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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替了春半雨扛棺,但他没有归队,而是紧跟在索玛的身后,“别怕。”他低声说,“山野空旷,声音的来源不好确定。也许是野猴子什么的恶作剧,拿树枝敲了什么也不一定。”
索玛苦笑摇头。
很多事她并不明白,也无法判断真假。她只是……照着脑海中突然出现的巫术指令去做而已。现在,她只想把这场丧葬事情办完,然后回到温暖的寨子中去。
春半雨在身边,她不怕了。可是她很疑惑,难道要因为这些,想办法留他在身边吗?
接下来,一切顺利。快天亮时,年轻的寡妇终于尘归尘,土归土。下山时,索玛违背了不可回头的规矩,转身望去。
山色苍茫,并没有异景异像出现。只是她心里突然感到平和与解脱,所以她明白那寡妇已经放下的心意,也听到山风回鸣,好像她平时唱的歌谣。更远处,有幽绿闪光,像山狸的眼睛。
回家后,索玛照例大病一场。这一次不是吓的,而是累的,吹响骨笛想象不到的耗尽了她的精力。而春半雨经过这件事,被寨子中的人接纳,便时时跑上来看索玛。
两人不再游山玩水,反而能安静的坐下来聊天。两人受的教育不同,生长的环境不同,却奇异的和谐融洽,很谈得来,渐渐的都有身心交融之感。
“索玛,你跟我走好不好?”终于,春半雨问出这句话。
可是索玛还没有回答,春家里的仆人找上了山,说出了大事,要他立即回去。等春半雨离开没有多久,谭家的仆人也来找索玛。
“我们大小姐殁了。”仆人流着泪说,“我们家主痛惜妹妹未出嫁就仙去,所以打算给大小姐举行阴婚,希望索玛大巫可以主持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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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控尸
“索玛,你的决定呢?”当天晚上,父亲问她。
索玛很犹豫。
为死人举行婚礼,她实在不愿意去。可谭家人相信来自大山的神秘力量,于是许诺收购他们寨子来年的全部土织布与土产。在洋布流行的今天,这个许诺能保证全寨子的人一年的生活来源。
为此,她不得不去。
但是她很想等春半雨回来,想和他商量,让他陪她去。毕竟他在身边,她就心安,能以信念战胜恐惧。可是春半雨自匆匆离开,就没托人捎个口信回来,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转念一想,谭家和春家是世交,会不会是谭蓉大小姐身亡,所以春家才叫他赶快回去帮忙呢?所谓世交,应该比普通亲戚还亲近吧?
说不定能在谭家举办阴婚仪式时见到他。之前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能力,并没有表现出厌恶和恐惧的意思。那么,看到她又去主持婚仪,应该也不会对她产生恶感吧?
犹豫纠结半天,她终究还是点了头。
至于春半雨离开前问她,愿不愿意和他走,她还没想好。春半雨的意思,应该是要带她离开山寨,离开这座没有被战火荼毒的西南小城,到别处去生活。虽然他们两情相悦,但春家是不会允许春半雨娶她这样的山民巫女的吧?
他不是要和她私奔,是要到另一个〖自〗由的地方去娶她。她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对寨子负有责任。在她的巫力没有神秘的、自然而然的传给下一个小孩子之前,她怎么能怎么的离开?
而除非她死,她的能力是无法转移的。
索玛的烦恼与为难就在这里,却没有人听她诉说。于是,她干脆把精神集中到为谭大小姐举行阴婚仪式的这件事上。
谭家生意做得大,同乎整个山下小城的生活都靠谭家运转。不说有金山银山,但谭家家主的妹妹,这一代惟一的姑娘,还是非常受宠的姑娘生病,谭家什么好医好药都用尽了吧。只是谭家大小姐的病非常古怪,有点像麻风,但又不是,身上不断长出红斑。当红斑退去,那块皮肉就像死掉的树皮一样,再无血液流动的痕迹,也绝对再没有生机。
谭家人认为,这不是病,是撞克了什么邪物,于是索玛及周围几座山寨的巫师巫女们就成了谭家人的座上宾。但,谭大小姐的怪病还是没有好转,只有索玛的草药令她舒服一些。
现在,终于药石罔顾了。其实,死亡有时候不是痛苦,而是解脱。
既然决定了,第二天一早,索玛就下了山,到城里的谭家大宅去。隔着老远,就见谭家张灯结彩,并没有办白事的样子,反而像是办喜事。
“鄙家主实在心疼大小姐,不忍她到地下孤单飘零,不能在宗祠中享受后代的供奉,所以一定要为大小姐结一门阴亲的。”谭府的大管家亲自迎了索玛,又解释“因为不知道索巫您答应不答应,所以我们老爷同时请了五百里外一位很有名的大巫前来,看您们谁愿意为大小姐主持婚礼仪程。说起来我们小姐还没有入阴宅,算得是正经的成亲。那位大巫应得早,已经在后堂准备着了。但索巫是我们谭家的贵客,还请留下参加观礼吧。您放心,之前所谈的条件,我们谭家依然守诺。”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索玛哪有不点头的?西南天气湿热,尸体不宜保存,虽然她只犹豫了一天,但谭家心急,另请高明也没有什么的。再说,虽然她答应得晚,但谭家仍然决定厚道的履行承诺,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好立即就走,虽然她实在不愿意参加这个感觉上很违和的婚礼,但她还是送上本族的吉祥物,说了些安慰并恭喜的话。随后,谭大管家就请她自便,自己忙忙碌碌的准备其他事情去了。
谭家,她最近一段时间是经常来的,所以并不需要人带领,信步向内院待女客的女客厅而去。从甬道上往上看,从屋檐处就看得出女客厅所在,檐角雕刻“凤戏仙桃”的就是。
索玛慢慢走,一路上感觉总是特别不舒服,整个谭府的气场都不员。整座大宅内外,到处挂着大红的帐幔和红huā,这本应该是极喜庆的。可路上遇到的男女仆役都沉默不语,低着头快速走过,好像有鬼追似的。院内与院外,说是鸦雀无声也不不过,于是这喜庆就透着说不出的怪异,不仅毫无欢乐和人气,反而阴森森的,似乎谭家大宅是个巨大的坟墓。
她找到女客厅,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她这才想到,这种涉及阴事的婚礼是要在入夜后才能进行的,宾客们也不会这么早来。她独自站在诺大的院子中,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实在不愿意坐在里面等。
正犹豫中,突然看到一个枯瘦的身影在连接其他院子月亮门处一闪,之后就不见了崭新的黑布裤褂,黑面白底的布鞋。一头灰白的长发缠了好多骨珠,看样子人骨兽骨都有,在脑后盘个十字型,不男不女的。
索玛皱眉。
那身影看起来不像是仆役,那会不会是趁乱来偷东西的贼,或者不规矩的下人呢?她身为巫女、贵客、没有做工而得到了报酬的人,绝对不能装作没看见。于是她悄悄跟上去,发现那人脚下速度极快,居然一直进了内院中谭大小姐的闺房。
索玛急了,想喊人,可却发现这本应该有好多丫头老妈子守灵的地方却空无一人。不仅是院内,院外也没有人的气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里人都死绝了。
怎么可以把尸体独自停放在院中呢?如果遇到外界的刺激,或者灵性生物,比如猫窜来窜去,起尸了怎么办?再者,如此放任,也是对死者的不敬啊。
一时之间,她顾不得其他,直接闯进正房去抓“贼”。可才一脚踏进门槛,就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下。好在她见过很多死人,主持过很多丧事,这才没有大声惊叫。
谭大小姐,谭蓉,就坐在正屋迎面的八仙桌边。身上穿着火红的嫁衣,凤冠霞帔,因为椅子很高,双脚不自然的悬空,只有脚尖点地。
而她,不是活了过来,确实是死得不能再死。双眼紧闭,面色是厚厚的脂粉也掩饰不住的青灰和死气。可正因为她是一个死人,此时却“活生生”的坐在那儿,才极度的恐怖!
“这边山里的索巫?”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像从枯木中发出的。
索玛猛然转头,发现刚才那个有着枯瘦身影的人是一名老者。他正站在一边,笑眯眯的看她。是笑吧?因为看起来比哭还在难看。这老人的年纪大得猜不出了,脸上粗大的皱纹和伤痕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吓人。但他的腰板挺直,眼睛贼亮,应该健康得很。
“啧啧,怪不得巫力没落了。”老男人一脸轻蔑地摇头“一族之力,由这样年青的小姑娘掌握,带来的就不是神喻,而是灾祸了。”
“你是五百里外来的大巫!”索到立即猜出了来人。
这个人,让她从骨头缝里发凉,但她忍耐着,倔强的表示着自己不害怕他。可是,谭大小姐才死了一天,这人就从五百里外赶来了吗?刚才没有细想,现在一琢磨,事情处处透着不解之处。谭家怎么找到的他,怎么送的信儿?西南多山,五百里山路的,她才考虑了一夜要不要主持这个婚仪,这位大巫是怎么这么快就到的?
大巫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轻笑道“我早算出谭大小姐昨日必死,提前守在这儿呢。可谭家家主还是想要你,只是谭大小姐等不得。”他说着,看了谭大小姐的尸体一眼,仿佛她能回答似的。
“你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索玛大声道“生死自有规律,不能破坏!”
“怎么会?只是一场阴婚罢了。”大巫笑得邪异,又说不出的沉痛“你还没有过至亲至爱的人死去吧?所以你不懂得,痛失所爱的人都有些疯狂,有的还会疯得厉害,会把死人当成活人对待,以这种方法证明所爱没有死去。或者,遮盖心里的疼,补偿心里的亏欠,心底里不想承认死者已矣。就像谭老爷,他想亲眼看到心爱的妹妹嫁人,自己‘走’进婚堂。”
“你要控尸?”索玛瞪大眼睛。不知为什么,心里冒出了“变态”一词。她不知道怎么会用这种词,就是自然而然冒了出来。
“比赶尸难度小多了。”大巫突然凑近一步,低声道“你不知道吧?谭大小姐的阴婚夫婿是活生生的男人呢。这样可比两个牌位成亲、然后直接迁坟要复杂得多。谭老爷早知道妹妹活不久,所以早就订下了亲。不然,怎么来得及?”
索玛惊骇的往旁边错开一步,简直难以置信。
谁会娶个死人?谭老爷又是逼谁娶他死去的妹妹?而变态一词,又涌上她的心头。假如某个男人娶了死去的女人,以后再找填房也不容易。毕竟,太诡异莫测,特别不吉利。
“其实”大巫阴测测地又笑“控尸很简单,就是想办法让尸体以为自己还活着就行了。你说是不是,谭大小姐?”
咯啦一声轻响,谭蓉的头垂了下来。虽然知道是尸体头上的凤冠太重,脖颈久撑不住造成的,可索玛还是吓得逃走了。
真丢人,她可是巫女。可她,就是吓跑了。身后,留下大巫意味不明的笑声。
(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魂啊,快游来我身边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
谭府四周,所有的回廊,所有房间的门前,都挂上了大红灯笼。红光映着黑夜,本是极好的景致,可到了此时的谭府,却一律披上了异样的气息。
举行仪式的正堂上,四门大开。主位上坐着谭家本代家主,谭蓉的大哥谭桂中。两侧,是给主宾坐的,各一长溜黄花梨透雕圈椅。
只是宾客极少,只零落的坐了几位。大多数人,在前院送了礼物就以各种借口离开。不同于牌位婚配,而是一个新死的女人,外加一个活的男人成亲,真正有些污秽,谁也不愿意沾染上秽气。能到后堂观礼的,要么是真正的知交好友,要么是为了生意而壮着胆子巴结的人。
索玛在座,目光不断搜寻。
照理,春家与谭家是世交,春半雨应该参加这场阴婚仪式才对。可春家的人确实来了,却不是他。索玛模糊认得,那人是本代家主的兄弟,春半雨的叔叔,此时正紧张的僵坐着,双手握拳又摊开,摊开又握紧,显然是害怕的。
正堂外的院落,坐满了神情木然的鼓乐班子和一言不发的仆人们。对着即将摆上的豪美盛宴,他们可能一辈子也吃不上,但这种场面上,却又谁也吃不下。
“吉时到。”礼官洪亮的声音于死寂中响起,惊得所有人一跳。
接着,鼓乐齐鸣。同样的曲子,听起来却像丧乐,透着股不祥感。几处走音,倒像是女人的尖声大笑,或者惨叫,听得人浑身发毛。
而这怪声怪调,直到新人出现才戛然而止。没有大红花轿,没有跨马游街,但有点像西式婚礼,新娘和新娘共同走了过来。不过不是并肩,而是一前一后。新娘在前,或者说死人在前。
谭蓉出现的那一刻,连同空气都紧绷了起来。所有人,连大气也不敢喘。毕竟,死去的人自己“走”过来,无论如何都是惊悚无比的。湘西赶尸,自古就有。但那是在深山老林中行进的,普通人一生也看不到,只是听说而已。哪像现在,完全是身临其境。
阴气、尸气、来自地狱的感觉,瞬间把喜堂都包围了。人类最原始的恐惧,把所有人的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