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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那几个月,农场主纽康伯总是把马圈养在那块草地上。不,他从来都不割那块草地,因为(什么农场或者植物学上的细节,哈丽雅特没能听明白)。不,纽康伯先生并不经常到那儿去,不,他的帮工也不过去,因为这块草地和他别的土地离得很远(接着是一段冗长的历史细节,介绍那一带的土地分配和租赁规则,哈丽雅特完全听不懂)。不过他们不需要去喂马,也不用去给马供应水,因为那里有条溪流(一大堆解释,还掺杂着辩驳,杰姆反驳说,那条溪流最先是在他的祖父那个时代开始存在的,格伦费尔先生在德雷克的灌木林那里挖池塘之前就有),星期五早晨看到那只小母马乱跑的不是纽康伯先生,是贝茜·特维家的小儿子,他过来告诉杰姆的叔叔乔治,然后和另外一个人一起把它逮住了,当时它瘸得很厉害,纽康伯先生早就应该把那个豁口补好(又一桩逸闻趣事,最后他说:“上帝啊!连老牧师都会笑出来,肯定的!”)。
在那之后,两个探索者回到了威利伍康伯,得知尸体还没有找到,不过昂佩尔蒂侦探说他已经知道了尸体可能出现的地方。接着是晚饭,跳舞,然后去入睡了。
第十七章 钱的证据
噢!她神圣的战利品,我魂牵梦萦的:达克特金币①之女。——《碎片》
星期三,六月二十四日出于对自己自封职责的忠诚,第二天早晨哈丽雅特去找了威尔顿夫人。把亨利撇到一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作为一个深情的儿子,他似乎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和母亲牢牢拴在一起。哈丽雅特灵机一动,提议说要跟威尔顿夫人去试试辉煌大酒店的土耳其浴。这一招把亨利死死将住了,他没再打扰她们,嘟囔着说自己可以去剪个头发。
当她们两个人在高温浴室里放松自己的时候,威尔顿夫人的话匣①达克特金币是中世纪欧洲各国流通的一种货币。
子很容易被打开。哈丽雅特只需要一点点谈话技巧,避免露出审讯的样子。在案件的侦破过程中,不可能有比她更无辜的受害者,事实也证明了哈丽雅特的推断。
威尔顿夫人是一个富有的啤酒制造商的独生女,父亲留下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遗产给她。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父母就离她远去了。她住在亨廷登郡一个叫圣伊维斯的小镇上,被一个虔诚信奉新教的姑妈养大。有个叫乔治·威尔顿的家伙向她求婚,他是一个富有的农场主,在伊利岛的勒姆赫斯特拥有可观的土地和财产。十八岁的时候,她和他结婚了,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摆脱她的姑妈。那位刻板的女士并没有反对这桩婚姻——尽管那人不是最佳的选择,她的反对也是合理的——但她在此事上展现了出众的商业头脑,坚持让她的侄女把财产好好保管起来,绝不让威尔顿触及。公正地说,威尔顿对那些财产并没有贪心。他似乎是个很诚实、很清醒也很勤勉的男人,勤勤恳恳地料理自己的农场,并做得很好。据哈丽雅特所知,除了在婚姻生活上不怎么浪漫之外,他几乎没有别的缺点。
亨利是那段婚姻带来的唯一的孩子,从他出生开始,他们就决定要他追随父业。老威尔顿在这件事上采取的态度很是刻板老套。他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在悠闲中长大,或者忘了人生正当的目标。他是个农场主的儿子,那他也应该是个农场主。尽管威尔顿夫人常常争论说,应该把孩子培养成有知识的专业人才,但老威尔顿很固执,而威尔顿夫人最后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想法也许是对的。亨利对其他任何事都愚蠢,只有在空旷的农地上才能显示出一点灵气;问题在于即使他在这方面有点才能,他也不专心去做,却更喜欢追逐姑娘们或者是赛马,把他的活都丢给父亲或者其他的雇工来干。在老威尔顿去世之前,亨利和他的母亲之间已经有一些矛盾了,后来则变得更加不可调和。
老农场主死的时候亨利二十五岁。父亲把所有的土地和财产都留给了儿子,他知道妻子也会同意他这样做的。显而易见,亨利的管理让农场开始江河日下。本来农场主的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想让作物繁茂的话,就越来越需要管理人的监督;但亨利施加的监督和管理却越来越少。比如在育马这一项上,因为购买时判断力的不足以及繁育方法的不当,结果并不好。这个时候,威尔顿夫人离开了农场——她一直就不喜欢农场——从此之后在各种海水浴场过着轻松的生活。亨利好几次向她借钱,也都得到了借款;但威尔顿夫人坚决不肯把她的财产转让给他,而且即使她想这么做,她的托管人现在已经死了,财产也不能再转让——她还是从那个信奉新教的姑妈那里学了几招的。最后,她发现亨利和邻村一个旅馆老板的妻子有染,就和他大吵了一顿。从那以后,他就不怎么和她联系了。不过她知道,他和旅馆老板妻子的私通已经结束了,而在今年的二月份,她告诉他,她要和亚历克西斯结婚。亨利到威利伍康伯来,在这里住了一个周末,见到了亚历克西斯,并告诉他,自己对这件事完全不赞成。这当然不会改善他和母亲之间的关系,直到亚历克西斯死去之前,他们的关系都非常紧张。亚历克西斯的死让这个孤独的女人非常渴望亲人的安慰。亨利来了,说他对自己从前的任性非常后悔,希望能得到原谅。她知道,不管怎样他还是她挚爱的儿子。
哈丽雅特向她提起拉法兰克夫人的猜测,说亚历克西斯的自杀是因为某个未知的重要生意失败了。威尔顿夫人对这个猜测报以了嗤笑。
“亲爱的,生意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呢?保罗很清楚地知道,我们就要结婚了,我会把我的钱都留给他——当然了除了给亨利的那些之外。当然,按常理来说,亨利应该继承所有的财产,我想他得知我结婚的消息时是有些失望的。但你要知道,他如果有这样的感觉,那是不对的。他的父亲已经留给他一笔丰厚的财产,而且一直叮嘱他,不要想着从我这里得到财产。不管怎样,我丈夫去世的时候我还很年轻,而且乔治——像我一直说的,他是个心肠很好的男人——经常说我完全有权利来支配我父亲的遗产,如果我愿意的话也应该再嫁。再说我已经借给亨利很多钱了,他从来都没还给过我。我对亨利说,从我跟亚历克西斯订婚的那一刻起,我就把所有借给他的东西当做是免费的礼物了,并会立下遗嘱,给他留下三万英镑的终生权益,如果他有孩子的话,这些财产就是留给他孩子的。如果他没有孩子,而保罗又活得比亨利长,那这些钱还是要还给保罗的,因为保罗是他们两个人中比较年轻的那个。”
“你打算把其他所有的钱都留给亚历克西斯吗?”
“为什么不呢,我亲爱的?我不会再有孩子了。但保罗并不喜欢我的打算,他曾说,这个计划很善良又很愚蠢,我那样做的话,如果他丢下我一个人跑了,我该怎么办?不,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当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会把三万英镑移交给保罗。当然,这些钱绝对是他的了,我不希望我的丈夫想投资的时候还要来找我批准。然后,我死的时候,亨利可以得到另外三万英镑,他和我的债务也都清了。保罗会接受剩下所有的钱,那总共会是十万英镑,其中包括他已经有的三万英镑。因为你要知道,保罗可能会再次结婚,建立一个家庭,那他就需要钱了。我并不觉得这个安排有什么不合理的,你呢?”
哈丽雅特觉得这样的安排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她留给她唯一的儿子的遗产只是三万英镑的终生权益,这还得看他的继父活多长时间。她还把总数有这笔钱三倍的钱都交给他的继父来控制。那么会有这种可能性存在,假设他的继父娶了新妻子,那么继父和他新妻子的孩子都比他的地位要高得多。不过,威尔顿夫人的钱总归是她的钱,她那甘愿拱手相奉每一个便士的愚蠢,和亚历克西斯没有任何关系。这时,威尔顿夫人一个细微的面部表情让哈丽雅特惊醒了过来。
“我想你已经表达了你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她并没有表明自己的看法,“如果你的儿子真那么喜欢浪费钱的话,也许只拥有一个终生权益对他是件好事。不管怎样,他都能有所依靠,我想你现在的遗嘱里也一定有很好的安排。”
“噢,是的,”威尔顿夫人说,“至少,终生权益有那样的好处。老实说,我在遗嘱的问题上有些怠慢,还没有立新遗嘱呢。我现在的健康状况一直很好——但当然,遗嘱总是要写的。你知道人总是能拖就拖。”
哈丽雅特想,这说法真老套。如果脑子里盘算好的明智遗嘱最后都能得以实施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只会白白浪费遗产的继承人。她想,如果威尔顿夫人明天就死了,那亨利所能得到的遗产总和会超过十三万英镑。
“你要知道,”她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立新遗嘱的。就算是最年轻最健康的人也说不定哪天就离去了。”
“是的,是的,你说得太对了。但现在可怜的保罗死了,我感觉已经没有精力来处理这些事了。何况遗嘱只有在亨利结婚成家的情况下才会有点意义,但亨利说他没有结婚的打算,而且就算他结婚,最后也可能还是他先把所有的财产继承下来。现在已经没有别人了。亲爱的,我怕讲这些事会让你觉得无聊。你刚才问的是保罗的事,我已经跑题了,不应该罗唆自己那些造化弄人的私事。我刚才要说的是,保罗不可能为生意操心。他知道他马上就会有很多钱,而且,”威尔顿夫人很有道理地说,“没有本钱的话你也不可能做什么大生意,是不是?就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个股票经纪人说的那样,有钱才能生钱,而保罗不可能有那么多钱来做生意的本钱。我觉得他对生意也没有什么了解,他太浪漫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可怜的孩子。”
“也许,”哈丽雅特自言自语地说,“也许吧。但他或许能找到一个有钱的人来帮他。”她有一点点惊讶。“富有”是一个相对的词汇。她猜测威尔顿夫人一年的收入会有两千英镑,但如果她的财产投资得当——听她的口气似乎投资得还不错——那她应该有两倍于这个数字的收入才对。一个像亚历克西斯那样的穷人,完全可能为了十三万英镑而放弃自我的尊严。他到底有没有真正结婚的打算呢?
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他决心要抛弃这一切,离开这个国家,那么,能让他放弃比三百枚小金币闪耀得多的金色前景的,会是多么大的威胁或者诱惑呢?
还有亨利。就算要除掉遗产税,十三万英镑也十分可观,为了这个数目,或者比这更少的数目,都有人愿意去杀人。好在彼得勋爵已经决心要调查亨利了。这时,她注意到,威尔顿夫人开始讲话。
“安东尼先生的表情多奇怪啊,”威尔顿夫人说,“他似乎是个很好心的年轻人,但我觉得他精神不怎么好。昨天他跟我说起保罗的时候,口吻非常友善。他似乎对保罗有很深、很真挚的感情。”
“噢,安东尼!”哈丽雅特有些责难地想。然后她想起了他疯了的母亲和低能的弟弟,又加了一句,“可怜的安东尼!”想起他让她感到了一丝悲伤。“彼得勋爵把这些事都处理得很好,”她自己对自己嘟囔着,“他什么东西都不要。”她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彼得勋爵,但毫无疑问,关于财产的问题有些恼人。
与此同时,那位任性的贵族也没让自己闲着。他在警察局里缠着侦探。关于布莱特的报告已经出来了,根据他们的调查,他所说的故事已经被证实了。他也如约乘坐那班他们告知的火车,从斯汉普顿的一个寄居屋舍搬来威利伍康伯,现在在威利伍康伯一间廉价房里安静地住着。他没有见过任何陌生人,也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有逃跑的意图。之前一天,他被警察带去斯汉普顿,迈瑞威泽作证说前些日子,自己正是把那把恩迪科特的剃须刀卖给这个人的。在几个小时内,他们成功核对了他最近几个星期的动静:
五月二十八日从伦敦来到伊尔弗勒科姆。工作了四天,因为酗酒和不称职而被解雇。
六月二日到达斯汉普顿。去了迈瑞威泽理发店,并在那儿买了一把剃须刀。在镇上待了五天找工作(细节已证实)。
六月八日威利伍康伯。去了莫里顿的店,辉煌大酒店的理发店。被告知将来可能会有工作空缺。并被推荐去莱斯顿·霍伊的拉梅奇理发店面试。当天去了莱斯顿·霍伊,在拉梅奇接下了工作。
六月十五日从拉梅奇理发店被解雇——酗酒和不称职。回到威利伍康伯;被莫里顿告知工作已经有人做了(事实上并没有,但有人在电话里报告了他的坏名声)。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