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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钰的眸光动了动,瞟见了那只出生没多久的小老虎,顿了顿,再启声道:“皇上。”威严的口吻,没多少臣子的阿谀。
荀奕眼神一扫,在斜对面发现了诸葛钰,荀奕的唇角勾了勾,意味难辨:“哦,是镇北王啊,大冷天的,你不在帐篷里好生歇息,四处溜达做什么?不怕草原上财狼多,一不小心把你啃得连渣都不剩?那样的话,我大周可就少了一位无可替代的肱骨之臣了。”
诸葛钰面色不变,仿佛没听懂他影射的含义,只严肃地道:“这话应当换我问皇上,好端端的狩猎,为何摆脱侍卫独自前往丛林?你身为一国之君,必须注意个人安危,否则,偌大的江山,我便是帮你保住了又如何?后继无人!”
荀奕的唇角一抽,连顽劣的表情都像妖精似的勾魂,小老虎窝他怀里,突然一睁眼,看见这一幕,瞬间……醉了……
诸葛钰策马行至荀奕身边,单手一拂,氅衣罩住了荀奕,尔后他头也不回地缓步返回营地。
荀奕想也没想便将氅衣抖落在了草地上,并以马蹄反复践踏!
突然,前方传来诸葛钰淡淡讥诮的话音:“你母妃亲手做的。”
荀奕勃然变色,立马翻身将被踩得褶皱不堪的氅衣拾起,低声怒骂:“该死的诸葛钰,总有一天朕会收拾你!”
回到营地,荀奕先是去把小老虎放到了自己帐篷,一道暗影从屏风后走出,正是他的贴身暗卫凌霄,凌霄拱了拱手:“主子。”
荀奕的脸色一沉,所有天真烂漫像大浪淘沙一般被卷入了海底,一双深邃的眸子泛起与这个年龄格格不入的阴翳和冷凝:“探到他们的动静了?”
凌霄道:“没有,属下隔得远,听不到里边的动静,属下只知王爷在太妃娘娘的毡房呆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他们在做什么?
嘭!
荀奕一拳砸碎了旁边的桌子!
另一个帐篷内,诸葛钰研究着等了十三年才终于开花结果的菩提子,问向一旁的枭二:“怎么样?”
枭二如实答道:“你进入太妃……”
话未说完,诸葛钰一道冰冷的眸光射向枭二,枭二头皮一麻,改口道,“你进入王妃的帐篷后,我观察到周围来了一道陌生的气息,武功不在我之下,我追踪他,发现他进了皇上的帐篷。”
诸葛钰闻言冷冷一笑:“这些年他身边的人全都是我安排的,却突然来了一道陌生的气息,看来,小皇帝是学会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武功不在枭二之下,谁有这么大的能耐送这种人才给小皇帝?姚家么?还是……
枭二打断诸葛钰的思绪,问道:“皇上会不会……怀疑你和王妃……”
诸葛钰捏起一颗圆圆的菩提子,眼底掠过一丝柔和,却很快又漫过一层寒意:“怀疑又如何?他有本事去查,当年到底是谁抢了谁!”
毡房内,水玲珑已经命人备好热茶和晚膳,荀奕口味上随了她,喜辣,满满一桌子菜,厨子在做的时候被呛得眼泪直冒。
荀奕一绕过屏风便爽朗地笑出了声:“好香啊!”
言罢,人已行至在餐桌前忙碌的水玲珑身后,他从身后搂住水玲珑,迷恋地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铃兰香,可怜兮兮地道:“母妃,我好冷。”
“现在知道冷了?”水玲珑嗔怒地转过身,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你说说你都出去多久了?”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道,“腰带呢?”
荀奕一惊,当时走得急,忘了把腰带捡起来,他定了定神,睁大水汪汪的眸子,像小猫儿似的无辜:“呜呜……我冷死了,真的好冷,你摸摸看,手都冻僵了。”
他本就倾国倾城,而今这么一撒娇,谁抵挡得住他的魅力?
水玲珑明知他是故意的,却看着他眸子里慢慢氤氲了一层水雾,仿佛随时要掉下泪来的样子,训斥的话渐渐梗在了喉头:“还不快洗手吃饭!”
荀奕破涕为笑,尔后举起好像真的不能随意活动的手:“冻僵了哦。”
水玲珑嗔了他一眼:“柳绿,打热水来!”
“是。”柳绿打了一盆热水进屋,将洗漱用具放在一旁的杌子上,根本不敢抬头看小皇帝的一张妖孽容颜,“娘娘,皇上。”
荀奕挑了挑眉,微微倾过身子,似笑非笑道:“柳绿姑姑,有没有人说你越来越美了?”
柳绿闻言,下意识地望向了荀奕,不望还好,一望便撞进了一双带着极致魔力与魅惑的眸子,她当即心若擂鼓,双腿发软,没走两步便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她羞恼不已,暗骂自己怎么一百次,就有一百零一次着小皇帝的道?
荀奕哈哈大笑!
“闹够了没?”水玲珑忍住笑意,轻声呵斥,并拉着荀奕的手放入盆中,以帕子轻轻擦拭,荀奕敛起捧腹大笑的劲头,微笑着看向水玲珑,眼底满满的全是毫不掩饰的依赖。水玲珑揉着他冰凉的手,问道,“去干什么了?”
荀奕笑了笑,冲门外唤道:“抱进来!”
多公公冷汗涔涔地抱着小老虎进来了,他僵直着手臂,生怕连动都懒得动一下的小老虎会一口咬断他手腕,来到二人跟前,他苦着脸道:“皇上,娘娘,您瞧。”
荀奕踹了他一脚:“又不是奔丧,你哭什么哭?晦气死了!”
多公公肚子吃痛,却不得不挤出一副灿灿的笑:“是是是,奴才知错了。”
水玲珑看了一眼多公公手里的小老虎,再看向满是期许的荀奕,长睫一颤,却云淡风轻道:“放了它吧,怪可怜的。”
她就是一只被圈禁在皇宫的小宠物,实在没心思养另一个自己。
荀奕的眼底划过一丝失落和莫名的哀凉,转瞬即逝,他摆了摆手,笑道:“放生吧!”
它家人已死,放生,要么饿死,要么被猛兽吃进肚子。唉!看来母妃不喜欢小凶兽啊,下次他不打了。
用过晚膳,荀奕赖在水玲珑的毡房不走,水玲珑坐在贵妃榻上,他就趴在水玲珑的腿上。
“刚走多了路,腿疼,呜呜……”
“背也好疼,不小心撞树上了,呜呜……”
“嗯,对,就是这里,再揉揉,好疼呀……”
水玲珑哭笑不得,一双手在他身上按来按去:“你是皇帝!”
荀奕轻轻一哼,用白玉般的手指挠起了水玲珑的小蛮腰:“人家还小嘛,人家是未成年。”
水玲珑痒痒,一把抓住他作恶多端的手,故作正色道:“回自己的帐篷就寝。”
“不要,我就睡你这里。”
“回去。”
“可是……可是人家走不动了,哎呀真的走不动了,腿抽筋了,哎呀哎呀,真的。”荀奕抱着腿,痛苦地蜷在一侧叫了起来,那一双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每一下都仿佛要颤出露珠来。
这招具有十足的杀伤力,可惜水玲珑已经有了免疫力,水玲珑黑着脸,道:“多公公!把皇上背回帐篷!”
多公公闪电般地奔入帐篷!
荀奕撇了撇嘴儿,心不甘情不愿地撅起软红的唇,像一朵嫣红的花轻轻颤在风中,分外惹人心疼:“那我要个晚安吻。”
这孩子,讨价还价的本事比诸葛钰还厉害!
偏偏自己年纪越大,好像就越容易心软,水玲珑暗暗一叹,在他额前印下一吻:“早点歇息,菩提子拿到了,明天就该启程回大周了。”
说这话时,水玲珑的语气染了一丝惆怅,荀奕敛起嬉皮笑脸的神色,宽慰道:“二弟会没事的。”
水玲珑淡淡地点了点头,略显愧疚地道:“但对方提出那样的条件……奕儿,是不是母妃太自私了?”
荀奕摸了摸水玲珑白皙的脸,若无其事地笑道:“我是皇帝嘛,后宫佳丽三千,多一个不多!只要二弟能好起来,别说一个千金小姐,便是一头猪,我也能娶!”
水玲珑“噗嗤”笑出声,将荀奕紧紧地抱在怀里,这一刻,她忽然十分感谢荀枫,感谢他留给她一个这么好的儿子。
水玲珑目光一扫,瞥见了他怀里微微露出的一片粉红色边角,作为女人,尤其一个敏感的女人,水玲珑本能地便察觉到了猫腻,她素手一捞,将那粉红色的物件儿握在了手里。
荀奕大惊,忙伸手去抢:“母妃,那个……那个你别误会啊……我……”
一个肚兜而已,水玲珑不至于大惊小怪,按照荀奕的年龄,早该请司寝教导为他启蒙房事了,是荀奕一直觉着别扭不愿碰那些女人,水玲珑和姚欣为此头痛了许久,眼下突然发现荀奕藏了一个肚兜,水玲珑高兴都来不及呢!当然,高兴之余,水玲珑有些窝火,私自勾引皇帝,这是大逆不道的罪名,连肚兜都送了,二人能没发生点儿什么?这么小的年龄,尽管能与特殊宫女行房,却不该尝到房事的欢愉,否则,他容易沉迷女色。简言之,弄出来,又不让他享受。但若他自己胡来,定是什么都享受遍了……
荀奕趁着水玲珑思索之际,一把抢过那个肚兜,红着脸道:“那个……这是我送多公公的礼物,多公公有异装癖!”
多公公完美躺枪!
吹了一路冷风,回到自己的帐篷,荀奕脸上的潮红才褪了些,他捏着少女的肚兜,恨不得一掌撕个粉碎,但没有,他咬牙切齿道:“害朕在母妃面前出丑,好好好,你叫什么‘清’是吧?最好别再在朕面前出现,否则朕灭了你!”
夜幕重重,庭院深深。
梅家大宅,十三年前突然出现在熄族,没人清楚梅姓人来自哪个国家,做着什么生意,他们出手阔绰、声名在外,且医治了早年被宣判死刑的菩提树,在熄族一代,梅家是个神话。据说,梅老爷子去得早,梅夫人和庄姨娘是齐齐带着遗腹子入住熄族的;又据说,梅夫人先前生的一双儿女不孝,将她逼迫出门,她不得已才带着丈夫的妾室来熄族定居。传言多多,梅家人却丝毫不理会。
明厅内,一名身着暗红色流花褙子和素白绣牡丹棕裙的美艳女子端坐于主位上,静静喝茶。单看容貌,谁也想不到她已年逾五旬,她的肌肤,和小女儿的一样白;她的眼睛,比山涧小溪更清澈透亮,只是岁月沉积,打磨了一圈暗哑光晕在眼底,却不显老,只让人觉得她眼神犀利。
她放下茶杯,厚重的眸光自屋子里的一众人等脸上扫过,扫得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她才慢悠悠地道:“唉!我们梅家隐居熄族多年,好容易种出菩提子得了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应该好生把握才是。”
眉清目秀的庄姨娘拉了拉女儿的手,和颜悦色道:“夫人所言极是,这是梅家的祖宗保佑,让梅家的女儿有机会跃上枝头。”
言罢,眸子里掠过一丝冷光,自己做了姨娘,女儿便是庶女,哪儿能比得过太夫人的小女儿?这机会……按理说轮不到女儿头上!但……如此大好良机,她错过了岂非可惜?
似是察觉到了庄姨娘的夙愿,梅夫人的唇角扯出一抹淡笑来:“太妃娘娘恩典,允许清儿带几名仆从,说是仆从,但你们要知道,入了宫若得贵人相中,将来前途无可限量。若朵儿愿意,让她与清儿随行,一则,两姐妹能相互有个照应;二则,若清儿盛宠,将来也能照拂朵儿一番。”
庄姨娘自是求之不得,她早就在熄族的冰天雪地呆腻了,况且,京城那个地方,她,是一定要回去的!
眸子里闪过一丝狠戾,庄姨娘扑通跪在地上,“感激涕零”道:“多谢夫人恩典!多谢三小姐恩典!婢子无以为报,愿以乳母的身份入宫,但求替三小姐鞍前马后!”
少女一怔,二姐姐和庄姨娘都陪她入宫?
梅夫人晶莹的眸子里以极快的速度飞过一丝笑意,却不知在笑什么,她垂下眸子,双手扶起庄姨娘,叹道:“老爷走得早,我想替你们谋好出路的,可惜我这孤老婆子有心无力,真是苦了你们。罢了,这穷乡僻壤你呆着也没意思,便随女儿一道入宫安享天年吧。”
庄姨娘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要回去了,等了十几年终于要回去了!
梅夫人如何没察觉到庄姨娘的兴奋?庄姨娘不知道,梅夫人比她更兴奋!但梅夫人能忍,她不动声色地看向一旁用脚踢着杌子的小女儿,眉头一皱:“多大了还不懂规矩?”
少女的身子一僵,这个娘亲好凶哦……
梅朵儿笑着打了个圆场:“母亲您别恼妹妹,妹妹今日本想猎只小老虎为您庆生呢,结果小老虎被人抢了,妹妹这不是心里不舒坦吗?您就看在妹妹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原谅妹妹吧。”
小老虎,亏她想得出来!
梅夫人又好气又好笑,敢情在她眼里,自己是只母老虎呢!
少女想起在洞穴里被那名紫衣华服少年羞辱的一幕,登时气得面红耳赤!
梅夫人只以为她在和自己怄气,并未多想,只淡淡地道:“行了,你马上就要入宫了,我想骂你也舍不得,别再给我摆出一张臭脸!”
入宫……
少女的眼底闪动起一丝希冀的光芒,入宫了是不是就能看到她前世的娘亲?她永远忘不了自己被烧成一团几乎没有生机,她娘是怎样冲入火场把她抱出来,又是凭着一股怎样的执念,用不能行走的身子,每日爬上爬下三百六十台阶,只为了让她吃一口馒头。她记得自己浑身腐烂得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蛆虫长在每一个脓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