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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离岛-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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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考利这时也身子前倾,四人都弓着背,伸长脖子。
“不必了,”泰迪重复道,“这次调查结束了,我们坐明早第一班渡轮回市区。等我们把报告上交之后,我想会移交给联邦调查局。但我俩不会再插手。”
奈林的烟斗一直悬在手中。考利喝了一大口酒。马勒的音乐仍在流淌。屋内某处时钟滴答作响。屋外,雨势已很猛烈。
考利把空杯子放在椅子旁的小桌上。
“随你的便,执法官。”
他们离开考利的住所时,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雨水敲打着石板瓦屋顶和砖砌天井,也敲打着等候他们的黑色汽车。泰迪可以看见一片片倾斜的银色雨幕切断黑暗。从考利家的门廊走到汽车只有几步路,但他们还是被淋成落汤鸡。这时麦克弗森从车前绕过,跳到驾驶座上,甩甩头抖落雨水,溅湿了仪表盘,接着发动了那辆帕克车。
“今晚天气真不错。”他提高嗓门,声音盖过雨刮器的哗哗声和鼓点般的雨声。
泰迪透过后窗回头望去,看见考利和奈林站在门廊上目送他们,身影已渐模糊。
“人和兽都不适合出行。”麦克弗森说这话时,一根被刮断的细树枝正滑过他们的挡风玻璃。
恰克问道:“麦克弗森,你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四年。”
“以前有过出逃事件吗?”
“才没有呢。”
“那违规呢?比如说,有人失踪一两个小时。”
麦克弗森摇摇头,“这也没有。除非你,呃,他妈的疯了。否则你能躲去哪里呢?”
“那希恩大夫呢?”泰迪问,“你认识他吗?”
隔离岛 5(4)
“当然。”
“他在这儿待多久了?”
“应该比我早一年来的。”
“那是五年吧?”
“差不多。”
“他和索兰多小姐打交道多吗?”
“据我所知并不多。考利大夫才是她精神治疗的主治医师。”
“医院总医师去当某个病人的主治大夫,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吗?”
麦克弗森说:“这个……”
他们等着回答,雨刮器继续发出哗哗声,幽幽的树影朝他们压来。
“要看情况。”麦克弗森说,这时帕克车正穿过大门,他朝警卫挥挥手。“当然了,考利大夫担任C区很多病人的主治医师。还有,没错,其他病区一些病人的主治医师也是他。”
“除了索兰多小姐,还有谁?”
麦克弗森把车停在男宿舍门外。“我不下去帮你们开车门了,两位不介意吧?你们好好睡。我敢肯定,明天早上考利大夫会回答你们的一切问题。”
“麦克弗森……”泰迪打开他那边的车门时说。
麦克弗森回头望着他。
“你这方面不太在行。”泰迪说。
“哪方面?”
泰迪朝他冷冷一笑,下车步入雨中。
他们和特雷?华盛顿以及另一个叫毕比?卢斯的杂工同住一间房。房间很大,有两组双层床,还有一小块休憩空间。他们进门时,特雷和毕比正在打牌。在双层床的上铺,已有人替他们备好一叠白毛巾。泰迪和恰克用毛巾擦干头发,然后各自拉了把椅子加入牌局。
特雷和毕比打牌以一分钱为赌注,如果有人硬币用完了,也可以接受香烟作为替代。在七张牌一局中,泰迪唬住他们三人,以一把梅花同花顺赢走了五块钱和十八根香烟。他把烟放入口袋,以后就打得很保守。
结果表明,恰克才是真正的高手。他保持一贯的愉快表情,令人难以猜透,面前的硬币和香烟堆成了山,最后还加上几张纸币。他朝小山底部瞟了一眼,似乎很惊讶面前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堆。
特雷问道:“执法官,你是不是有透视眼啊?”
“我想是运气好吧。”
“放屁,去他妈的运气!他是施了什么巫术。”
恰克说:“或许某些王八蛋不应该拽耳垂。”
“啊?”
“华盛顿先生,每次差一张牌就凑成一付俘虏的时候,你都会拽耳垂。”他又指向毕比,“还有你这王八蛋……”
其余三人都放声大笑。
“他……他——不,让我想想,他……他每次打算唬人时,眼睛就像松鼠那样滴溜溜地转,开始看每个人的筹码。不过,要是拿到一手好牌呢?他就镇定自若,自顾自出牌。”
特雷开始肆意狂笑,他拍着桌子问:“那丹尼尔斯执法官呢?他是怎么露出马脚的?”
恰克咧嘴一笑:“要我出卖搭档?不,不,不。”
“噢……”毕比指着桌子对面的他们俩。
“我做不到。”
“我明白,我明白,”特雷说,“白人总是干这种事。”
恰克脸色一沉,两眼瞪着特雷,房间里的空气似乎被抽空。
特雷的喉结上下滑动,举起一只手试图道歉。这时恰克说:“一点儿没错,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然后他脸上的笑容如盛开的花朵般绽放。
“王……八蛋!”特雷抬手扇在恰克的手指上。
“王八蛋!”毕比说。
“王八蛋。”恰克说,然后他们三人像小姑娘似的发出咯咯的笑声。
泰迪想过要尝试作为一名白人去讲街头脏话,但他认定自己无法做到。可是恰克呢?不知为何他能够做到。
“究竟是什么让我露出马脚?”躺在黑暗中时,泰迪问恰克。房间那边,特雷和毕比鼾声雷动,似乎要一决高下。外面的雨这半个小时下得小了,仿佛正在喘息,等候援军部队到来。
“玩牌的时候?”睡在下铺的恰克说,“别提这事了吧。”
“不,我想知道。”
“你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挺厉害,对不对?承认吧。”
“我不认为自己很差。”
“你是不差啊。”
“你让我输得很惨。”
“我只不过赢了几块钱。”
“你爸是个赌徒,对不对?”
“我爸是个浑蛋。”
“哦,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那你的呢?”
“我老爸?”
“不,你叔叔——还用问,当然是说你爸。”
泰迪试图在黑暗中勾勒他的模样,却只能看见他那双手,上头布满疤痕。
“他是个陌生人。”泰迪说,“对每个人都是,甚至对我母亲。见鬼,我怀疑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就是他的船,当他失去了那条船时,便开始随波逐流。”
恰克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儿,泰迪估计他睡着了。他突然可以看见父亲了,整个人都可以看见,没活可干的日子里坐在那张椅子上,被墙壁、天花板、房间吞噬。
“嘿,头儿。”
“你还醒着?”
“我们真的就此罢手了?”
“是啊,你觉得惊讶?”
“我不是在怪你,只是,我不知道……”
“怎么了?”
“我从没有半途而废过。”
泰迪静静地躺了片刻,最后说道:“我们连一句真话都没听到过。我们无法穿越,也没有什么可以退守,根本无法让这些人说实话。”
“我知道,我知道。”恰克说,“我同意你的逻辑。”
“可是……”
“可是,我从来都不会半途而废。”
“雷切尔?索兰多绝不会是在无人相助的情况下赤脚溜出上了锁的房间。她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整个医院都在帮她。根据我的经验,如果你有些话不得不说,而整个团体的人都不愿意听,那你不可能取得突破。在我们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绝不可能。最好的设想是:我的威胁奏效,考利现在正端坐在他的宿舍里,重新考虑他的整个态度。或*天早上……”
“那你是在唬人喽?”
“这话我可没说。”
“老大,我刚跟你打过牌哎。”
他们默默地躺着,泰迪聆听了一会儿海涛。
“你会撅起嘴唇。”恰克说,声音开始因为犯困而变得含糊。
“什么?”
“你拿到好牌的时候,只有一秒钟的工夫,但你总会撅起来。”
“哦。”
“晚安,头儿。”
“晚安。”

隔离岛 6
多洛蕾丝穿过门厅朝他走来。
她目含怒意,伴着不知从房间何处,可能是厨房传来的平?克拉斯贝的《天堂东边》小调走过来,手中攥着一瓶空了的JTS Brown威士忌,喊道:“天哪,泰迪。我的老天啊!”是他的威士忌空瓶。泰迪接着意识到自己的一处藏酒地被她发现了。
“你清醒过吗?该死的你还能不能清醒过来?回答我!”
可泰迪做不到。他说不出话来。他甚至不知道身在何处。他能看见她,看见她一路穿过门厅走向他,可就是看不到自己的身体,甚至无法感知。多洛蕾丝身后门厅的另一端有面镜子,那里面根本没有他的影像。
多洛蕾丝左转进了起居室,背部有些烧焦了似的,还冒着烟。她手中的瓶子不见了,头发里冒出缕缕烟雾。
她在一扇窗前驻足,“哦,看啊。它们真漂亮,在漂浮呢。”
泰迪也来到窗边,站在她身旁。她不再是被烧焦的模样,而是浑身湿透。当他把手放在她肩头时,他能看见自己,自己垂落在她锁骨处的手指。接着她转过头,在他的手指上轻快地一吻。
“你干了什么?”他问道,可并不确定为何这样问。
“你看它们在那儿。”
“宝贝,你怎么全身都湿透了?”他急切地问,但她没有回答,不过他也不感到奇怪。
窗外的景色不是他期望的。那不是他们梧桐树大街公寓外的风景,而是从前一间他们只住过一晚的小木屋窗外的景色。外面有一个不大的池塘,上面漂浮着几根小木桩。泰迪注意到木桩表面十分光滑,让人难以察觉地在水中滚动着。月光下池水波光粼粼,一些地方转为白色。
“这个亭子真不错啊,”她说道,“是那么白。你能嗅到新刷上的油漆味道。”
“确实。”
“那么……”多洛蕾丝说道。
“打仗时杀了不少人吧。”
“你为什么喝酒?”
“也许吧。”
“她在这儿。”
“雷切尔?”
多洛蕾丝点点头,“她从未离开过。你差点就看到了。差一点点。”
“四的法则。”
“是密码。”
“当然,但那是什么密码?”
“她在这儿。你不能离开。”
他从后面抱住她,把头埋入她的颈窝。“我不打算离开。我爱你。我是这么爱你。”
她的腹部裂开一道口子,涌出的液体从他指间流过。
“我已经是盒子里的一堆骨头了,泰迪。”
“不,我不相信。”
“我是。你必须醒过来。”
“可你就在我面前啊。”
“我不在。你必须面对现实。她在这里。你在这里。他也在这里。你可以数一数床位。他的确在这儿。”
“你说谁在这儿?”
“利蒂斯。”
听到这个名字,仿佛有什么东西刺穿他的皮肤,爬上他的骨头。“不可能。”
“是真的。”她扭过头来仰视着他,“你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你没法离开这里。”
“你总是一副很紧张的样子。”他开始按摩她的肩膀,她发出一声略带惊讶的低吟,这让他感到一丝兴奋。
“我不会再紧张了,”她说,“我到家了。”
“这里不是家。”他说。
“这里当然是家。我的家。他在这儿,她也在这儿。”
“利蒂斯。”
“利蒂斯。”她接着说道,“我得走了。”
“不。”他哭了出来,“别走,留下来。”
“噢,我的老天。”她又倾入他怀中,“让我走,让我走吧。”
“求求你别走。”他的泪水滑过她的身体,和她腹部涌出的鲜血交汇在一起。“让我再抱你一会儿。就一会儿。求你了。”
她发出了一串咕噜咕噜的声音,一半是叹息,一半是哀号,痛苦中透着绝望的美丽,然后吻了吻他的手背。
“好吧。抱紧我。用力抱。”
他把妻子揽入怀中,就这样一直抱着。
凌晨五点钟,雨滴敲打着整个世界。泰迪从上铺爬下来,掏出大衣口袋里的笔记本。他在之前打过扑克的桌子前坐下,把笔记本翻到记下雷切尔?索兰多“四的法则”那一页。
特雷和毕比继续伴着雨声打着震天响的呼噜。恰克则十分安静,一动不动趴在床上,一只手攥成拳头靠在耳旁,好像它们在窃窃私语。
泰迪低头看着那页纸。一旦掌握诀窍,读懂它不费吹灰之力。这其实是小孩子才会用的把戏。可是,这毕竟是密码,泰迪直到六点钟才破译完毕。
他抬起头,发现恰克用拳头支着下巴正从下铺看着他。
“我们要离开吗,头儿?”
泰迪摇了摇头。
“没人能在这鬼天气里离开。”特雷边说边从床铺上爬下来。他拉起窗帘,露出一片珍珠白的风雨凄迷的景色。“根本不可能。”
突然间,梦境难以保持,随着窗帘拉起,毕比一声干咳,特雷大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她的气味也蒸发不见。
泰迪怀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绝对不是——他怀疑时至今日自己是否已无力承受对她的那份思念。假如时光能倒转几年,回到发生火灾的那个上午,他愿用自己的身躯去代替她,他会这么做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多年以来他一直希望如此。但随着时光流逝,对她的思念却有增无减,对她的渴求成了他心头一道不会结疤的伤口,血流不止。
我刚才抱着她,他想告诉恰克、特雷和毕比。当平?克劳斯贝的低声吟唱从厨房的收音机里传出时,我抱着她。我能闻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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