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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哪去了,干什么去了?”
由于生气,干濑从早晨就觉得胃疼。
今天是设计定稿的最后期限,只要设计方案定了,缝纫方面再紧张也能克服。根据以往的经验,让裁缝们连夜赶制无论如何都来得及,他有这个自信。
因为事先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所以他想自己事先多准备一些作品。尽管如此,作品数目仍然比预计的少。其实,他心里还是有点乐观地希望由起仁的设计中有能派上用场的。
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减少作品数目。整个时装发布会原来预计要展出五十件服装,那么就减为三十二、三件。无论怎样在表演上别出心裁地下功夫,只要是稍有点眼光的客人,就会看穿那是偷工减料,或是设计没来得及赶上时间。即便如此,干濑也不愿为了赶时间而拿出粗制滥造的设计进行拙劣的模仿。
上午十一点至十一点三十分是一个杂志社的采访,主题是“皇室时装”。虽然干濑对品牌的高档次形象贡献很大,但由于干这行很容易得罪人,所以必须出言谨慎。只听他说道:“我的原则,是不过多设计皇室时装。”
皇室时装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对设计师来说是个辉煌的舞台,但正因为如此,设计师们才会更加努力,想引起人们的注意。但这是个人的私欲,也可以说是邪念。他总结说:“所以我要从扼制这种邪恶心理、允许我表现出‘皇室风格’的谦虚心理来设计皇室时装。”
洗耳恭听的记者虽然不停地点头附和,“确实如此,确实如此”,但他脸上似乎已经流露出不满。他想再引出些皇室内幕,于是就肆无忌惮地提问,如太子妃殿下有没有订做衣服,在皇室内部有没有受到这样那样的批评等等。甚至让人觉得他事先准备好了一些胡编乱造的故事,想得到干濑的证实。
“真讨厌,你这个人,够了吧。”
最后,干濑板着脸站了起来。这对一向以柔软姿态为招牌的干濑来说可是破天荒的事。那个记者也觉得很意外,慌忙告辞了。或许他在报道中会因此加些恶意的话,但干濑觉得无所谓。
中午过后,干濑在外面吃了饭,接下来他该去事先预约好的一家专门裁缝店。那家店在世田谷,名字叫“ATELIER”。正要出门的时候,内线电话响了,从秘书室传来的声音说:“专务董事回来了。”“专务董事”就是由起仁。干濑命令秘书道:“叫他马上来。”接着他又加了一句,“那个笨蛋。”
由起仁怯懦地低着头走进房间,腋下夹着大开页的时装设计册,让人觉得他像在故意煽起干濑更大的怒火。
“你到哪去了?干什么去?”干濑冷冷地问。
“啊?”由起仁像不关自己事一样装糊涂,“当然是做您交待的设计去了。”说着,他把设计册放在干濑的桌上,“请您过目。”
“真的吗?”干濑怀着疑问掀起了设计册的封面。
跃入眼帘的是一款同种面料做的套装,黑色半长迷你裙加白色短上衣,样式非常简洁。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但上衣前面的领口裁成半月形,以大胆的彩色对比唤起现代美术的感觉。第二张设计的风格则完全不同,是一套有折皱的裙子和上衣,婀娜多姿地表现出鲜明的都市风韵。第三张设计图中的裙子强调腰身,以合身为设计宗旨,甚至还注明“使用超弹性针织材料”和有伸缩性的材料。第四张是有罗曼蒂克式袖口的白衬衣和长裙。在高品位当中又散发着时髦和略微挑逗的风韵。接下去是第五张、第八张……每翻开一页,就有一个崭新的时装世界出现在干濑的眼前。
他不由得发出赞叹声,必须承认这是不折不扣的高水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作品没有标新立异,基本上表现出“干濑”品牌的高雅格调和优良品质。但它既没有被传统束缚,又不模仿干濑丈一郎一贯的风格。在每张设计中都能看到设计者的独特风格,令人觉得好像吹入了一股清新的气息。
杰出的……虽然干濑最终没说出口,但内心已在暗自赞叹不已。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害怕,仿佛看到设计者充满才华的锋芒已逼近自己。
“怎么回事?”干濑一边冷冷地问由起仁,一边再次翻开已浏览过一遍的设计册。
“嗯?”
“我在问你怎么回事,从哪,怎么得到这个的?”
“什么意思?”
“明摆着嘛。如果你认为我会相信这是以由起仁个人能力完成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么说太过分了,我自己……”
“别撒谎了。不,我不想骂你。设计本身的确很优秀,我也承认设计的用笔是你的手法。如果你把它当作具有自己个人风格的作品拿出来那也行。可如果是来历不明的东西,我是不会把它放入‘干濑’时装发布会里去的。老实说,到底你背后还有谁?”
“……”本来一脸得意的由起仁一下变得脸色苍白。
“没必要隐瞒。不论是谁的设计,一旦经过我的筛选,想作为‘干濑’品牌发表是没有问题的。可要这么做,假如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岂不是很危险吗?总之,不能不防这可能是竞争对手策划的阴谋。”
“不会的,绝对不用担心。”由起仁先是拼命否认,然后才无可奈何地说,“原来的设计是我认识的一个女的画的。不,她可以说是我的徒弟。”
“你的徒弟?”干濑用鼻子“哼”了一声,“有这样的人?”
“有的,和徒弟差不多。不过,她虽然有好的灵感,但画得很差劲,没有表现力。所以我以她的想法为参考,然后整理出这些设计,因此也可以说是我的独创设计,至少您可以认为我是美术指导。”
“我要告诉你的是,别自我陶醉了。这些设计作品的价值就在于那女人的感悟能力,而不单单是灵感之类的东西。她……呃,叫什么?”
“和泉,和泉冴子。”
“和泉冴子?是假名吧。”
“您知道得很清楚啊。”
“那当然。真名呢……唉,叫什么都无所谓,能见见她吗?”
“嗯,当然,实际上……”
“你们正谈恋爱?”
“嗯,可……她比不上爸爸您。”
“这个星期就是泡在她家了吧,还是你们已经同居了?”
“还没到那种地步,不过,我准备和她结婚。”由起仁很少这样毫无惧色地直接盯着父亲看。
“是不是结婚,等以后才能决定。”
“结婚是我自己的事。”
“混账,这是‘干濑’继承人该说的话吗?别忘了你结婚整个事关‘干濑’的名誉。它波及的范围远远超过了开两三个马马虎虎的时装发布会产生的影响。”
“这种想法只考虑您和公司的利益,我是不是照着做,得由我自己决定。”
干濑看儿子反抗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奇怪的生物。
“干吗那么激动,我还没说你结婚的事已经没商量了。是不是,噢,对了,难道她是那种你认定我绝对不会同意的人?”
“没那事……”
“对了,你就为这事害怕吧。就是说,她是那种人了。你究竟被什么样的女人迷住了?”
“这么说她,就是爸爸您,我也不允许。”
“别说疯话了。像你这样在单纯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男人,只要别人稍微要点花招,你就会轻易上当。那女的可能比你大,没错吧。”
由起仁好像后悔说出真相,他一言不发。
“嗯、好了,先把她带来吧。再让我看看她的真名、地址和履历表。既然这么决定了,那就马上把这些设计送到‘ATELIER’裁缝店去,让他们马上动手。不,我也去。”
干濑催促着儿子,然后像年轻人一样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门口。结果,他们迎面碰上了女秘书,她走到由起仁身边说,“有位杂志社记者正在接待处等着见您。”说着她递给他一张写有姓名的纸条。
“浅见?我不认识,是哪个杂志社的?”
“不是,据说是自由撰稿人。”
“什么?是自由的?那就替我回绝了,说我现在很忙。”
说忙也的确是事实。
“难道是觉察到她了?”秘书离开后,干濑担心地说。然后他像要驱走这种不吉利的想法似的摇摇头迈开了脚步。
干濑父子走出电梯时,有位男子从大厅另一边小步跑到他们跟前问:“是干濑由起仁先生吧?我叫浅见,能不能和您说说话?”
“噢,我的秘书刚才应该回绝您了。”由起仁边走边摇手。
“对,她说今天您很忙,那我改天再打扰吧,什么时候合适呢?”
“什么时候我不知道,得看看日程表。你想采访什么?”
“不是采访。”
“啊?不是采访?那是什么事呢?”
“前几天我在丹后的大江町见过您,我想就这件事……”
“在大江町……”在走出大门时,由起仁停住了。干濑丈一郎则径直走到人行道那辆等候他们的车子跟前,在临上车时他回过头,对由起仁招招手喊道:“快点。”
“总之,我现在很忙。”说完,由起仁逃跑似地钻进车子。自称是“浅见”的男人用开玩笑似的动作向他殷勤地告别。
2
浅见感觉,当他提到“大江町”时,干濑由起仁的反应确实很强烈,至少有一定程度的震惊。他心里像是说:“不妙,被人撞见了。”是因为和女人在一起呢,还是因为他和案子有牵连,从他慌乱的程度还无法推测,但值得追究下去。
可让浅见无法释怀的是,由起仁是个非常软弱的青年,与凶手的样子相差很远。杀棧ɡ先说氖侄蜗嗟辈斜墙缓θ伺勾蛑滤篮笤倨谛律稀U庥敫射善鹑实耐獗砗透鲂栽趺匆擦挡黄鹄础K渌等瞬豢擅蚕啵绻锓刚媸怯善鹑剩拐嬗ρ榱苏饩浠啊�
浅见从丹后回来后,向棧ㄓ抛哟笾禄惚舜诵械摹笆栈瘛薄5褂泻芏嗖蝗范ǖ囊蛩兀灾欢运擦嗽诠聿┪锕莞吖髅涝龡|川老人。
优子仍在努力地从事“卖药人”的工作。浅见除了工作忙或去拜访干濑由起仁之外,只要有空就尽量陪着她。
“浅见,这样做行吗?”优子常常很担心地问浅见,“我因为要接手爷爷的工作,所以博物馆那边也允许我请假请到暑期的旅游旺季之前,可您自己的工作不也很忙吗?”
“不要紧,别担心我。以后我也会开车陪你到顾客家去的,因为我也从中学到了药物方面的知识啊。”
这是实话,自从开始扮演“卖药人”,浅见获得了不少配置药方面的知识。
在顾客家门前或走廊里补充已用完的药量或者计算药费,和他们东拉西扯,也挺有意思的。顾客们还以为浅见是指导老师,而优子是见习的呢。大家都善意地赞扬优子,说她为继承祖父的事业而努力工作。无论去哪,他们都异门同声地说:“你爷爷是个好人哪。”好像棧ɡ先瞬唤鼋鍪歉雠渲靡┥蹋骨鬃远职锎蠹易鲂┰邮隆�
当然在访问的顾客中,有的已经搬家,也有的说不想再要了,并不一定都是好的反应。如果只拜访账本上记载的家庭,那每年可能减少约百分之五的顾客。而且,本来应该同时发展新的客户,但由于浅见他们的目的不在扩大销路,所以对此也不在意。
可是他们的原定目标却不见有任何进展,案子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仍然没有出现竞争对手的迹象。也许罪犯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夺取账本。
自从那天见面之后,浅见也尝试和干濑由起仁接触,但几次去他公司都吃了闭门羹。虽然浅见明白,因为他和干濑已在正面碰过面,所以是不会被人家当回事的。但正因为如此,浅见才更怀疑他回避自己的理由。
在浅见第一次去“干濑”公司的五天之后,“干濑”服饰在新宿的K酒店举行了时装发布会。浅见托认识的报社搞到了采访袖章,也加入了采访记者的行列。一方面自然是采访时装发布会,另一方面则想以照相机的掩护深入后台,可最后仍然无法接近干濑由起仁。一方面因为阻拦记者的保安非常顽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干濑父子身边围了一大群人,无法接近他们,而且后台的气氛如同战场一样特别紧张。
浅见虽然离由起仁很远,但他通过照相机上的取景框注意着由起仁的一举一动。只见由起仁一会和模特们开玩笑,一会向造型师交待些什么,有时还笑容可掬地面对记者,十足一副“干濑”第二代领导人的派头。
突然,浅见被由起仁附近的一个女人的举止所吸引。由起仁的周围有许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来往穿梭,除非仔细观察,否则根本不会发现她的存在,只见她衣着朴素,举止谨慎,可以说淹没在那些珠光宝气的女人当中。对于一般的摄影记者,倒不如说她有碍眼前的华丽场面。这反而引起了浅见的注意。
她的脸形很美,只是略施粉黛,在高大的模特中间毫不显眼。从她关心服装的样子看,像是造型师,但她又没有帮忙整理模特身上的服装,而是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像在审视整个搭配效果。会不会是服装设计方面的?
如果仅此而已的话,浅见是不会那么留意的。但当他将注意焦点固定在由起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