;“走进来没看见监视器吧?”贾成舟嗯了声,吸了吸鼻子。今年冬天特别冷。
  刺黄的光来回在停车库四周扫射,最后聚在一个角落上。那里有小山高的一堆灭火沙,是这里唯一的白色。他拖着脚步走到沙堆边上,捞起一把搓了搓。是最平常不过的灭火沙。周轨轻叹了口气,张开手掌,白沙从指缝里浇落。就这样了吗?他问自己。
  贾成舟的笑声从背后传来:“你看见的是鬼吧?”闭嘴!周轨骂了句,心里想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贾成舟左右晃着脑袋,忽然哦了声,蹲下身去。他把手伸进沙堆最下面,在里面上下地翻着。
  “你干什么?”周轨问他。
  贾成舟顾自掏着,没多久又加上另外只手,一把把将白沙往外面扒着。周轨好奇地看着他,此时的贾成舟就像刚解决完如厕问题的专注的猫。
  “要帮忙吗?”周轨问他。贾成舟喘着气咽了口口水:“把沙堆推翻。”
  周轨拿手电往沙堆四周照了照,捡起一块硬纸板,将沙子一堆堆往下翻。“当心!”贾成舟抬起只手示意他停止。
  里面的沙子颗粒要大许多,用灯光一照,也没那么白。周轨用手捻了把,往这些小砖摸去,浅褐小砖和灭火沙之间还夹了一层细腻的白粉,堆得相当厚,同上面的灭火沙一起把可卡因埋在了最下面。他忍不住用手指沾了些放在舌尖,有浅淡的骚味,劲道不能说特别大。贾成舟凑过来看了眼:“这是什么?”
  周轨抖了抖手,耸耸肩。“ 不知道,喵喵?那帮人挖到的应该是这个,真是蠢材。”
  贾成舟已经掏出了黑色塑料袋。“分开来装?”
  寒冬的天亮的很迟,小路上依然是漆黑一片。几个钟头前刚下过雨,道路在路灯的映照下黑一片亮一片。他们的脚掌踏在地上,每一记都发出轻微的脆响,带着难以名状的喜悦。周轨轻声哼着歌,嘣,嘣,棒极了,嘣,嘣。
  旮旯酒店又停业了一天。食客趴在窗口,看着店门口牌子上“关门”两个字暗自神伤。毒虫的肉果然同他鼻孔里的东西一样,让人上瘾。
  贾成舟坐在周轨的卧室的沙发上,他的老板正在清点昨晚的劳动成果。兴奋像日出的光片,扎破了他脸上终年不散的阴云。“来一点?”他对贾成舟说。
  “你先请吧。”贾成舟叫着双手,靠在沙发背上。周轨把桌面上的一撮白粉推成一堆,从口袋里掏出张钞票,卷成一管纸卷,捏着一边的鼻子,把粉末一吸而光。
  贾成舟俯下身看着他的脸:“怎么样?”
  操,周轨捏了捏鼻子,笑得要荡漾起来,这货很纯,吸的时候要当心,别太多。
  贾成舟对虚无的飘飘欲仙没太大兴趣。他吸了点喵喵,呷了口吉尼斯生啤。周轨的声音轻飘飘的,从他背后传来。“你看,我跳过去!”
  贾成舟微微坐起身。掉过头去。
  周轨猫一般蜷缩在沙发的一角,脸上笑着,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不稳定的东西,上下浮动。贾成舟心里一凛,扑上去掰着他的双肩。“你没事吧?”周轨有气无力地眨了两下眼:“你应该试一试。。。。。很爽的。。。。。”他缓缓地阖上眼,靠在沙发边上晕了过去。
  冷汗腾地从贾成舟额头上冒了出来。他拍打着周轨的脸,又捏了把他的双手。手和脸都是冰凉的。贾成舟又将手探到他的鼻孔下,还有气,但很微弱。警长跳上沙发,围着周轨打转,又嗅又咬。
  贾成舟审视了下周轨动过的那袋可卡因,吓得六神无主。他几乎是在狂扇周轨的巴掌:“你脑子被驴踢了啊!他妈的你死了还得搭上我!”他的手臂起伏太大,警长哀鸣一声,被扫落到了地上。
  周轨紧闭着眼睛,软趴趴挂在沙发上。贾成舟抱起他,使他躺平,两手交叠,对着周轨的胸腔狠命往下摁。周轨不为所动,像条停止挣扎的鱼,被人用手一掸,做着被迫性的翻动。
  贾成舟蛮干了大约一刻钟,差点把周轨捶成一块肉干,而周轨自始至终都是块死气沉沉的肉干。
  贾成舟满头大汗,汗都是冰冷的汗。他抬起头,目光对上了书架上满肚子都是骨灰的套娃,念了声:“周轨他爷爷的爷爷老人家,他不是故意把你弄丢的,你别让他就这么死了啊。”
  肉干依然一声不吭,而且慢慢冷下去。贾成舟暗骂了句,求死人就是没用,看来要找活人帮忙了。他伸出十指,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地扳着。他的酒肉朋友很多,可这些人能发挥功能的地方非常有限,仅在于嘴巴和下身。
  贾成舟悲叹一声,收回了扳出的九根手指头,只留下一根。这个人是林礼。
  林礼经营着一家古着店,店铺的原址是一个巨大的公用厕所,于是试衣间的椅子全是封死的马桶。林礼三十七岁,早过了年少轻狂的日子。他过去是个瘾君子,后来戒了毒瘾,暗地里做着各种接线工作。别人称呼他“线人林礼。”林礼在戒毒前和周轨一个体型,瘦得像个不怀好意的鬼魂,戒毒后便像个充气鱼似的肿胀起来,如今和张飞一个吨位。
  距离贾成舟播出电话过了十分钟,林礼就进了旮旯酒店的后门。贾成舟瞥了眼被自己挪到床上的周轨,他正出于挺尸的状态,但好歹还挺着啊。贾成舟舒了口气,心里升腾出一丝感激,林礼随叫随到,是个称职的朋友。
  林礼里面穿着彩色条纹毛衣,外面罩了件背后全是流苏的皮夹克,手里拎着个棕色磨旧了的手提箱,一进屋冰人般夹带着一股冷气。贾成舟看着他五彩斑斓的装扮,心里嘀咕了句,要是来条狗,头上插两条枯树枝,让林礼往上一骑,他就可以去买长统袜了。
  手提箱很轻,里面只放了一个装满了液体的针筒,一支新的上了酒精的针。林礼坐在周轨床边,往可怜的肉干瞥了眼,点燃一支烟。贾成舟把烟从他唇间夺走:“救人要紧呐!”
  林礼又点了一支,又被贾成舟一把抓了下来。他侧转身体,极快地又点上一支,吞吐一圈后呼了口气。“死不了,别急。”他避开了贾成舟的攻击范围,快而狠地抽完三口,才将燃了一半的把烟递给了贾成舟。针插进针筒,针尖朝上,林礼又用手弹了两下针管。
  贾成舟连夜没有睡觉,眼睛下面两个硕大的青紫的眼袋。他手里抓着三支正在冒烟的红万,却没有心思去抽里面的任何一支。他捧着三支烟,黑着眼圈,成了一只虔诚烧香的熊猫。
  熊猫举着香,问那个穿着花哨的嬉皮佛祖:“这是什么?”
  林佛祖回答说:“类似于强心剂的东西。”他扯开周轨的衣服,露出病人的胸膛,对准一个方向笔直捅了进去。
  周轨倒吸一口气,诈尸一般忽然直起了上半身。他粗重地呼吸着,再次倒下去的时候呼吸转细,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神慢慢不再浑浊。

☆、跌打肿痛

  周轨并没有马上恢复力气,像片灰尘似的躺在床上,眼神却已经活络起来,瞳孔也放大了。他瞥了眼贾成舟,视线晃到了林礼的身上。
  林礼得意地拍了两下手掌:“这就是起死回生呀。”他一边抖着脚一边把针管放进箱子里。贾成舟凑近周轨的脸,很稀奇地感叹了句:“你这人还真是怎么都死不了啊。”
  周轨本想回一句什么话,可脑子一时不大好使,只能撇了撇嘴巴,眼神又扫到了林礼。林礼像头快乐的母牛,还在沾沾自喜。周轨半闭着眼,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又有陌生人当前,要是不能出口成金,就对不起新鲜美好的空气。于是他对贾成舟说。
  “这个胖到令人发指的家伙是谁啊。” 
  周轨在精神上是头无坚不摧的猛虎,实际却是只病怏怏一肚子坏水的兔子。他过了两天床和洗手间两点一线的生活,闲得手指发黄,心里还挂念着冰窖里的那盆人肉。
  旮旯酒店的人肉馅子总是先剁个粉碎,每次烹调之前才拌上调料。贾成舟的双手可以用来赌博,用来挠墙,用来扒灰,可就是不擅于干活。
  眼见着新鲜的食材被闲置了三天,周老板耐不住焦躁,让贾成舟从仓库里扒出一顶来路不明的吊床,极其勉强地在厨房空地上支了起来。吊床有点小,他半缩在里面,手脚挂出来,像只正在监工的大蜘蛛。贾成舟则沦为被人一掌拍坏了脑子的蜜蜂,嗡嗡地在料理台边上乱转。
  贾成舟刚从酒吧喝个尽兴地回来,本想好好睡一觉,却被叫着干活。他拿着巨大的打蛋器,眼睛里泛着血丝,在装满了肉泥的大脸盆里画圈圈,心里咒骂着。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身残志坚的老板?不,周轨一定是养病养出瘾头来了,他这个吸血鬼,他妈的一定是在装病!想着想着,翻手拿起旁边的菜刀,对着肉狠狠剁了两下。
  周轨当了把床沿,让吊床轻微地摇动起来。警长正趴在他肚子上睡觉。他幽幽地说:“肉已经很碎了,你再补两刀干什么呀。”贾成舟刀举在半空中,脸上一抽:“有根骨头。”
  “哦,”周轨点了支烟,冲警长喷了口,把它赶下了吊床。“以后要取出来,骨粉谁要吃啊。”
  贾成舟鼻子里出了两下气,举着刀几步走到周轨面前。“你再多嘴,我请你吃刀片。”
  周轨切了声,把烟叼进嘴里,换了个姿势躺着。贾成舟说到做到,在周轨头顶挥了一刀——一刀割断了吊床的吊绳。
  烧了一半的烟头从周轨嘴里飞了出去,他摔在地上,一边的屁股先着地,背部又正好敲在一旁的架子上。一个咵嚓,一个咚,两样声音交叠在一起,说不上好听不好听,只能证明周轨摔得有点严重。
  两人一脸错愕地盯着对方,眼睛瞪得一个赛一个大。半天后,周轨缩成一团,一边哆嗦一边骂,还不忘挣扎着要起来和贾成舟拼命。他在地上徒劳地几乎翻滚了一周,把厨房的地都擦干净了不少,非但起来未遂,脸色还变得无比难看。
  周轨放弃了努力,靠在冰柜边上,连话都讲不连贯。“我好像摔坏了。”
  贾成舟看他脸色不对劲,不由紧张起来。他蹲下去问:“哪里摔坏了?”
  警长很忠心地转悠着,尾巴打翻了猫粮。周轨本想抡起猫往贾成舟脸上砸,可力不从心,正好抓起一把猫粮往贾成舟面门上扔。“废话!当然是屁股了!”
  贾成舟猝不及防,不当心吞了两颗猫粮进去。面对目前只能爬行的周轨,他完全有作威的资本。他很想提脚走人,顺便看看周轨会怎么反应。可酒精糊涂了他的心智,软化了他原本就很软的心肠。贾成舟叹了口气:“我帮你。”
  他把周轨的一只手绕过自己的肩膀,将他抱了起来。周轨心里还咒骂着,可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把话咽了下去。没出口的话都是些脏话,周轨感觉有点消化不良。
  贾成舟抱着周轨来到卧室门口。走廊上的灯很黯淡,门也紧闭着。贾成舟喝得有点多,眯着眼瞧了半天才勉强看到了门把手。他腾不出手去开门。踟蹰了半天,在周轨耳边说了句:“你等等啊。”
  说完把周轨放到了地上,开了门,又回过头去抱周轨。夜里的风很大,卧室里的窗又大开着。贾成舟刚把周轨抱起来,门就啪地一声关住了。贾成舟低低地骂了句,借着酒劲,干脆把周轨扔在了地上。
  周轨惨叫一声,屁股着地又摔在了地上。他都来不及骂人,身边的房门就被嘭地关上了。抬起头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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