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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汾揉揉脑门儿嘿嘿笑着,跟在玄凌身后走了出去,他知道接下来,自然有人收拾里面的局面,已经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只是走了一会儿,玄汾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皇……皇兄……”
“怎么了?”玄凌并没有回头,“可是怕朕杀了老六么?”
玄汾低着头不敢说话,只听玄凌轻哂一声,淡淡说:“如玄潞所言,朕自然是不在意玄清是怎么死的,可朕不能不在意事情的真相。玄清罪不至死,然而这些年他的所作所为来看,留着他也只是给皇考丢脸,给整个大周皇室丢脸。所以他不必死,可也必须死。”
玄汾以为引出玄潞来便可以结案,但玄凌却并没有到此结束的意思。他知道,玄潞一个被禁足到乾元初年的闲散宗室,父母双亡,身上也没有高爵可依,竟然能在紫奥城掀起这样大的风浪,若说没有人做内应,自然是不可能的。一想着玄潞一个废王庶子都能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兴风作浪,玄凌就不爽至极,说什么也要追查到底。玄潞倒也是条硬汉子,扔进天牢里怎么上刑他都只是冷笑,几天下来生生咬碎了几颗牙齿,也没有吐露一个字。玄汾奉旨审理了几天,心知再这么下去无非是得到玄潞的尸体而已,只好来向玄凌请罪。
玄凌听了玄汾的汇报,冷笑一声道:“早知道他是个嘴硬的,无碍,你带着月辉,易容去他府上把他媳妇接过来一并扔进慎刑司。剩下的,有月辉在,不怕玄潞不招。你这几日便替朕去解决玄潞的残党便是。”
玄汾听玄凌仔细吩咐,心口一个惊跳,不敢多说什么,领命而去。
林玉菁在家等了几日不见丈夫回来,早就心乱如麻,可惜她一个妇道人家,也知道家里再怎么泼辣耍狠,还是不能随便上大街抛头露脸,只能在家以泪洗面了不少日子。因此,玄汾拿了庆惠王姬的帖子,一下子就把林玉菁给骗到了天牢。
林玉菁按着玄汾的指示,穿了黑披风戴了昭君套覆面,七拐八弯得眼看都要转晕了,才看到了丈夫玄潞。林玉菁急得掀了昭君套就扑了过去,看着玄潞遍身伤痕血迹,心疼得眼泪簌簌就淌下来,还来不及说话,玄潞就已经急了,隔着牢门急切问道:
“你怎么来了?谁带你来的?可有人为难你,给你吃了闻了什么没?”
林玉菁忙道:“爷莫慌,是二姐着人带我来的!”
话音未落,去掉易容的月辉已经出现在牢门口,一挥手,身手的侍卫上前就架住林玉菁往外拖。林玉菁吓得花容失色,满口喊着玄潞的名字,只是一介女流气力上实在不敌男人,纵她奋力挣扎,还是被侍卫们毫不费力地拖了出去。玄潞不顾鲜血淋漓的十指,用力拍打着牢门,
“放开她!这一切与她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
月辉看都不看玄潞一眼,声音平淡,“钦犯的妻小也是钦犯,怎么能说没关系?不过要不是你嘴硬,她也少受这些苦楚!”
说着,月辉就阔步走了出去,她的声音却依旧传进了玄潞的耳中,“用刑!”
很快,玄潞就听到了重击声、女人的惨叫声,很快便是一个男人慌张的声音,“大人,犯……犯妇……见红了!怕……怕是有了身孕……要不要请郎中来……”
“这……”月辉的声音充满了踌躇,却迟迟不肯点头。听见外头这般光景,牢内的玄潞什么顾不上了,他用力举起腕上沉重的镣铐,用力在牢门上叩击,声音撕心裂肺一般,
“救救她!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玄凌看着月辉呈上来的供状,修长的手指轻击桌案,
“这小子倒是精,一直让侍卫易容成自己,朕这么些年也没有起过疑心,他为母报仇,倒也隐忍至今,只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一旁侍立的玄汾躬身道:“皇兄圣明烛照,纵然玄潞诡计多端,也瞒不过皇兄。”
“什么时候学得嘴这么甜了?”玄凌笑了笑,“林氏和其他人呢?”
“林氏按照皇兄的吩咐,别室安置。宋嵌已经收押,其母宋氏已然服毒自尽。小印子花萍等人仍在慎刑司听候皇兄处置。”
“唔,玄潞林氏择日赐死。宋嵌腰斩,其余杖毙。”玄凌干脆利落道。
“遵旨。”
“舒廉贵妃阮氏教子不严,有辱皇室,追夺贵妃封号,废为庶人,迁出妃陵。玄清畏罪自尽,但汾阳王这一支的爵位不能没有人承袭,以福滢长孙予沥为嗣,袭封镇国将军。”
予沥是福滢另一庶子的长子,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为人也算得上老实忠厚。接着,玄凌想了想,嘴角浮起一丝嘲讽,
“司晋杖责五十,逐出府去。其余玄清府中家人,近身服侍者发卖,余者遣散。”
玄凌又翻了翻供状,“剩下的么,一派胡言,不看也罢!”
玄汾知道玄凌语中的“司晋”指得是谁,心中微微一松,玄清到底和自己年纪相仿,多少也是有点手足之情的,他闹出这样天大的罪过来,能保住命就是好的了。至于剩下的么,皇兄不让自己经手,自己也乐得轻松。
庄和淑太妃已经年逾花甲,比太后朱宜修还要年长几岁,玄凌看着她苍老的脸颊,忽然想起,先帝时她也是很照顾自己的,那一声声饱含关切的“四殿下”中,大概也有几分真心吧。
“奉国中尉玄潞已经认罪,朕已经下旨三日后赐死。”
庄和淑太妃垂下的睫毛颤了颤,并没有言语。玄凌看了她很久,方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非贪弄权柄、心怀不轨罢了。”庄和淑太妃淡淡一笑,眼神锐利如刀,一点不见平日里小心谨慎的老实样儿。
“那也得太妃是这样的人。”
“是么?”庄和淑太妃微微抬起眼帘,颇有兴趣地问道:“皇上觉得老身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呢?”
“朕对太妃所知并不深,但朕知道,能养育出老九那样洒脱之人的母亲,不会是个贪权的。只是……”
“只是您低估了老身有多么憎恨阮嫣然。”庄和淑太妃接口道,见玄凌不置可否,她自嘲般笑了笑,继续道:
“皇上那时候还小,只怕早就忘记了您的五哥,我的孩儿了。”
“可是阮氏已经死了,太妃就不为老九着想么?”玄凌低头不语,先帝五皇子死的蹊跷,自己那时虽然年幼,却又怎么会一无所知!
一听玄凌提到玄汾,庄和淑太妃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汾儿是个好孩子,要是没有他,只怕先帝还在时我就无法克制自己,已经手刃阮嫣然为我的孩儿报仇雪恨了。可是,只有汾儿是不够的,我看着汾儿从襁褓中的小小婴儿长成如今这样的伟岸郎君,我心里就无法克制自己去想,若是我的孩儿还在,一定长得比汾儿还要高大聪慧,一定会领着汾儿骑马射箭,会是一个好哥哥!可是这一切,都因为阮嫣然,我全都看不到了!所以当我发现玄潞跟我有着共同的目标,我怎么能不助他!”
庄和淑太妃声音渐渐凛厉起来,她握着帕子抚着胸口,努力让自己平息下来。玄凌则微微皱起了眉头,当年的五皇子如果还在,谁知道后来的皇位竞争中又会鹿死谁手,今天端坐在皇位上的又是谁,都很难说了。玄凌心肠一硬,放冷了音调,
“所以太妃就要对阮氏母子下手么?”
“是!”庄和淑太妃昂首望向玄凌,目光中没有半点畏惧,“杀我的孩儿的人,我纵杀她千遍万遍犹嫌不足!!!只是汾儿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没有参与此事,还请皇上明察。”
玄凌闭上眼,神情有些疲惫,“先帝八子二女,成人的除了两位姐姐,便是我们兄弟五人。玄洵庸碌无为,玄济狷狭暴虐,玄清心怀怨怼,朕一直最疼爱和器重的便是老九。纵然太妃有天大的怨恨,为了保全老九的声名,朕实在不能不委屈太妃。请太妃见谅。”
说着玄凌起身便往殿外走,即使听见身后传来庄和淑太妃的恸哭声,他也没有停下脚步。
乾元二十一年的冬天匆匆过去,而庄和淑太妃并没有等到新春的爆竹声,她在腊月十四平静地离世。玄凌深感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出了正月便下旨,太妃有子者,年满五十可出宫由子抚养,但出宫后不再尊封。岐山王玄洵得知此事后,欢天喜地地谢恩,又急急安排人修缮王府,准备天气暖和的时候接母亲钦仁贵太妃出宫奉养。而顺陈太妃今年四十有二,虽然还得再等几年,到底有了个盼头。能够亲自奉养生母也多多少少冲淡了玄汾的悲痛和哀愁,现在只一心一意为养母服丧。太后和庄和太妃老姐妹一场,她遽尔离世,太后也感伤得很,连着缠绵病榻数日。玄凌亲在床前侍奉汤药之余,着实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三月,李长因年老出宫返乡,玄凌赐银千两以为盘费和养老之资,朱宜修和予泽也各有赏赐。李长在紫奥城待了快四十年,徒弟徒孙满地走,如今他要走,前来送行的却只有小厦子一个。李长知道,这都是去奉承新任的总管太监邹端去了。看着小厦子有些红肿的双眼,李长笑着照他后脑勺儿就是一巴掌,
“小孽畜,师父这是回乡养老享清福呢!天大的喜事,你就知道嚎丧!”
小厦子也不躲,乖乖受了李长的巴掌,又跪下结结实实给李长磕了三个头,
“徒儿祝师父贵体康健,长寿千年!”
李长虽然自己巴掌拍得勤,但如今要离别了,又心疼起徒弟了,忙不迭扶了小厦子起来,口中犹婆婆妈妈道:
“知道你惦记师父,可如今再怎么是三月里,地下也凉,动不动就跪下的,仔细夜里腿又抽抽!”
师徒两人絮絮叨叨废了半天话,李长看着时日也不早了,便打发小厦子回去,
“你还有慎刑司的差使,快快回去吧。”
一听李长提到慎刑司,小厦子有些不敢看师父的眼睛,但还是问出了口,
“是徒儿没出息,丢了师父的脸……”
李长叹了口气,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小厦子放着御前正一品总管太监的美差不要,突然请旨去慎刑司。只是这徒儿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他看上去小心谨慎,骨子里却是个犟得像头牛一样的主儿,谁又拦得住他呢。李长深吸一口气,哼了一声,故作羞恼言道:
“知道自己个儿没出息,就好好办差!别让师父离了宫,还有人指着说,瞧那个办不好差、讨不了主子欢心的奴才就是原来的李大总管的徒弟!”
说道这里,李长又放软了语调,“好好办差准没错儿的,日后你得了闲儿到了永州,记得来找师父,师父买好吃的给你。”
小厦子送走了李长,方回到慎刑司。手下几个小太监谄笑着迎上来,又是揉肩又是捶腿的。小厦子也只是笑笑,自去找郎中黄大泉。简单谈了几句之后,小厦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见桌上摆着不少礼物,随口问道:
“这是谁送来的?”
“回公公话,仪元殿邹总管差人送来的,说是前儿公公贺礼的回礼,还说改日要亲自来谢谢公公。”
小厦子嗯了一声,邹端也算个好相处的人,他欠了自己这样的人情,以后也许还用得着。
晚间,小厦子带着四个小太监去了慎刑司的地牢,地牢的最深处藏着不少犯人,当然还有不少尸骨。小厦子行至一间牢房,从腰上接下钥匙开了牢门,里面蜷缩着一个女人。
“动手吧!”小厦子脸上的和气良善消失得干干净净,双眼中满是阴狠怨毒。
一个时辰以后,小厦子带着一行人走出地牢,递了个纸包与门口的看守,道:“把这个混进水里给她灌下去。小心看管,莫让她死了,咱家后儿再来。”
看守点头哈腰地应下,恭恭敬敬送了小厦子等人出去。小厦子一言不发,一步一步走在夜路上,荣华富贵、能不能出宫已经不重要了,娘亲和妹妹就那样死了,自己能做的只有让那个女人尝到百倍千倍的痛苦!抬头看了看慎刑司上方黑漆漆的天空,小厦子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的灵魂早就比这夜空还黑了,纵然死后下了炼狱受苦也是该的,但是现在,自己心里只想复仇,也只有复仇。
三月十二,太子妃钟璇诞下一女。虽然是女儿,却是玄凌孙辈里的头一个,玄凌自然欢喜得合不拢嘴,孩子洗三的时候就令封了王姬,赐号寿昌。钟璇眼见着公公婆婆丈夫都对女儿疼爱有加,心里稍微舒了一口气,打起精神好好调养身体,想着下一胎一定生个儿子。
待到寿昌满月的时候,玄凌和朱宜修一起带了孙女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虽然心中暗暗为太子妃没能一举得男而有些遗憾,但重孙女一进怀里立马就满口“心肝”、“肉”的,一刻也舍不得放下。玄凌趁势请太后为寿昌赐名,太后知道这是儿子的一片孝心,凝神想了片刻,为重孙女定了伯媛为小字。一家人正亲亲热热说着话儿,太后宫里的竹语进来报说,江陵王妃卢氏传出了身孕。太后、玄凌、朱宜修听闻这个好消息更是觉得喜出望外,除了该有的赏赐之外,太后还指了孙竹息亲自去看顾。各方的关注化为巨大的压力压在卢从洁头上,她顿时不知该如何自处。好在予湉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