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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你的意思,吴阔。”陶舟打断他,“你能这样说,因为你是局外人。如果你是太子呢?真的就甘心坐以待毙?没道理他生来就没有活路。而我,好歹与他结义一场,也没道理眼看他就这样困死。”
“你与他虽有结义之情,但相交尚浅,值得冒这么大险?顶着谋逆的罪名……”
“你说的我都想过。”陶舟抬眼望天,“人生在世有时候,没那么多选择……也许我这么做,也不单单是为他。”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陶舟望了一会,忽然转头对吴阔道:“天色真好,我想听你吹一曲。”
“你带笛子了么?”
“在这。”陶舟从身后抽出那只小巧的羌笛。
“行,跟我来。”吴阔将陶舟拉起来,将他扶上马,随后自己翻身而上,一路奔驰而去。
白马四蹄踏飞,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只见极目之处,天似穹庐。四野八荒,草木稀落,黄土尽显。
终于马蹄声渐缓,最终停在一条河边。夏季过后,这里的河水便渐渐干涸,现在已裸露出大半河床。
吴阔倚马而立,从陶舟手上接过羌笛,放在嘴边……
远处有风,带着沙土扑面而来。河面上微波粼粼,偶有一两只鸟拂水而过。
一曲毕,四下无声。
两人沉默了半响。吴阔上马,拉着缰绳慢慢行进。
“你曾经说过,我拿着羌笛来见你,有求必应。”陶舟终于开口。
“是。”
“那我想让你交出螭虎玉符,放过晋王。”
“我若这么做了,皇上也会猜到是你的主意,到时候你们陶家……”
“这个放心,落烨已经帮我安顿好了。”
马停了下来。
“你就这么想帮太子?事若不成,陶家不管在到哪里,都逃不了灭族……还是你觉得,周然才是真命天子,此事必成?”
“别把我说的那么神,卜卦观天象,我不懂也不信。自古以来,多少开国皇帝都是草民出身,更何况他们本就出生帝王家。谁是真命天子,还是要打到最后才知道……”
说到这里,陶舟想起自己原本的打算是取回虎符便一走了之。此话当然不能说与吴阔听,不但不能说,此刻想来也觉得心中有愧。毕竟失符辱命的罪名,最终是要落到吴阔头上。
正在踌躇间,已有一只手递到他面前,掌心上放着的,正是那块雕着螭虎的白玉,还有刚刚吹过的羌笛;另一只手则轻轻搂住他腰,耳边的声音热气氤氲,“我说过,对你此情未变,永不食言。”
☆、无情潮退
陶舟回到城里便心神不宁。落烨知道他与吴阔出去过一阵,却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陶舟回来后一直精神恍惚。
“怎么了?是不是符不在吴将军这里……”
话音未落,陶舟便掏出一样东西递到落烨面前。落烨一看,心里明白了大半,伸手附在陶舟掌上,握紧了叹口气道:“你若放不下心,我可以陪你留下来。”
陶舟感受到落烨的手掌温暖柔软,微微有汗。他犹豫片刻,忽然摇头苦笑道:“算了,人生在世又怎么可能面面俱到,能有始有终,不负一人,已经善莫大焉。”
落烨会意,捏紧了他的手,安慰他道:“吴将军将来若有什么差池,我定会回来帮他。但此刻,我只想带你走,远离这场纠葛……”
“我明白。我去将符交给馆瑶,随后我们就动身,离开永平,南下去永州。”
落烨听了,情不自禁将他拉进怀里,搂紧了道:“还是我去交吧,随便也跟馆瑶公主道个别。”
陶舟转过头来,问道:“你怕她为难我?”
“我怕他们又想法子留你。”
陶舟想要辩解几句,却未及开口已被堵住唇舌……
想到能一偿生平夙愿,带陶舟逃出生天,远离这场尘世纠纷,还他清净安宁的生活,落烨一时间情思涌动,难以自禁。
尝透了唇舌后,落烨的吻便一路往下,划过脖颈,在领口的锁骨处徘徊。手探入衣襟,扶着他柔韧纤细的腰,肌肤滑腻滚烫……
陶舟被抵在桌边,背部咯得生疼,落烨察觉后便伸手到他后背,将他抱起来。忽然听到啪嗒一声,东西落地,原来是之前被陶舟捏在手里的玉符。那玉质地坚硬,掉落地上弹了两下,也还完好无损。
陶舟从落烨身上站起,附身捡了符,递到落烨手上,眼睛却不敢看他,只是低了头小声道:“来日方长,此时此地……”落烨接了符,却又将他拉了过来,陶舟刚要推脱,却见落烨只是帮他拉整了凌乱的衣服。于是两人相对而笑,出走在即,彼此的心情都轻松了很多。
秋高气爽,关外月更明。月下人家,却是各怀心思,道不尽的人间百态。
次日清晨,天未大亮,便有一匹瘦马缓缓出城,停在离城三里外的河边。马上的人,一身简装,在河边踱步,偶尔才往城门方向望一眼。
渐渐地东日高升,永平城方向还是消无声息,倒是河对面的远处扬起了尘土,不一会儿便显出形状来,有一小撮人马朝城方向奔腾而来。
陶舟正考虑要不要躲避,但还未及他多想,那些人已经靠近河边,踏过浅水。陶舟这才看清了来人身着灰裘的异族打扮,心中暗暗叫苦。
来者人数不多,也就百十来个,骑马围在陶舟旁边,相互交头接耳,说着听不懂的语言。陶舟心里很是诧异,这里是宣国界内,不远处就是重兵屯守的永平城,照理来说,鞑靼不会这样数骑来犯……
他正在寻思间,对方已向他发问,“你在等人?”一口标准的北方官话。说话的人策马到陶舟面前,他的穿着与旁人无异,却别有一番凌人气势,浓眉高颧,目光犀利,肤色是游牧民族特有的深色。
陶舟心里百转千回,暂且应付道:“是,这里不远处便是永平城……”
“那你来带路,粮草放在哪里?”
“粮草……”陶舟大惊,莫非他们是来劫粮?但这人数阵势,未免也太过薄弱了吧。
“怎么,你不是吴阔的人?”那人立即生疑,杀意突显。
“我是吴将军的随从,那个……粮食昨晚已抢收完毕……”陶舟感觉不妙,连忙胡乱说道。但心中疑窦丛生,听对方口气,显然与吴阔有约。
“那好,你来带路。”
陶舟应承着,正要去牵自己的马,却被那人提了上来,放在自己前面。腰背抵上了冰冷的刀柄,陶舟感觉一阵寒意。
陶舟指引他们,朝城北方向而去。
粮食应该已经在天亮前运送入城,而北门门前挖了很深的陷马坑,城楼上还布有射程远、力量大的重型弓弩,亦有炮台和望楼。这些在勘察城防的时候,陶舟都一一了解。但此时他脑中却是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此举是对是错,也许吴阔对这些鞑靼人另有打算也说不定……
永平城已出现在视野中,容不得陶舟多想。马上的人却似乎深谙地形,领着其他人迂回前进,避过了之字型排列的陷马坑,慢慢逼近城门。
一路畅行无阻,城楼望台似乎都无人把守。更让人诧异的是,大批的粮草装了车,堆放在城门外,还未运送入城。陶舟身后的人一声令下,所有的鞑靼兵便一拥而上,将粮车捆上马匹。
待他们装车完毕,正欲驾马离去,后面城门却开了一条缝,里面走出单骑一人,正是吴阔吴将军。
“答克汗,我们交易的是粮草,可没说把人也交给你。”吴阔盯着坐在那人身前的陶舟,蹙眉道。
“哈哈,我差点忘了。”那人坐在马上笑道,“不过吴将军单骑出城来要人,似乎很重视你这个随从。也好,就让他送我们到河边。”
“不行,不留下他,你们一个也走不了。”吴阔说的斩钉截铁。
“将军放心,既然是做交易,自然以诚相待,就让我送他们到河边,也无妨……”陶舟轻描淡写道。
“你先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答克汗看出吴阔对陶舟的殷切之情,更加有恃无恐,手一挥,打了个哨子,招呼手下撤退。
眼看对方如潮水般退去,吴阔心急如焚,正欲驾马追随,却听得几声惨叫传来。抬眼望去,只见前方人仰马翻,尘土飞扬,粮草洒了一地,显然是落了陷马坑。坑中埋了木刺,不管是人是马,一旦陷落,都是凶多吉少。
答克汗立即制止众人前进,调转马头,对吴阔怒目而视:“你们汉人又使什么妖法,别以为我们也会跟你们一样言而无信,说送到河边就送到河边……”
“这个……我也不知道……”吴阔百口莫辩,他自己也很是疑惑,照理来说,陷马坑是之字形摆列,进出同理,早在之前都告诉答克汗了。可眼下他们进的来,却出不去,到底是怎么回事,吴阔也是一头雾水。
答克汗也觉得事有蹊跷,但眼下也顾不得了,正欲上前,先捉了吴阔再说,忽听到陶舟侧过头来道:“你现在往城里冲,不是自寻死路么?”
见答克汗犹豫,陶舟又转过头,对左右大声道,“不必为难吴将军,这个阵是我布的。”
“你别胡说。”吴阔以为陶舟为他开脱,急忙上前几步道。
“前些日子你说鞑靼骑兵来去如风,而永平城的北面地势平坦,是守城的薄弱之处。所以我用奇门之术改了陷马坑的布局,可进不可退,以作克敌之用……”
答克汗听得陶舟娓娓道来,知他所言不虚,便拔了腰间的佩刀架在他颈上,喝道:“那你赶快说,怎么才能出去?”
吴阔急忙道:“别伤了他……把人留下,我自会放你们出去……”
答克汗却冷笑道:“只怕吴将军也不知道怎么个走法吧。”说着将手中刀口往上一翻,逼近了陶舟的脖颈。
“好,人你们带走,一个时辰后我去河边领他,若有伤分毫,我城中二十万军不惜玉石俱焚。”吴阔不得不退步,咬牙切齿道。
“多谢吴将军关心,但你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跟他们走……”
听陶舟口出此言,吴阔头上透出冷汗来。倒是答克汗,此情此景下反而收刀入鞘,仰头笑了几声,凑近了在陶舟耳边道:“你是真不怕死,还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杀我,不但出不了阵,而且必死无疑。”
“你想要怎样,我都答应你……”此话是吴阔说的。
“放落烨出来,我要见他。”
午时的阳光有些刺目,万里无云,偶尔有南归的候鸟成群飞过,在空中留下几声悲鸣。
当落烨出现在城门口,陶舟便要下马,答克汗想了想,还是将他放了下来。天气不热,落烨走得也不快,到了陶舟身边,却微微气喘,额头也冒出细汗来。
“解药。”陶舟扶着落烨,对吴阔道。
“无药,还有一个时辰,便可自解。”
“那好,一个时辰后,我带你们出去。”陶舟让落烨挨着粮车坐下,抬手帮他抹了头上的汗。
“什么?一个时辰!”不光是答克汗,周围的鞑靼兵也感觉出不妙,纷纷左右交流,蠢蠢欲动。
“你现在带我们出去,到了河边就放你们走,我绝无加害之意。”答克汗感觉到他们三人之间纠葛非浅,下马走到陶舟面前,皱眉道。
“但我不可无防人之心。”陶舟正色道。
“看得出这位大师中了毒,功力全无,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他……”答克汗眼中凶光毕露,事态紧急,软硬功夫他都得试试。
“你杀了他,我就在这里给他陪葬……啊不,还有你们。”陶舟抬头嫣然一笑,却让答克汗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了他。
落烨在一旁运功调息,听了陶舟此言,心中情潮涌动,打乱了气息。陶舟见了,忙握紧了他的手道:“眼下前狼后虎,千万小心。记住,我们的日子还长……”
吴阔听他如此说,慌忙辩解道:“对落烨下药的不是我……”
陶舟转头去看落烨,两人对望一眼,陶舟便已了然。他轻叹了口气,便整了整衣衫,守着落烨靠坐在粮车。
正午的阳光刺目,照在草木稀疏的土地上,更是苍白一片。陶舟张手作蓬,抬头看天,估摸着时辰,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两边的人马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答克汗身处敌国,势单力薄,多留一刻便多一份危险;吴阔当然也是希望对方马上滚蛋,越远越好。但无论是答克汗还是吴阔,都对陶舟无计可施,只好一起陪着他在这里晒太阳。
“陶舟……”吴阔策马欲上前。
“吴将军还是留步吧。”陶舟见了道,“何必将自己置于险地,你那里,安全得很。”
吴阔勒马,急得在周围打转,“陶舟你不能走,听我的,你先回来……有个人你得见他……”
这时候落烨起身,与陶舟耳语了几句。陶舟便站直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