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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破口大骂一番,猛地转过头,却当即愣了。
月白底衫还是原先的月白底衫,笼了云烟的脸容,也没有线条明确。唯有一双明眸,清晰地凸显而出。
那眸子是深黑的,深深深深不见底,一眼望进人心里头,便成了染墨的画中美景。
然后从那无双的墨色景致中,透出了一点欣喜的微光。
那目光、那目光……
我晕晕沉沉中,呆呆地挪不开眼。
那目光……就好像找到了等待已久,又或说失而复得的什么东西……
“重打些水来,把绿豆粉冲给她。”那人的嘴唇在我眼前一开一合,目光微漾,看向远处。
“是。”有人应声道。
身后的脚步声又一次渐行渐远,我却没有动弹,一直看着那个奇怪的人。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缓缓低下头,轻轻开口道——
“我从小便仰望着那幅画……日也看,夜也看。陆庄画你时那份入骨的痛楚,绝望的相思,没有人比我体会得更深……”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有朝一日,真会叫我遇见了你。”
画?什么画?
我歪歪头,拼命地想。四周绮丽的云烟翻腾,像把我重新捧回了天庭去。
……哎哟……头疼……本小仙想不出哪里见过什么乱七八糟的画碍……
“你不是个长得像她的凡人女子,”那人又道:“只因你就是她。”
哦,绕了半天,他认得我碍……
那我我我,我认得他吗……?
小仙我只觉得头重脚轻,恨不能一头栽倒在地上,就此睡去。
“白姑娘,把这绿豆水喝了。”飘飘渺渺的一个声音,从脑后头传来。
嗯,说到喝的,本小仙现下也确实口干舌燥!
我接过眼前递来的大碗,也不管里边装了什么内容,咕嘟咕嘟一口灌下去……
甜的……好喝……
“慢点慢点,别呛着。”不知谁跟我耳边煽风点火:“我给你加了冰糖,好喝罢?”
我不理会,自行仰着脖子咕嘟咕嘟。
“……呼!”大碗见底,我长出了一口气!
“醒了么醒了么?”有脑袋凑到我脸前边,眼睛还一个劲儿在眨巴。
我胃里翻江倒海,极其难受,掏出手绢儿捂唇,一时无法回应他说的话。
“公子,她想吐。”近处那脑袋肯定地道。
“把她扶到树下去。”另一人吩咐。
立刻有手伸过来掺我,我甩了两下没甩脱,也就随它去。
那手牵引着我缓走几步,突然松下,一掌击到小仙我脊背上!
我只觉谁捏着五脏六腑又将手心一颤,天旋地转。
便是弯下腰身,一股脑儿吐得人事不知,但脚下踩的地儿渐渐实了,耳边的嗡鸣不那么重了,四肢和口唇也受自个儿控制了……
“漱漱口。”身后又有人给我递水。
我接过了继续咕嘟,一抬头,阳光晃眼。
“……呃呃……”
慢慢直起身倒退两步。
“好点儿了没?”挺耳熟的声音在身后问道。
我一回头,少年秀致的脸容上写满了关切。
“咦,小八?”我有些讶异:“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表情从关切化作无奈:“我和公子路过此地,见你被酒撂倒了,这才帮你拿了绿豆水来。”
酒……呃呃……我扶住脑袋,太阳穴又是一阵剧痛。
“是……是吗……如此多谢……”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便先道谢再说。
“府里的丫鬟没经主子们准许,是不能沾酒的。”小八逮着空就教导我:“何况你酒量那么差,一喝醉就开始胡说八道,要被别人看见了,才真了不得呢。”
“胡说八道?”我说了什么呀?
小八好笑地瞥我一眼,道:“想你也是平日里被主子们欺压惯了,开口闭口就说自己是大狐金仙……要你有条尾巴,我还真就信了。”
此话当真!?本小仙一个激灵。
我说我是大狐金仙了?!本小仙再度一个激灵。
两个激灵打完,我才想起来干笑着打圆场:“是是是,我一喝醉就会胡言乱语,不作数的,不作数的……”边说边偷眼看小八旁边的杨衍文。
他倒是依然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从脸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应该也是……把我当作酒后胡言了吧?
我微微放下心来,看来万事有一利必有一弊,这酒虽然是好东西,可也不能多沾呀。
看本小仙只吃了块酿造的桂花糕,便把狐狸尾巴主动露给了别人看,要哪天再喝多了将天帝老儿那点八卦供出来,十个恩师娘娘都保不了我了。
好险。好险。
我暗地里拍打自个儿的胸脯,又一次同杨衍文主仆道了谢。
“白姑娘可认得回去的路?”容小八想起什么般,低头问道。
“认得认得。”我想了想,把怀中的牛皮纸拿出来:“哦,对了小八。今儿陪盛夫人去市集,我带回来了很好吃的桂花糕,也帮你买了块,你尝尝。”
“桂花糕碍……”
对面那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了“果真如此”的表情。
怎么?我说错了什么话么?
小八十分欣喜地上前来接过,道:“多谢姑娘记挂。”唉,又来了,我不是要记挂你,都是巧合,巧合。
“都是些小玩意儿,好好考试啊。”我顺口跟他客气:“我先走了,我家公子还等着呢。”
小八道:“你去罢。”
杨衍文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赶紧屈膝给他行了一礼,权当道别。待他点点头应允过,我方才转头,朝自家院子走去。
第十六章
17
盛夫人一句“通房丫头”,就像忽如一夜春风来。
她说得轻巧,吹到本小仙头上,许是也想让我心头千树万树梨花开。
那我是不是应该狂喜一遭,再烂漫一遭?想这杨府偌大,丫鬟众多,有几个能摊上此般待遇?那可是板上钉钉做了三公子的人呐,换了别人,估计怎么高兴都来不及呢。
可我现在这个愁啊,我愁我该怎么跟翔鸾星君交代,愁我和他的儿子该从哪儿变出来。前次只是和他开了句“小妾”的玩笑话,便让他几天不曾理会我。今次呢?估摸他该把我重踢进轮回道里,连商量也没得商量了吧。
我该怎么和他说?——“仙君,我以后就是您的人了,烦请多多担待。”——呸!虚情假意,不得要领!
——“仙君,盛夫人逼我做你的通房丫鬟,你不和我生个儿子,谁都救不了我……”——呸呸呸!太直击要害,他听完就会将我斩立决!
——“仙君……”
我想了九九八十一种坦白方法,没一个靠得上谱。
“便让我二人相安无事,只叫青莲宝殿里的童子投到我腹中来,做出怀胎十月的假象,也暂当借个种……”
嗯,这法子倒是不错。
不过,那童子再怎么说也是他座下的宝贝弟子……一连让青莲宝殿里两个人跑来凡间,以空心儿神仙那自私自利的作风,他能愿意吗?
我愁啊,愁得不行。
我这一愁,便愁去了五日有余。
第六日傍晚,本小仙可算熬不住了,下辈子投胎做个饿死鬼也好,这事儿要不对空心儿神仙老实说,我此次来一趟凡间,就算是卡死在这关卡上,一样回不了天宫。
我特意去厨下熬了他最爱喝的甘霖八宝汁跑到书房去。但见他眉目宁静,正站在桌案中间,工工整整抄些凡夫俗子的诗词。
夕阳倾泻在一袭翩然的青衫上,更显得案前美人身姿修长。杨衍之的俊逸倒是略逊于空心儿神仙本尊,但自被他附体,便老摆出天宫里的那张拒人千里的脸容,也没让我觉着差别多大。
我走到门槛边,有意清了清嗓子。
他运笔如飞,墨色行云流水在纸间铺展,似是没受什么影响。
我跨前一步,更重地清了清嗓子,他依然眼神不动,凝于纸间。
我没辙,蹬蹬蹬走到他身前,冲着他耳朵大喊:“仙君!小仙有一要事相告!”
他被我惊得直接扔了毛笔,愤然回头:“你要吓死本君不成?!”
我道:“失礼,失礼。我给仙君熬了甜汤,怕等等凉了不大好喝,这才说得急了些。”
想不到本小仙与他天庭相处二百余年,也还要如此做作,方能引他抬一下头。唉,人情冷暖呀。
他不太相信地瞥着我,好久才淡淡道:“放下吧。”
我赶忙放下提梁盒子,端出内里的描金小碗。
“仙君的考期似和中元节很是临近,其时鬼门关大开,怕会乱了您的心神。小仙这里有些辟邪的咒符,也不知用不用得上?”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废话。
他似有若无地那么一笑:“寻常的妖魔鬼怪,本君还不放在眼里。”
我打了个哈哈:“是呀是呀,仙君是天人下凡,那点区区的妖秽之气,自然是难不倒您的嘛。”
他皱眉斜我。我心虚低头。
果然……说得有点儿太过了么?情绪不够真挚吧?下回真该注意。
“你有甚么话,不妨直说。”片刻,他终于淡淡开口。
我小声道:“因不是好事,所以才不能直说……”他哼了一声:“你向来说的就不是好事,当本君还不清楚么。”
窗外有只野猫,“喵~”地跳出灌木,一溜烟隐入偏院不见。我的心里头也像有只野猫挠过去,整个人都是一缩。
我小心地措辞道:“不知……不知仙君下凡之后,还有传唤过清言或清归么?”他正将写废了的宣纸揉成一团,闻言直接朝我砸来:“你打听我青莲宝殿的弟子作甚?”
我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将来许有一事,要殃及你殿下童子。”
翔鸾星君看着我,我顿一顿道:“这……也是被逼无奈,请他帮仙君一个忙。虽说有点委屈他,但人世间几十年,于我们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终归不耐:“吞吞吐吐的,一次说完罢!”
也好,死就死了!我气沉丹田,大声说出:“盛夫人要我做你的通房丫鬟,若我没生下你的子嗣作为靠山,他日云姑娘进门,必定不会轻易放过我!我被欺压也罢了,却偏偏身为您的宝锁的宿主,不便闹出太大动静……”
我偷眼瞄他,见他一副欲发作不能的模样,赶紧又道:“但这事儿说好办也很好办。若你殿下童子有一人愿意投入我腹中,忍辱负重叫得我一声‘娘’……我要自保,也不是多难之事。”
他修眉深锁,神情稍稍平静,我忙趁热打铁:“加上您对将来娶进门的凡人,一定没甚兴趣,碰也不愿意碰……那就干脆同小仙……呃,我不是要您和我干嘛,只是借个胎种而已,一举两得嘛。”
他脸色变了又变,青白相间。
许久,缓缓问道:“盛夫人怎会突然要你做我的通房丫鬟?”
我道:“小仙也在迷惑不解,大约是她看中了我聪明伶俐。”说罢忍不住嘻嘻一笑:“不过,仙君不觉得这事儿是歪打正着?”
他很是鄙夷地虚了虚双眸:“于我来说,不关乎痛痒,但于你来说却是件大事罢。”
我叹一口气,只得承认:“是。”
“那么事成之后,你要如何谢我?”
我不禁奇道:“小仙都以身相许了,仙君还要我如何去谢?”
话音甫落,便见他微微尴尬,别过头去怒斥了一句:“放肆!”
哎呀,又有生气的兆头。我赶忙改口:“那千年女树妖的金丹,我还给仙君便是……”边说边自心头血流如注。
本狐仙风华绝世姿容无双,白白给你捞去了凡间一生,还要骗我修行。呜呜呜,罢了,谁叫我有求于人!
空心儿神仙的脸色方才好看些许,悠悠然对我道:“本君下凡之前,曾让清归同天帝请命。天帝放下话来,这护心宝锁若有一丝一毫的差池,便唯你白沐试问。”
我微微一惊。
本小仙只是看那锁精巧雅致,一时觉得新鲜,才手贱戴到脖子上……却不曾料到为此惊动了天帝老儿。
不过想来也是,空心儿神仙是天帝手下爱将,若因为我一介散仙有了闪失,自是不可能轻易饶过我的。
“你好自为之罢。”他挥挥手,又低下头去,誊写那副诗文。
看样子是不需要我了?本小仙暗地里掏出月老的红线,情不自禁长叹了一声。
事已至此,这东西也没什么用处了。小仙我在凡间这辈子,注定不可能下嫁其他人。
不如就此丢掉,也好落得干净。
恍然间,竟走到了碎光晃漾的池塘前。
手心里便攥着那根三寸红线,牙咬了又咬,心下好一番舍不得。——哎,非要丢了它不成么。
若要丢弃,在水里怕是化得最干净了,扔进池子,再使个咒诀,顷刻便融得无影无踪。
只消变成那平静春水中细小的一滴……便是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呜呜,若我原定的夫婿是高高在上的人中龙凤,空心儿神仙你要拿甚么赔我!
我轻轻闭眼,扬起手臂,再深吸一口气——
“不好好呆在三公子边上,你跑到这儿来干吗?公子考期将至,你倒是悠闲得很。近些日子一丁点儿也疏忽不得,我难道没跟你交代过么?!”
我应声回头,柳姐儿身着一袭紫缎衫裙,后头跟着三五个丫鬟,正娉娉婷婷朝这头走来。
“还有心思跑到这儿来喂鱼玩,我看你是真的犯糊涂了罢!”她厉声训斥着,步步逼近。
“呃……我没有在喂鱼……”
“那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
我赶紧把红线藏到背后去,一时不知要怎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