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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一片被压瘪的可乐瓶盖子,那种一块钱一瓶的玻璃可乐瓶铁皮盖子,被砸得扁平,然后用刀在盖子上刻出一个桃心,中间还一笔一划地刻着我的名字:林小琳。同样的铁皮盖子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少说有十来斤,盛满了整个盒子,它们以一种坚硬的姿势展示出身上的桃心,林小琳三个字在阳光的反射下奕奕生辉,有种宛如镏金的质感。其中一部分盖子上已经生出或浅或深的斑斑锈渍,从生产日期上看,甚至能发现十年前的喷码标记。我把这些盖子一古脑倒了出来,地板上响起好听的金属撞击声音,数以千计的心型图案中我的名字在闪光,那种感觉真的像做梦一样。直到最后一枚盖子也落到了地上,我可以确认整个包裹里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十年前我跟陆曾仅仅有过一面之缘,难道他……
这份礼物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但毫无疑问,这是我所见过的最浪漫的生日礼物。原来在那些懵懂无知的岁月里,陆曾已经在暗恋我了,并且用这样的方式保存起来,这份礼物足足准备了十年。谁说陆曾死心眼,不懂浪漫的?
好想打电话给甘露分享这份快乐,刚拿起手机胸口却隐隐泛出痛楚,不,不应该用疼来形容,那只是因为我有心脏病,确切地说,这种痛应该称之为幸福的颤栗。服下一粒药丸让心跳不那么失控,我决定先打电话给陆曾,我要好好地谢谢他,给我这份绝世好礼。
“什么,可乐瓶盖……我没给你寄过那种东西,就算十年前我有钱喝可乐的话,也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我给你定了蛋糕,还有晚上一起去看电影,就这样吧,我很忙。”陆曾匆匆挂断了电话,他那边很嘈杂,有很多人。
不是陆曾?失望像一根锐利的针,把我刚刚膨胀的喜悦一下子戳破。
刚挂断电话,手机就响了,一个好听的男人声音蹿了出来:“小琳,收到礼物了吗?也许你已经忘了,十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曾一起喝过那种玻璃瓶汽水,那是你第一次喝可乐,你微笑的样子我现在都还记得。所以,这些年来我一想起你就会喝可乐,然后把瓶盖留着。”
“你是谁?”我忐忑着,不记得自己还认识这样一个人。
“我是甘泽,你忘了吗?我出国四年现在回来了,赶在你生日前回来了,我能请你吃晚饭吗?”那个声音里隐约透露着跟我一样的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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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泽,我在记忆里找到那个名字,四年了,我几乎忘了他。
甘泽小时候很胖,他的肚子比我的洗脸盆还大。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喜欢我,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后他就执着地对我示好,不时送些他为我挑选的衣服和他爱吃的零食,可我不喜欢他一身可以随时晃动的肥肉,也不能理解他一个小胖子男生为什么会喜欢我这样骨瘦如柴又沉默的小女生。但是,他父母是赞助我读高中念大学的人,作为受人的恩惠的对象,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给他难看的脸色,只能一个劲地躲,最多托周围的同学告诉他我跟他不适合。我们的关系就这样尴尬地继续着,那段日子过得好憋闷,我像是一株被强行灌注了各种成分液体的植物,当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他看,然而这些都没能阻挡死胖子的热情,他不厌其烦地介入我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一直延续到后来他出国。
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啤酒瓶盖子,我叹了口气,晚饭必须跟陆曾一起吃,如果一定要见面的话,我建议甘泽去星巴克坐坐,谈不拢的话我也方便随时走人。
出于礼貌,出门前我给自己换上了一套稍微正式点的衣服,我选择了甘泽不喜欢的黑色,这样越发衬托出我的瘦弱,管他呢,我没有义务讨甘泽的欢心,陆曾喜欢就行了。
我很刻意地迟到了,然而站在星巴克门前好一会儿,才确定吧台前跟一个胖子说话的大帅哥是甘泽。不过分地说,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英俊给雷到了。
“怎么,不认识了?呵呵,我在国外把病治好了,停止服用那些激素药物后自然就瘦了。”帅哥分明是在对我说话,可是,我却好像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这种美好的愉快很陌生。究竟是这四年的时间减淡了我对他的怨念,还是他减肥成功后的形象太完美,总之那些曾经在时光中不断沉淀发酵的抵触情绪这一刻烟消云散。
甘泽说了些什么我没听进去,我也不记得他曾经得过什么病,并且因此而变成了小胖子,以往对于他的喋喋不休我已经习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更何况他现在的脸孔还有分散注意力的效果。道别前,他忽然跟我提起我的心脏病,他在国外找到一颗难得的心脏,正好匹配我RH阴性的罕见血型。
“多谢你费心了,不过我已经找到合适的心脏了,下个星期就动手术。”如果说我不感动那肯定是骗人的,我知道要寻到一颗合适的心脏有多难,但我尽量做到淡定。
我的心脏病是先天性的,从小就脸色苍白嘴唇发乌动不动就晕倒,四岁上父母把我送到福利院门口就不告而别了。我立志从医,为的就是能拯救自己。可是,该死的血型问题还有巨额的费用让移植手术一拖再拖,直到前几天,陆曾才告诉我,他为我寻到了一个跟我血型相同的死刑犯。
这手术风险很大,而且费用巨大,为此我已经跟工作的医院签了合同,如果手术成功,我以后每月工资的三分之一将用来偿还欠医院的费用。而我已经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了陆曾,由爱人主刀,是我能期许的最大的信赖。麻醉师是甘露,生命里最亲密的两个人将共同见证我的新生,想想就让人兴奋。
所幸,甘泽没像小时候那样强人所难地要求我接受什么,他耐心地听我说完这些,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为什么你还是不能接受我,难道那个叫陆曾的小子就真那么好?值得你把命都交在他手上?不不不,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比我更爱你。”
跟甘泽道别后,我去医院找陆曾,坐在的士上,甘泽的眼神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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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不想提起,但却不能忘记。就算我把那些往事像小时候过年收到的糖果一样藏了又藏,最终某天还是会被寻着气味找到,其中有些糖块还是硬朗完好的,有些则开始发软,融化,弄得手脏兮兮。
我,陆曾和甘露都曾是受过甘家恩惠的人,作为成功的慈善家,甘泽父母每年要赞助二十个愿意学医的孩子,供他们读书,如果他们愿意,大学毕业后可以留在甘泽家的医院工作。这项公益事业已经开展了十年,而我们三个都是第一批受此恩惠的人。甘露为了表达自己的感谢甚至更改了原来的姓氏,她对甘家有种让我费解的热情。
如果说上面的往事是硬朗的糖块的话,那弄脏手的部分就是在第一次的见面会上,甘泽发现了对可乐充满了兴趣的我,从此开始疯狂的追求,我的恶梦开始。
大学毕业后,我以为陆曾会去甘泽家的医院工作,毕竟那里的待遇很好,而且可以跟我在一起,但他却执意要去另一家公办的小医院,我跟甘露留在甘家的医院工作。也好,如果两个人天天见面的话,吸引力会大为减少吧。我给自己这样解释。
从大一时,我就跟陆曾在一起了,我们有着同样贫困的家庭背景,生活的磨难是我们的共同语言,而他也从来不会像甘泽那样霸道地介入我的生活,为我安排一切,完全不顾我感受,也许有些人会觉得陆曾对我不够热情,不过我就是迷恋他那种淡淡然的态度。我曾认为,真正美好的幸福就是淡淡然的,而不是甘泽那样,把每件事都弄得很大条。
看着的士后视镜里甘泽久久不肯离去的身影,我第一次有种心酸的感觉,毕竟爱一个人,不该是罪过,我没有权力责怪他那么多。
细想起来,甘泽对我的好在他离开后我才慢慢体会到,就像那些曾经弄脏过我手的融化了的糖,吃到嘴里,滋味依然是甜的。
甘泽出国后我才发现,他为我挑选的衣服比我自己买的更适合,他买给我的零食我也都很喜欢吃。只是他富有的家庭不适合我,我认为他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而我也不喜欢那种永远被人施舍的感觉。
我清楚,自己只适合跟陆曾这样平凡的男人在一起,尽管他不浪漫,有些工作狂,但我们会结婚,并且天长地久,我们会像舒婷的诗里写的那样,成就两株橡树般天长地久的爱情奇迹。是的,是橡树,我喜欢这种植物,笔直的强壮,身上散发着清新的芬芳,而且质地坚固,不容易变形,经得起风霜,用来做酒桶可以用上几百年,适应力极强,是最容易移栽的树木,它貌不惊人,却是美国的国树。
我轻易打消了对甘泽的好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我和他,应该不会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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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一个星期,甘泽像从前一样每天打电话给我,虽然我依然保持沉默。进入病房的最后一刻,我接到了甘泽的短信,三个字:等着我。
我没有回复,直接删除了。那一刻,我该想的人只有陆曾。
当那颗健壮的心脏在我的胸腔里跳动,一切都会好起来吧,我的指甲不会再有青紫的颜色,我的脸色也不会纸一样苍白,最重要的是,我可以跟陆曾一起去打球了,篮球网球乒乓球,还有游泳,曾经一切我可望而不可及的运动通通要尝试,对于健康的到来我已经迫不及待。
可是,为什么明明想着陆曾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甘泽的影子?甘泽十多岁时,那么胖,偏要一身大汗地陪我步行去图书馆,烈日下晃着一身肥肉为我买冰可乐,而我,不记得问他得的是什么病,甚至从来没对他笑过……
不对,我该想陆曾。整个大学里我都是跟陆曾一起度过,以后我们也应该在一起,而不是甘泽。他肯定也紧张吧,这么大的手术,他的头上会不会沁满了汗水,最后再把手术流程默背一遍,紧张得一遍遍洗手……
你看,我记得从收到那份特殊礼物起直到现在所有的一切,疼痛反而让我的脑子像高清制式的DVD,清晰无比。
然而,我再次听到甘露和陆曾的声音,他们的对话成功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甘露要陆曾赶紧把那颗心放进我的胸腔,而陆曾在犹豫。
甘露为了不让护士听到,刻意压低了声音:“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你想想她的角膜和肾脏,都是健康的,足够卖出好价钱……况且有她在,我们怎么可以在一起。”
“可毕竟那个犯人的血型根本就不是RH阴性。”陆曾还在犹豫。
甘露的态度那么决绝:“陆曾,我不管,这个计划我们准备了这么久,你不能放弃。为了保留她身上器官的活性,我甚至没有下足够剂量的麻醉药,她随时可能麻醉苏醒,我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你认为还能挽回吗?”
“我是怕有监管科的会查出心脏的血型问题,不如我们把那颗心做点手脚吧,至少以后还能卖钱。”
“也好,一颗心脏在黑市上价钱可不便宜呢,我们能多卖些钱。”甘露的声音里都带着笑意。
……
他们在谈论的是什么?我的身体?如果可以,我真想告诉自己这是幻觉,不是真的。他们是我最信赖的人,他们不可以骗我,他们也不可以在一起!
感谢老天爷让我听到了这一切,不然我死了都不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没人看见我在哭,不能自控却无声无息的哭。
我不想做这该死的手术了,哪怕我的心脏不健康,我也要用它活下去。可我发不出声音,不久,胸口一凉,我知道那颗伴随我二十年的不健康的心脏被摘除了,我的血管被接上了体外机。再后来,一颗冰凉的心脏被放进了我的胸腔,它是那么冰,良久都没有跳动。
“有排异反应。”陆曾遗憾地宣布。
血压和脉搏监控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微弱,我能感觉原本就不旺盛的生命之火在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死,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活着却被自己最信赖的人蒙在鼓里。
手术室的门开了,我听见一个护士出去向主任汇报了手术情况,并且准备下病危通知单。
我的病危通知单又能给谁呢?我的亲生父母已经许多年没有看过我了,从他们放弃我的那天起我也放弃了他们,我像植物一样无害的生长在角落里,难道现在也要像植物一样无声地死去?为什么要为我安排这样的命运,我真想大声质问所有莫须有的神灵。眼前模糊的无影灯白光渐渐暗淡,血液变得冰凉,我知道我要死了,身体变得好轻,好冷,痛苦也变得不那么敏感,仿佛有种力量就要挣脱这具血肉淋漓的躯体。
“小琳,坚强点,活下去。”一双温暖的手为我拭去了眼泪,我听出那是甘泽的声音。就是这声音,小时候我觉得他是公鸭嗓,可现在听起来比任何声音都有磁性。那声音像是冥冥中引导着我的一股力量,寻着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