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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兄弟对这样的解释并不满意,不过铁的纪律使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立刻分头去行动,片刻之后便走得干干净净。孟天澜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心中对这些兄弟十分满意,这才是合格的铁血密捕,即使对差事有看法,有不满,有抵触,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
望着转眼间便空荡荡的刑部府衙,孟天澜开始在心中盘算着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这是他多年办案的习惯。柳如风既然悄悄潜回了东厂和锦衣卫密探遍布的北京城,肯定还有下一步的行动和计划,决不会因为被人发现便轻易逃离京城,但孟天澜始终猜不到他和蔺飞虎下一步的计划和行动会是什么。另外,要刑部这帮密捕亲手捉拿柳如风是不太现实,孟天澜只希望能得到他的线索,然后自己亲自带人去动手,实在不行还要求助别的衙门。
正午时分,派出的密探就先后有回信飞报,不过都是一样的结果,都是毫无线索。对此孟天澜倒也不奇怪,柳如风是密捕中的元老,对北京城又熟悉得就像自己家一样,对如何躲避追查当然是小菜一碟。不过孟天澜对这倒也不急,以他对柳如风的了解,知道柳如风决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既然他要冒险潜回北京,定还有下一步的行动,只要有行动,就可能留下线索。
天色渐渐又到了黄昏,孟天澜不停地在刑部偏厅内徘徊,在不断揣测柳如风下一步的动作。就在这时,一个衙役气喘吁吁地回来禀报说,黄昏时分,南城朝阳大街,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北方汉子与盘查他的刑部捕快发生了冲突,那人打倒几个捕快后逃逸。本来像这样没头没脑的消息孟天澜不会放在心上,但那回报的衙役描述关于那汉子的武功,顿时引起了孟天澜的注意,那衙役直说那大汉的一双肉掌比旁人双刀还要犀利。一听这话,孟天澜立刻挥手打断那衙役的话道:“快带我去那里!”
跟着那衙役冲出刑部府衙,纵马奔出两条街后孟天澜渐渐慢了下来,心底隐隐有一种不可言诉的直觉,那是一种多年办案,以及基于对柳如风异常了解和熟悉才产生的直觉。暗问以柳如风和蔺飞虎之能,岂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行踪?这样一想孟天澜便勒住了马,突然觉得自己一切都像落在柳如风算中。从知道柳如风和蔺飞虎在北京城开始,自己一切行动都是对方能猜到的正常举动。自己先是让密捕和刑部衙役们倾巢而出,如今蔺飞虎又突然在南城现身,显然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自己调去南城,调离刑部府衙!加上四处查探的密捕和衙役,刑部府衙几乎已是一处空房!
想到这里孟天澜又糊涂了,刑部府衙不是钱庄也不是珠宝店,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水衙门。也不像兵部那样,有事关国家安危的军事机密,有什么东西值得柳如风和蔺飞虎觊觎呢?抬头看看夜幕渐渐降临的天宇,孟天澜只觉自己在对人心和世事的洞察上,确实还不如一个普通人。
翻身下马,孟天澜低声对那带路的衙役交代了两句,然后独自一人快步赶回刑部。来到门外时,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情形,确信无人注意后,才悄然翻墙进入刑部府衙,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府衙内一片朦胧,孟天澜选了个位置较高的屋檐,然后把身子隐在那屋檐阴影中。从这个位置能看到整个刑部府衙,任何人要进来,无论从大门还是从围墙,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远处开始传来初更的梆子声了,就在这时,一个鬼魅般的影子从墙外翻进了府衙后院。孟天澜暗赞这时机选择的巧妙,利用梆子声掩饰行动时衣袂带起的风声,这是夜行高手才懂的窍门。只见那道黑影进了府衙后几乎没作停顿,便直扑后院一侧的厢房,一看他对这府衙如此熟悉,孟天澜立刻就能肯定那就是柳如风。
孟天澜正犹豫着是不是追上去看看时,那黑影已从那厢房中出来,径自奔向围墙,然后翻墙而出,显然他要的东西已经得手。孟天澜这才注意到,他方才进去的那处厢房,乃是刑部存放机密档案的所在,平日里一直窗门紧锁,难得有人光顾。
眼看那黑影悄然出了府衙,孟天澜不再犹豫,立刻尾随着追了上去,不过心中有些好奇,也不忙就追上去,只悄悄尾随着他的身影,一路跟踪。最后跟着他在北城一处富丽堂皇的府邸外停下来。只见那人来到这里后,并没有翻墙而入,而是先在门外整了整衣衫,这才敲响了那府邸上的兽环。只敲得三下,厚重的大门便悄然开了道缝隙,一个提着灯笼的老家人隐在门里,举灯照了照外面的来人,这才低声道:“柳先生请进,我家主人已等候先生多时了。”
直到二人消失在门里,大门也重新关必,孟天澜仍没想起这是哪位大员的府邸。按理以刑部密捕对北京城所有朝中重臣的了解,孟天澜不该记不得这府邸的主人,但他回忆再三,却还是始终想不起来。
见府邸外又恢复了原来的肃穆和静谧,孟天澜犹豫了一下,还是悄然来到那府邸外,轻盈地翻墙而入,稍稍观察了一下里面的情形,便望远处那盏移动的灯笼追了上去。
五、 天机变
“汪公公在上,小人柳如风叩见公公!”乍然听到书房内柳如风的禀报声,差点把孟天澜惊得从书房外的屋檐上摔落下来。柳如风声音刚落,便听到一个公鸭般的嗓子用阴阳莫辩的腔调说了声:“起来吧,咱们是同乡,不必如此多礼。”
“谢公公!”随着衣衫的响动,柳如风显然是站了起来。屋檐上的孟天澜这才稍稍推开一片青瓦,从瓦缝中刚好能看到书房内那个面色干瘦蜡黄的年老太监,只见他正半闭着眼,信手把玩着手中两颗硕大无朋的玉珠,静默半晌,才拖着嗓子懒懒问:“今儿个你送咱家四十万两银子的重礼,便只是为了见咱家一面?”
听到这话孟天澜又是一惊,猛然省悟那四十万两的银票最终是送到这老太监手里,听柳如风称他为汪公公,孟天澜向来对太监没什么好感,也不太了解这些皇上身边行走的阉臣,一时竟没想起这汪公公是谁。
“回公公话,那点银子只是小人一点微不足道的孝敬,真正的礼物在这里。”柳如风说着双手捧上一本厚厚的册子,恭恭敬敬地递到那汪公公面前,那老太监接过来信手翻了翻,有些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乍然看到那册子,孟天澜心中的震惊超过了初闻漕银大盗是柳如风这事实,那册子孟天澜见过两回,那是刑部铁血密捕的花名密册,除了在京的这些已经半公开身份的密捕,还记载了埋伏于各州、府、县,乃至一些黑道帮会里的卧底密捕的化名和真实身份,这是刑部花了几十年心血建立起来的、覆盖全国的情报网,这是整个铁血密捕组织的精英所在!
“回公公话!”柳如风的回答果然证实了孟天澜的猜想,“这是刑部所有铁血密捕的花名密册,小人现在把它献给公公,是想率所有兄弟投到公公门下,为公公效命!”
“为咱家效命?”那老太监鼻孔里轻嗤一声,合上密册扔到桌上,不屑地道,“咱家记得你现在正被锦衣卫通缉吧?还有刑部,上次弹劾状得罪了东厂,以后你们这些密捕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吧?你送咱家四十万两银子的重礼,就是要咱家出手救你们吧?为咱家效命?早干什么去了?”
“公公恕罪!”一听那老太监言语不悦,柳如风忙一跪到地,不住叩首道,“公公所言极是,柳如风危急之时才想到投在公公门下,实在是罪该万死!”
那老太监面色稍霁,任柳如风磕了七八个头后,才淡淡道:“起来吧,你那点花花肠子,别在咱家面前卖弄,要咱家救你们,直说不得了,别尽跟咱家打花腔。”
“谢公公!公公教训得是!”柳如风又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来,恭敬地垂手而立。见那汪公公又开始翻动密册,柳如风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小人想率所有密捕投在公公门下,除了要公公庇护外,也是想替公公跑腿办事,做些公公不便出面的粗活。”
说到这柳如风顿了顿,偷眼打量那老太监神色,见他神情不变,柳如风才大着胆子继续道:“想公公与那东厂厂公同为大内司礼太监,都是皇上器重的内官,而公公你更得皇上亲近。只因那东厂厂公有整个东厂为其效命,因此在朝臣和百姓眼里,就只有东厂厂公,而没有你汪公公,小人也是替公公不值啊!”
那老太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么一说也还有几分道理,瞧你这聪明劲儿,要是咱家有你这么样一个儿子就好了。”
柳如风面露喜色,忙再次跪倒在地,叩首道:“公公在上,若是公公不嫌弃,就收下柳如风这个干儿子吧!”
“嗯!”那老太监鼻孔里满意地哼了一声,微微点头道,“你这个名动京城的刑部高手,铁血密捕中的元老人物,拜咱家一个阉人为父,会不会委屈了你?”
“干爹在上!请受孩儿一拜!能拜在干爹门下,那是孩儿的荣幸,孩儿求之不得。就只怕干爹嫌弃孩儿粗鄙愚笨,不堪大用,孩儿岂会感到委屈?”柳如风说着连连叩首,脸上喜悦之色不似作伪。那老太监见状满意地点点头,抬手示意道:“起来说话吧,这对玉珠乃皇上所赐,咱家也把玩多年,也算是件贴身的物事儿,今儿个便赏了你做个见面礼吧!”
柳如风赶紧双手接过那太监手中的玉珠,再次拜倒谢恩,然后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那神情便如身怀圣物一般。那太监不再理会柳如风,转而细细翻看手中那密捕名册,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如何保证这许多汉子都忠心拜在咱家门下,为咱家效命呢?”
柳如风忙道:“小人目前在所有密捕中资历最老,威望也最高,只要由我出面晓以利害,兄弟们定不会有异议。”
“嗯,皇上那里由咱家去说,你那些兄弟就由你去说明,只要大家忠心跟我办事儿,咱家定不会让大家再受委屈。”那老太监话音刚落,门外陡然响起一声大喝:“我有异议!”
柳如风忙回过头,正好看到一脸激愤的孟天澜推门大步进来。进门后他也不向那太监行礼,只瞪着柳如风痛心疾首地质问:“四哥,你拜谁为爹兄弟管不着,但刑部数百个铁血男儿的命运,你就这样双手交到一个阉人手里?你有没有问过他们?”
听到“阉人”二字,那老太监脸上拂然不悦,看看一脸激愤的孟天澜,再看看一脸尴尬的柳如风,那太监猛然把密册往书桌上一扔,冷冷道:“看来你们兄弟之间还没达成共识,咱家先行告退,等你们商量好了再来见咱家。”说完拂袖而起,转身进了内堂。
书房中就只剩下柳如风和孟天澜二人,一时寂静得有些渗人,柳如风脸上神情渐渐正常了些,二人默然相对半晌,柳如风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柔声道:“兄弟,为兄不是那种贪财之人,更不是贪慕权贵,我只是想为刑部这些弟兄们找一个可以依靠的靠山,难道你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咱们多年兄弟,你还信不过我?”
孟天澜嘿嘿冷笑道:“你苦心孤诣劫夺漕银,四十万两银子就只为讨这阉人一点欢心。用调虎离山计调开刑部所有人手,悍然盗窃刑部密册,把所有兄弟的命运就这样交到一个阉人手里,你是不是为自己我不知道,但你这样做,便不再是我兄弟!”
“阉人怎么哪?”柳如风一脸通红,愤然道,“皇上宠幸近臣,咱们身份低微,没机会讨皇上的欢心,便只有讨他身边人的欢心,不然就别想在这北京城活下去。前不久孙大人和萧御使弹劾东厂,证据何等确凿,言词何等犀利,但最终还是败在东厂厂公手里,就因为那东厂阉贼有机会接近皇上,可以随时在皇上身边进谗。如今刑部得罪了东厂,遭其报复只在早晚,我不忍心看着众多兄弟最后冤死东厂大狱,就只有出次下策,为大家寻一个可以和东厂厂公抗衡的靠山。我劫夺漕银,一两也没落入自己腰包,我拜汪公公为干爹,并没有让兄弟们跟我一起受委屈,我这样做究竟有什么错?”
孟天澜无言以对,只觉这一切完全超出了自己所能理解的范畴。默然半晌,最后黯然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我也完全不能理解你所说的这些勾当。我只知道你劫夺漕银、盗窃刑部密册,全是十恶不赦的死罪,我是刑部密捕,我只记得自己的职责,便是要拘捕你这样的罪犯。你先交还那密册,它决不能落在任何不相干的人手里!”
柳如风神情凄苦,涩声问:“你真要与我如此决绝?”
孟天澜神情复杂地望着这个昔日最尊敬的兄长,静默了足有盏茶功夫,最后哑着嗓子道:“四哥,我孟天澜并不是个不知变通的迂腐之人,我可以与你一同劫夺孙大人尸骨,也可以全然不顾刑部或东厂、锦衣卫对你的通缉,但我不能容你损害到国家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