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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什么。
那个小孩穿一件天蓝色的短袖,后背上童趣的印着一只小熊,一道道汗珠从细瘦的脖子流进领子里,他玩的不亦乐乎,根本顾不上擦,稍后撅着屁股站起来,下面穿一条土黄色的长裤,裤子有点短了,露出细细的脚脖子,一双菜市场卖五块钱的女士橡胶拖鞋。
然后,脚脖子转过来,变成一颗颗圆圆的脚趾头,泛着淡淡的粉红的指甲蹭上了些泥土。
宁之远盯着那双小脚丫,渐渐目光上移,看见小孩手里的东西。
小乐记得这个叔叔,这个叔叔在医院给他把过尿!
他冲宁之远咧嘴笑,露出一排稀疏的小米牙,一颗大脑袋撑在细细的脖子上面,两只耳朵呼扇呼扇被热的通红,小手举着一只不知名的小虫颠儿颠儿朝宁之远跑去。
宁之远看着那只黑色的虫,微微皱了下眉头,可小乐照样欢快的奔跑,小脸蛋笑的比太阳还灿烂。
可脚上的拖鞋太大了,泥土里碎石很多,他一个没踩稳,扑在地上。
宁之远连忙上去抱起他,先是查看小乐有没有受伤,问他痛不痛。
小乐没有哭,反而笑了,见小虫飞走了,索性拍拍手,把泥土拍干净后,想起什么,挨近宁之远小声说:“叔叔,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妈妈。”
宁之远蹲在那里没反应过来,问他:“告诉妈妈什么?”
小乐亲热的攥住他的手,顺势就坐上了宁之远的腿,一点都不害怕这个总是面无表情的叔叔。
宁之远身体一僵,然后把他抱好。
他糯糯的说:“不要告诉妈妈我刚刚摔倒了啊!妈妈会担心的。”
“你妈妈是谁?”
“我妈妈的名字叫夏末!”小孩子说起自己的妈妈,总是特别骄傲。
宁之远隐约记起四年前,夏末扎着一个马尾被他推到地上,撞上了柜子的一角,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然后他扑过去掐住了她的脖子,他那时是真的想要她死,双手狠狠的掐住,她的脸又憋得胀红。
然后是在医院,她一头湿乎乎的短发,抱着生病的孩子。
“你叫什么?”
“小乐!我叫小乐!妈妈有教过的!”孩子骄傲的挺胸,笑脸特别好看。
“你刚刚手里捏着什么?”
“我的玩具!”
宁之远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只黑虫会是小乐的玩具,他放下小乐,瞥见孩子的裤子摔破了,帮他拍了拍上面的土。
这时助理过来说饭菜安排好了,现在可以过去。
小乐一低头,发现自己裤子破了,刚刚的笑脸立马被眼泪代替,呜呜呜的蹲在地上哭起来。
***
在后来的整个饭局中,小乐的最后一个表情总会毫无预告的闯进宁之远的脑袋——他的小脸哭的脏兮兮,仿佛世界末日就要来临,小手紧紧揪着在膝盖位置被磨破的裤子。
夏末卸完货回来,发现小乐光脚蹲在黄泥墙脚,一张脸跟小花猫似的,见到妈妈,他赶紧跑过来,一下抱住夏末的腿,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又颤悠悠的在眼眶打转。
夏末身上都是水泥灰脏得很,赶忙把小乐拉开,见孩子指了指自己的裤子。
夏末这才知道孩子为什么哭,忙蹲下来检查一番,夏天的裤子很薄,小乐的膝盖被擦破了一层皮。
她的心一下就难受了,在屋门口把那条裤子脱下来,轻轻把粘在膝盖上的小石沙拍干净,转身进屋弄盐巴水给小乐消毒伤口。
小乐光着屁股跟在妈妈后面打转,嚅嗫着:“妈妈,小乐不疼的。”
夏末紧紧攥着手里的裤子恩一声,透着浓浓鼻音。
小乐垂下头,小声说:“妈妈对不起,小乐以后会小心,你不用给小乐买新裤子,小乐喜欢穿破掉的。”
夏末压着泪,哽咽说:“恩,妈妈知道了,小乐好乖。”
小乐见妈妈没有生气,终于放下心来,小脸重新扬起笑,开始跟夏末说自己今天抓到的虫子是什么颜色,会不会飞,飞的有多高。
夏末先把自己弄干净,偶尔配合的恩一声,小乐就会更加滔滔不绝。
她抱着儿子坐在小木凳上,一个破口的瓷碗里冒着白烟,棉花蘸着有些烫手的盐水覆上膝盖的伤口,小乐嘶嘶吸气,不喊疼,却不再小麻雀般说话,把脑袋塞在夏末的肩窝,不敢看自己的腿。
夏末举着那条小腿呼呼吹了吹,给小乐涂上紫药水时他才敢转过头看。
她又顺手给他洗了脸擦了身,抱着往里间床上一丢,孩子咯咯笑着在床上玩枕头巾,一下就把刚刚的害怕忘在脑后,夏末就坐在一旁,拿针线在那条裤子上打了个补丁。
***
这天半夜,有人拍响了夏末家的门板,引起几声狗吠。夏末在屋里很有默契的应了一声,知道这是喊她去清灰的*。
水泥厂的生产线经常出现这种问题,提升机掉链、螺旋机轴承断掉或者是内部卡到铁块不能下灰,都会造成水泥灰送不上去从而喷薄而出,灰喷得太多,正式工不愿意累死累活的去清理,不如花点小钱找临时工来做。
在包工头手下卸货装车的那些民工力气大,每个月赚的比夏末多,当然不喜欢半夜起来去干这个活,可夏末却不能不喜欢,相反,每次夜里被叫醒,她的心情都挺好,因为这个活一次可以赚50到100不等,拿了钱,夏末可以给小乐改善一下伙食。
如果说白天的装车卸货是夏末的本职,那么夜里的清灰就是她的兼职。
她常常对着那座小山,清上一天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这可比在包工头手下搬货赚得多。
夏末拍了拍有些被吵醒的儿子,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起来套上白天那件蒙满水泥灰的长袖,锁上门,跟着来敲门的人走了。
小乐一夜好眠,等夏末第二天早晨灰头土脸的回家,他已经醒了,坐在床上完自己的脚丫子。
夏末扭了腰,走起路来很奇怪,小乐睁着圆圆的眼睛,轻轻问她:“妈妈,你累了吗?”
“没有,妈妈不累,妈妈给小乐洗脸做饭饭好不好?”夏末鼻子一酸,有谁家的孩子会在三岁时如此懂事?
就算再累,她也觉得值。
小乐听见妈妈说不累,就真的相信了,响亮回答道:“好!”
***
话才说完,王奶奶就来了,手里拎着一袋刚出炉的豆浆和一碗滑嫩嫩的白豆腐。
王奶奶家的豆腐坊就开在山脚下,夏末不经常买肉,一个月里总有几天会去买点豆制品给小乐补充蛋白质,一来二去就跟老人相熟起来。王奶奶见她带着个孩子不容易,总是经常送点什么过来,昨天小乐摔坏的那条裤子也是王奶奶的孙女穿小了的,只是去年穿正好的裤子今年眼见着就短了一大截,夏末心里盘算要怎么省才能给小乐在冬天买一条新棉裤。
小乐嘴甜的叫人,王奶奶抱着他对夏末说:“你昨天又去清灰了?”
夏末点点头,接了点水给自己洗脸,水泥灰太烧*皮肤了,她洗完后脸紧绷绷的难受。
“下次你再去就把小乐抱我家我给你带!走几步你会吧?也就你能放心把这么小的孩子扔家里,万一这屋子里爬了什么东西进来可怎么办?你都不知道白天你家小乐哭成什么模样,我怎么都哄不好,也不跟我下去,就说要在家里等妈妈。”
夏末的手顿了顿,像做错事的孩子把钱塞给王奶奶。
王奶奶抓着小乐的小手啪一下拍掉,小乐以为奶奶在跟妈妈玩呢,咯咯咯笑起来。
王奶奶愤愤的说:“给什么钱?就你钱多!”
夏末眼里涩涩的。
她没敢告诉王奶奶家里已经进过蛇的事,也不愿意半夜去把老人吵醒,她从怀了小乐那天起就决定不管再苦再难,都要把孩子抚养长大,而这漫漫几十年,她谁都靠不了,既然这样,就不要养成依靠的习惯,免得以后改不掉。
可她知道王奶奶是真心想照顾她和小乐,如若不是这样,一个老人哪里会在她出门干活的时候竖起耳朵听小乐的动静,小乐一哭她就迈着不怎么灵便的腿脚上山来,又哪里会惦记她早晨有没有豆浆喝,最新鲜的豆腐一定要留给她一块?
夏末还是把钱塞给了王奶奶,小乐学着妈妈的样子捂着奶奶的口袋不让她往外掏钱,夏末说:“您今天帮我带二两瘦肉回来吧。”
王奶奶每天都要去外面菜场卖豆腐,夏末总是会拜托老人家顺便带点菜回来。
王奶奶一听,这才松开手,却很快又提高声音:“你今天又要去搬货啊?”
夏末微微一笑,说:“我不累的。”
作者有话要说: *喷灰——生产水泥的机械发生故障,把水泥从机械内喷了出来
*清灰——把喷出来的水泥铲回机器里面。
水泥厂的机器都很巨大,如果遇上喷灰都是一座小山大小,工人们清不完就会花钱雇临时工来做,有的时候清上一天也不是稀奇事。
*烧皮肤——水泥有腐蚀性,这个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你们才懂,有些人比较敏感,碰过水泥皮肤会起红疹,几天才消下去。
继续求收藏求留言时打2分,因为这对我很重要,如同每天早晨热腾腾的豆浆麻球一样重要!哼(ˉ(∞)ˉ)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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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为按照情节来写你们就能懂,但问的人有几个,所以我还是清清白白写出来比较好。
首先,夏末的身份证为什么不去补办?
她的身份证不是丢了不在了找不到了,而是被宁之远拿走了,换位思考下,她是不可能去补办身份证的,车祸死了人,她同样自责。
然后,我查了一下,孤儿的户口有两种情况,小时候当然是挂在孤儿院的集体户口下,当成年上大学后,可以选择自己独立出来或者还是挂在集体户口,我们夏末姑娘就是早早的独立出来的。
再然后,关于穷的问题。
再说一次,背景是四五年前的四线城市,有姑娘好心的跟我建议,其实女主并不用那么穷,当然还有直接开口骂人的。
我想说,端盘子、做服务员这些常见的工作,并不适合我们夏末,她有一个三岁的孩子好照顾啊,她住在城郊,如果每天要进城工作,那么谁来照顾她的孩子?就算工作地方有安排住宿,她带着小乐是不可能住宿舍的。
她之所以选择干搬货的临时工,就是时间可以自己调整,离家非常近,有什么事马上就可以照顾得到,你们想想,小乐三岁她才出来干体力活,那么小乐三岁以前根本离不开大人时她的生活是怎样的?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很穷的原因了。
一切为了孩子。
就算是现在这个年代,如夏末一样艰难生活的大有人在,前几天新闻里住井底的老人供孩子上学就是个例子,你们看到的美好世界不是全部,我看到的东西都反应在了文中。
还有,文中也提过,工地上的民工力气大赚的也多,看不上半夜清灰的那点钱,这也从侧面反应出了当时的搬货工作还是可以养活人的,只是夏末一个女人,比不上人家的力气,当然只有多干些其他的活。
都是有凭有据的,我做了很多的功课,恩,就到这里,希望每天数字数的孩子们能够继续数下去,哈哈哈哈。
☆、生日蛋糕1
宁之远再来时,小乐正坐在王奶奶的豆腐坊门前,吸着一杯热豆浆,小腿垂在长条板凳下一晃一晃的,土黄色的裤子被洗的有些褪色,膝盖上打了个补丁。
宁之远觉得那个补丁刺眼极了,指了指问小乐:“你没有其他裤子吗?”
小乐摇了摇脑袋毫不在意的说:“小乐喜欢穿破裤子。”
童言童语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自然,宁之远微微皱起眉,心中对夏末的厌恶更胜一筹。
他讨厌她,无论她做什么,他都觉得讨厌。
小乐摸了摸已经吸到一半的豆浆杯子,想了想,把剩下一半高高举起,糯糯说:“叔叔你喝。”
他这回并没有踩着大拖鞋跑过来,显然是记得前几天摔跤的事。
宁之远慢慢走过去,见小乐一点都不小气的把豆浆杯子举到他嘴边,小脸上的表情让宁之远以为这杯豆浆是世界上最好喝的饮料。
他忽然想逗逗这个小孩,如果自己真的都喝光了,小家伙会不会哭鼻子?
王奶奶听到外边的动静,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就跑出来,看见一个陌生男人在跟小乐说话,当即警惕的要抱小乐进屋。
“等等。”宁之远张口唤住。
可王奶奶却不做停留,急急忙忙闪进屋子里,啪的关上门。
宁之远抿了抿唇,收回举在半空的手,慢慢往回走。
秋天的地上满是落叶,他一脚踩上去,清脆的响,身后隐约传来一老一小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