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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浓烟弥漫,热气灼面。答克汗捞起衣服下摆,捂住口鼻,弓下腰贴着墙根走,没走多远就看到两人缩在后面窗口处。看样子,似乎是打算从这里出去,爬到隔壁的屋子里,只可惜体力不支,到此便前进不得。
答克汗二话不说,冲上去将陶舟推出窗口,连带自己也翻了过去。无奈陶舟的手死拉着周然不放,只好连拖带提,顺便将周然也拎了出来。隔壁早已有人在那里候着,分别将三人接了过来。
一干人逃出来,到了街上,这才看到刚刚那屋子的入口已经崩塌,火跨过整个屋顶,冒出的黑烟直冲云霄。
☆、王孙自可留
陶舟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周然已经被绑了,按在一旁。
“放了他,他就是我要你找的人……”陶舟口干舌燥,又吸入大量浓烟,说的相当吃力。
答克汗吩咐手下去找水来,一边举了刀跳开了周然的头盔,果然发长不过一寸,还能隐约看到头上的戒疤。
“你是他什么人?”这一句是问周然。
“我是他结义大哥。”
“那馆瑶公主呢,又是你什么人?”
忽然提到馆瑶,让周然警觉起来,心中盘旋了半天,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在答克汗也不逼问,哼了一声,倒像是松了口气。
巴图不知在何时遁走了。答克汗也不去管他,命手下人继续搜城,自己则直接带了两人回到城东军营。
因为当时取大宁取得轻松,齐农并未在城内留多少兵力。况且鞑靼骑兵厉害,善攻不善守,要调度守城,实在是颇费心思。
乘答克汗处理军务的间隙,陶舟问道:“为什么要屠城?”
“屠城不是我的主意……周炎不见了,我们在找他。”因为周然在旁,答克汗第一次觉出笔谈的好处来。
“晋王失踪?”陶舟却惊呼起来。答克汗瞥了一眼周然,显然他也听到了。
“我父王被杀,你们的吴将军正围城待攻,竟然还敢写信来跟我要人。你们汉人诡计多端,做事狠毒,这次也怪我们贪心,着了你的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赔了夫人又折兵……”答克汗一气写了这么多,笔法凌乱,看得出心中满是愤慨。
“你以为是吴阔派人杀了你父王,掠走晋王。”陶舟知道他避讳周然,便也提笔写了。
“除了他还有谁,我想不出别人……”
“未必。”陶舟顿了顿,凝思片刻才落笔,“若真是他,何不将我也一并带走,还巴巴的写信来跟你要人;若真是有心跟你要人,何不在杀人之前。眼下的情况,你又怎会放人!”
答克汗看完后,低头不语,细细琢磨了陶舟的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就在此时,有士兵冲进来报:“巴图王爷自带了三千兵马,从东门突围出城了。”
“见鬼!”答克汗不由得大骂。他是突围了,但东门必然失守,而且巴图带走的三千精兵,乃是城中的主力。
这时周然忽然开口道:“眼下东门失守,吴阔的主力必然是由东门入城,你马上从正门突围,那里守兵薄弱,刚好可以避开大军。”
答克汗一惊,冷冷道:“我差点忘了,你听得懂我们的话。上次假冒鞑靼侍卫,就是被你这张嘴给骗了。”
“机不可失,殿下。此时一秒,可当你十年算……”
答克汗狠狠瞪了他一眼,便召唤传令兵进来:“传我的令下去,召集所有人,不准带任何累赘,随我去北门。”
巴图带的鞑靼骑兵强悍,又是做困兽之斗,转眼便突围而去。临走时巴图射了一纸书信,上面歪歪扭扭用汉文写着:“你要的人不在我这,还不进城去找。”
吴阔为防有诈,还是差了一队人去追,自己则领大军火速入城。这时又接到军报,说有人从北门突围,往西而去,顿时大喊不妙,以为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
吴阔心急如焚,来不及调派,只带了几个亲信,入城往北,策马狂奔。谁知临近城门的时候,街角巷子忽然跌出一人。
吴阔领头,赶紧勒转马头,但马受了惊,前蹄转过去,后蹄却连踩带踢,统统招呼在那人身上。那人几个闷哼,便伏在地上不再出声。
事到如今,即便情势紧急,吴阔也不得不下马查看。
那人一身白衣,看似不菲,却破损不堪,上面凝结了斑驳血迹,已经干成深褐色,显然不是刚刚事故所致。
吴阔上前去查看那人伤势,掀了衣服,看到左胸下一片淤青,紫的发黑。伸手轻轻抚按,似乎断了几根肋骨。
那人被碰了伤处,疼得轻哼了几声。吴阔听了耳熟,探头去看他的脸,透过蓬面的乱发,触到那对含水的眸子,心中一颤。
“吴王……殿下?你怎么会……”
周敏看了他一眼,一个字没说,就昏了过去。
“快,帮我抬起来……啊,不,现在不好动他。还是赶快去营里找大夫来。”
“等一下!”旁边的侍卫翻身上马,正要挥鞭,又被吴阔叫住,“骑我的马吧,它快些。”
吴阔跟侍卫换了马,便吩咐手下:“你们两个人留下来,守着他,等大夫过来。其他人随我出城。”说完便调转马头,往北飞奔而去。
果然如周然所说,正门防守薄弱一些。但即便如此,突围还是折损了一些兵力,最后出来的不到三百骑。出城后,答克汗便领着他们一路往西。
陶舟大病初愈,又经历了几番折腾,坐在马上一路颠簸,身体便有些不支。答克汗心疼他,看后面没什么追兵,便也不顾几个部下的反对,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停下来歇息。
“放下我,你快走吧。”陶舟下了马,坐在地上,朝答克汗挥手道。
“你说什么?不行!”
陶舟也不管答克汗在自己手上写了什么,自顾对他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往西走,是想投奔你岳父吧。我记得你的妻子卓池是女真族。”
答克汗想不到他看破了自己的打算,只好默认不语。
陶舟又道:“既然这样,那么带着我,实在多有不便。况且你放下我,吴阔才不至于穷追。”
答克汗冷哼一声,“他来了正好,我们刚好可以结算一把。”
陶舟未等他写完,已经摇头道:“你还是不信,吴阔没有杀你父王。这事多有蹊跷,来日必能真相大白,你又何必……”
“可他出尔反尔,围攻大宁。”写到这里,答克汗抬头看了一眼陶舟。
“人家只围不攻,而且……”
“而且什么?”
“时辰差不多,你该走了。”
答克汗捏紧了陶舟手,凝思不语。
“放心,追兵随后就到。我在这里,不会有事。”陶舟见他还是不语,又道,“我们汉人还有一句话,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你自己保重,来日便还可相见;如果你自身难保,又怎能……”
听到这里,答克汗忽然想起什么来,惊道:“你愿意跟我到这里,原来是……”
失聪了这么久,陶舟已经习惯去看对方说话时的唇形,他本身聪慧灵敏,如今半猜半看,只要不是太难,依稀都能明白个j□j分。答克汗这么一说,陶舟便接下去笑道:“我始终觉得这是误会一场。万一吴阔逼紧,还有我这个人质帮你脱身。不过眼下不用了,你还是快走吧。”
答克汗心中感动,一把将陶舟抱了个满怀,唇贴在他额上,喃喃道:“你知道我现在最恨谁么?不是吴阔,而是你那个混蛋大哥。若不是他,我好歹能与你欢爱一场,也不枉这次败走他乡……”
陶舟脸埋在他颈上,自然看不见他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答克汗才放手,起身正要翻身上马,又想起什么。走到陶舟身边,抓起他的手写了一段话。最后交代道:“明白了么?千万要保重!”
陶舟一边点头,一边催他们赶快上路。
转眼间,马蹄纷飞,尘土四扬。
终于渐渐的,人远去,影飘渺。留下陶舟一人,孤立在这茫茫荒野上,瞬间觉得心情寥落起来……
吴阔一行赶到时,陶舟正百无聊赖地在一块大石上枯坐。看到他们来了,便站起身来,笑着朝他们挥手。
吴阔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忙不迭下马,上前去仔细检查,看人完好无损,顿时欣喜地一把搂陶舟入怀。又是一个让他差点窒息的拥抱。
回去的时候,吴阔派了一骑,先行入城通报。自己则与陶舟同乘一马,怕他身体不适,走得很慢。一路上,吴阔憋了很多疑问,但看到陶舟一脸疲态,半靠在自己身上,闭眼假寐,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欣慰。只想着,若能跟他这么两人一马,一直走下去,此生倒也再无所求。
这样一路慢行,终于还是到了城前。城门口早已列了不少人候着,除了吴阔手下的一干将领,墨竹和馆瑶也到了。
尊卑有别,陶舟一见馆瑶,便立即下马给她行礼。
“回来就好,陶大人别来无恙。”馆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随便敷衍道。
“多谢长公主关心。”行过礼,陶舟便招呼墨竹过来。墨竹扑上去,拉着他说个不停,陶舟一概含笑不答。
接下来,吴阔便带了众人入城。一路上,馆瑶几番欲言又止,陶舟看在眼里,但也佯装不知。
安顿下来后,吴阔一心想找陶舟说话,左右上来提醒,他才记起吴王周敏正重伤在身。于是只好随便交代几句,吩咐墨竹好好照看陶舟,便匆匆离去了。
墨竹自从见到陶舟,便又哭又笑一直说,进了屋子还是不停。陶舟一路上偷看他表情和唇形,心里猜他说了什么,倒也觉得有趣。
终于墨竹也觉出不对劲来,住了口,看陶舟一会儿,问道:“少爷,你怎么……不会是他们,对你又下了什么毒手……”说到这里,嘴一咧就要哭出来。
陶舟连忙道:“快别瞎猜了,我没事。鞑靼人对我好得很……”
听到他开口说话,墨竹才放下心来,一副眼泪汪汪,半哭半笑的样子。
“不过我生了点小病……”陶舟顿了一下,轻轻道,“现在听力不好了,你有什么话,最好写下来给我看。”
墨竹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陶舟继续道:“不过你写的时候,也要说给我看,我可以记住你口型变换……”
“少爷你是说……你聋了?”
这句话陶舟看明白了,“差不多。不过也没什么,简单的话我已经能看懂了,比如你刚刚这句。”可是没等陶舟说完,墨竹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胸脯起伏,抽得透不过气来。陶舟只好叹了口气,过去搂了他。
墨竹哭得昏天暗地,眼泪鼻涕齐下,湿透了陶舟的衣服,倒好像变成聋子不是别人,是他一样。
☆、烂柯之人
周敏伤的很重,吴阔赶到时还在昏迷,大夫说胸下肋骨全断,熬得过今晚便有转机。如此一来,吴阔便走不脱了。
周敏躺着床上,气若悬丝,脸色煞白。吴阔看他比当初在宫里时,消瘦了很多,又想起与他的露水之缘,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愧疚和怜悯。
接下来吴阔衣不解带地陪了一个晚上,中间尽心尽力地喂药,擦汗。撑到四更天,看病情没有恶化,大夫才打发吴阔回去歇息。回到府里,天色未亮,吴阔还是不自觉地绕到陶舟屋前,在黑漆漆的窗前站了半响,才悄然离去。但其实此刻吴阔怅然相对的屋里,只有墨竹一个而已。
此刻的陶舟,还在馆瑶屋里。
“我饿了……”
馆瑶皱着眉看陶舟写的三个字,看的一头雾水。
“你对外编排我投靠鞑靼,所以府里的厨子不给我做饭吃。”
馆瑶不耐烦地招呼侍女,找了碟点心端给陶舟。
“我猜这个,不至于下药吧。”
“你爱吃不吃!”馆瑶一边说一边写,桌子上沙子横飞,显然已经忍他很久了。
其实早在二更天,陶舟就来拜访馆瑶了。他深夜到访,也不避嫌疑,一进门行了礼,便大大咧咧坐到案前。馆瑶刚要发飙,陶舟就指着自己的耳朵道:“我这耳朵聋了,公主骂我我也听不见,不如省省力气,先听我说。”
“你……真的假的?少装神弄鬼!”馆瑶不确定他能不能听见,底气便有点不足。
“公主有什么话,可以写下来给我看……”陶舟一边说,一边望向案前的文房四宝。
馆瑶犹豫了一下,没动。
“我猜到公主有所防备,不想留下只字片语,所以特地准备了这个,来跟公主殿下谈一谈。”说着陶舟从腰间取下一个小袋,撑开口子,倒提了盖在桌上,是一小堆沙子。馆瑶看着他将沙子抚平,用指尖写了五个字,“我要见落烨。”
馆瑶脸色一沉,从头上拔了根簪子,也在沙上划了,“落烨他,已经回京了。”
“你交出落烨,我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