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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透了,安然他们才回到家里,王氏早命人点起灯笼,在门口等着。见了马车回来,王氏也顾不上矜持,忙忙地迎上来,掀开帘子,急喊着:“安然,安然。”
这急切又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安然鼻子不禁一酸,想着自己还和王氏置气,实在不应该。人也就探出身子,弱弱地喊了一句:“娘。”
听着安然的声音,王氏才略略放了心,就要伸手扶着安然下来。
展尘从车辕前跳下来,赶到马车边,对王氏说道:“夫人,姑娘脚伤着了,不能自己下车,还是找人把她搀下来吧。”
王氏听得安然受伤了,才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哑声问着:“伤得重不重?安然,快跟娘说说。”
看着王氏焦灼紧张的样子,安然再也过意不去,眼圈儿红了,哽着声儿道:“娘,我没事,只是崴了脚了,歇几天就好了。”
月朵靠上来,和王氏一边一个扶了,安然一只脚点地,一蹦一跳地往屋内走去。
第三十章 养伤
安然一瘸一拐地被人搀进屋里,靠在床上坐着。王氏小心地给她脱了白色的布袜子,想看看到底怎么样。哪知这一动弹,就让安然疼得“丝丝”直冒冷气。
王氏忙托着她的脚仔细看了,只见脚踝处青紫肿大,纤细的足弯现在肿得已是碗口来粗。眼见着王氏拿着帕子揩抹眼泪,安然忙说道:“娘,我已经好多了,这脱了臼的地儿,已经让展尘给接好了。再休养两日就好利索了。您就别担心了。”
到底是自己的心头肉,安然虽然极力宽慰着王氏,王氏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一边哽咽着数落安然:“你这孩子,做什么事儿都冲动,天都那么晚了,还跑到山上去,幸亏我让展尘跟了上去,否则,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儿呢。”
安然听着王氏的埋怨,知道她心里是担忧自己才这样的。想想也是,要是当时不和王氏赌气,换一个时候儿去,也许不会碰上这样的事。只是现在已经这样了,说再多的也没用了。
王氏淌了一会儿泪,才想起来,要找点烧酒给安然洗洗脚,这样肿消得快。只是家里除了李叔一个男人,还有展尘就是新来的了。李叔平日里滴酒不沾,哪来的酒呢?
抱香男人倒好这个,不过现在人家带着老婆孩子都回村子里了。又是极黑的夜,离村子也有好几里路,上哪儿找烧酒呢?
王氏急得在屋里直搓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
安然瞧见王氏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问道:“娘,你才刚儿还担心我的脚来着,这会子又急什么?”
“哎呀,娘这不是想找些烧酒给你烫烫脚吗?”王氏为人胆小懦弱,遇起事来,又没了主意,一着急上火的,就好发个小脾气。
安然早就熟稔了自己母亲的这些特性,于是笑道:“娘,看把你急的,多大的事儿呀?没有了烧酒用其他的也可以啊。”
“其他的有什么能用的?”王氏虽然不信,但眼睛还是一亮。安然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笑道:“娘,亏了您还是种过菊花的呢,怎么就不知道菊花的效用呢?这菊花若是用来烫脚,也能消肿呢!这野生的更好呢。”
王氏这才知道,原来看似不起眼的花儿,还有这么多的用处,顿时一喜,忙找着安然装野菊花的布口袋,抓出一笊篱,让月朵去淘洗干净了,熬水给安然洗脚。
安然看着四个口袋,忙和王氏说道:“娘,这些花得赶紧倒出来,淘洗干净了好晾上,若是捂一夜,怕就不新鲜了。”
王氏站在床边,用指头戳了安然额头一下:“你呀,总有操不完的心,这些事交给月朵来做好了,你就给我安安心心地养着吧,等好了再弄这些。”
“哎,”安然长叹了一口气,笑道:“娘啊,您以为我不想歇着吗?可是我能歇着吗?”
王氏听安然说这些,不知该怎么接话了,良久才道:“你好歹也是罗家的女儿,整日里抛头露面的也不是个事儿。眼看着要及笄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着了。”
“罗家的女儿?”安然冷哼了一声,“娘,这么多年来,您怎么还相信这个?若是当初我落水死了,如今还有罗家的女儿这一说吗?我又不是罗家的千金小姐,而是一个被遗弃在外的孩子,对她们来说,我就是多余的。若是我不想方设法的赚些银子,我们这么几个人,这几年还能够过得如此滋润吗?”
安然的一番话说得王氏哑口无言,好半天,她才呐呐地说着:“你终归还是他的女儿呀。”
安然见王氏伤感,不忍再说些让她难过的话,于是缓了缓神,拉着王氏的手道:“娘,好了,别放在心上了。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可这个世道,若是我们自个儿不争口气,还有谁能帮我们一把呢?娘说是不是这个理?娘嫌我在外头抛头露面的,那我以后少出去就是了。”
安然体贴懂事的话,让王氏心里欣慰了不少,于是娘儿两个互相依偎着,坐在床头上又说了好些体己话。夜色深了,王氏才恋恋地回屋里歇了。
自从安然过了十岁之后,就自个儿一屋睡了。看着王氏日渐佝偻的背影,安然心里叹息了一声:“娘啊,您这辈子太苦了,女儿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您后半生能富富足足地过完。我知道,这么多年,您心里还是放不下爹爹。可是,若是爹爹心里还有我们,为什么不来接我们回府?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从没来看过我们一眼?”
想着想着,安然就为自己的娘不值,可是也没法子,这个世道,女人的命运不就是这样的吗?不知道等以后自己长大了会怎样?正想得出神的时候,月朵端来了滚烫的熬菊花的水。
安然也不忙下脚,歪在床上等着水凉。又吩咐月朵,把菊花口袋拎到厨房里淘洗着,一匾一匾的晾上了,方才放了心。
把脚泡在盆里,一股麻凉的感觉传来,安然舒服地闭了闭眼,看着月朵收拾好了,就让她下去歇着了,一个人百无聊赖地,靠在床头上想着开茶馆的事儿,不知不觉地就迷糊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窗外不知名的虫儿“唧唧”叫着。安然朦胧地睁了睁眼,这才发现屋内已是漆黑一片,想必灯里的油都点干了吧。感觉到浑身冰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脚还泡在盆里。
怪不得觉着冷呢,原来自己竟靠在这儿睡着了。安然苦笑了一下,从盆里拿出了脚,在床边的架子上摸索着一块干的软布,胡乱擦了,就想挪上床睡觉。
刚动弹了一下,只觉脚踝处一阵疼痛传来,让她吃力地倚在了床头上。
正想歇一歇,憋着一口气儿上去的时候,只听窗外传来“嗤”的一声,吓得安然一个激灵,凝神聚目四下乱找。极黑的夜里,恍惚觉得窗户上趴了一个人影。
安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努力睁大了眼睛看去,却什么都看不清。只是刚才的那个声音,安然确信自己一点儿都没听差,那明明就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暗夜里,安然屏住气,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不知道窗外的人是谁,会不会跳进屋里。
为了以防万一,安然悄悄地把手伸到了枕头底下,那儿有一把王氏经常做针线用的小剪刀。安然时常拿它来修指甲,为了便宜,就放在了枕头底下。
第三十一章 夜色
安然手里紧紧地捏着剪刀的柄,全身戒备地望着窗外。好一阵子,窗外并没有声音,正在安然疑惑自己是否听错了的时候,就听窗户“吱呀吱呀”一点一点地被打开了。
安然明明记得,月朵临出去前就关好了门窗,这时候却开了,只能说是刚才自己并没听错,窗外确实有人在窥视着自己。
一颗刚要松下来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里,安然捏着剪刀柄的手心里全是汗,浑身的毛孔也乍开了。想要呼喊,又怕那人“狗急跳墙”,一下子从窗户外翻了进来,对自己不利。
眼睁睁地看那窗户越推越大,一个黑影猛地跳了进来,安然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近了。
男子的气息越来越浓,安然屏住了呼吸,直等那人靠前,就用手里的剪刀扎他个有去无回。可是那人很奇怪,往前走了几步,却站在那里,再也不走了。
安然心里大骇,不知道这人到底要干什么,也不敢出声,怕他看清了自己的位置。
谁知那人站了一会,却嘿嘿地笑了,这一笑,直把安然吓得毛骨悚然。正在她恐惧得快要昏过去的时候,只见黑夜里爆出“啪啪”的两声,接着屋内就亮起了昏暗的光来。原来是那人打着了怀里的火折子。
安然就着这暗光,费力地睁大了眼,模糊地看见面前的这个男人像是展尘。
那个貌似展尘的人,在屋内转了一圈,找着了一根红色的小蜡点着了,然后手持着放在安然床头的柜上,安然这才明明白白地看清了眼前这个肆无忌惮的男人,真的是展尘!
真是可恶至极!他竟这么大的胆子,夜半翻窗,来到一个黄花女子的闺房不说,还把自己吓了个半死,他究竟意欲何为?
安然摇了摇手中明晃晃的剪刀,盯着展尘那张超凡脱俗的脸,咬牙切齿地说道:“姓展的,你简直是欺人太甚!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了,我手中的这把剪刀就要见血了。”
展尘大喇喇地拉过一张楠木交椅,坐在安然对面,笑嘻嘻地说道:“胆小鬼,就这么点动静,把你吓成这样?真是个兔子胆儿!”
安然不理会他的调笑,只是紧盯着他的眼睛,嘴唇紧紧地抿着,一句话都不说。烛光映着她的脸,一片潮红,只是她可不是在一个男子面前羞得这个样子,而是被这个人气得。
展尘见安然认了真,也不再做那嬉皮笑脸的样子了,一手就去托了安然的那只伤脚,一手就往怀里掏去。
安然见状,急忙躲闪,无奈他手抓得死死的,这一扯,却使得自己的脚踝更疼了。安然连气带急,又加脚被一个夜半翻窗、还算不上熟悉的男人握在手里,不由情急失措,大哭起来。
展尘来了这几天,从没见过安然这么柔弱的一面,见她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急得搓着手,不知道怎么好。看他那样子,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一个女孩儿,只是不停地说道:“是我不好,你别哭,别哭,好吗?”
安然不理不睬,只哭自个儿的。展尘没了法子,见她满脸都是泪,就蹲了下来,一只手轻轻地,想触又不敢触,终于忍不住还是触上了她的面颊,用指腹轻柔地抹去她眼角的泪。
安然正哭得热闹,没成想,展尘竟会蹲在她面前,用手擦去她腮边的泪,不由也愣了,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半天,安然才嘟囔着说道:“谁让你给我擦眼泪的?你要是今晚不说清楚,为什么要翻窗户进来,我就哭个不停。反正你这样就是欺负我,就是把我的名声儿败坏了,我还怎么有脸见人哪?”
安然一连串的问题,倒让展尘轻松了不少,原来她哭,是因为这个啊。于是他拉开安然捂着脸,正准备再哭的手,语调儿也是出奇地柔和:“你先别哭,等我说给你听好吗?”
见安然睁着一双水润的明眸,他继续说下去,只是不免有些结结巴巴的。
“我只是想偷偷看看你的脚好些了没有,没想到在窗外看到你歪在床边,就想进来把你放好,再给你的脚敷一些药,这样好的快些。”
说着晃了晃自己的手,安然看清了,他的手里有一个碧绿的小瓷瓶,看样子装着他说的药。
安然听了这些,心里好过多了,只是想想他翻窗的行径,他把自己吓得半死的举动,不由又来了火,低声怒吼着:“你就不能敲门,从门外进来吗?为什么非要翻窗户?再说了,你想送药,早干什么去了?”
几句话堵得展尘低了头,半天才道:“我怕敲门让你娘或其他的人听见,这样对你不好。本来早就想把这药给你的,只是大半晚上的,你身边都有人,我怎好上前?直到她们都睡下了,我才敢出来,没想到在窗外,就看到你歪在床边的样子,所以才觉得好笑。我怕别人听到,也不敢在外头说话,只好跳了进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安然总算明白了,只是她依然嘴硬着说了句:“难道你这样进来,对我就好了吗?半夜三更的,你一个男子闯入我的房里,这要是传了出去,我就没法做人了。不管你怎么说,我是活不下去了,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展尘慢慢地站起身子,手托着下巴站在那儿,静静地思索着,一会儿,他又重新蹲下来,一手执了安然的手,深情款款地说道:“你不是还未及笄吗?等你及笄了,我就娶你。”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安然愣住了,自己说的话,难道让他以为,自己以后嫁不出去了吗?
就算嫁不出去,也不一定就得嫁给他啊?还要等到及笄,那才多大啊?妈呀,难道古人都是这样自作多情的吗?
不行,可得和他说明白了,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