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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鼻子一酸道:“三姨娘不是坏人。”
少年郎的眼里就泛起泪花,却强自忍着,哽声道:“小九,你的话我都听到了,只有你,只有小九在替我求情。”
是说先前阿九为三姨娘求情的事。
阿九就安慰道:“大少爷其实也想求情来着,可是,你也知道,太太如今正……”
“小九!”林思敏打断阿九的话:“过完年,我就去武台山学艺,如果你将来……总之你有什么不开心,一定不要难过,要等我回来,我会保护你的。”
这个傻孩子,涂妈妈和杨妈妈几个都在屋里呢,他当人家都是耳背的么?还嫌自己的麻烦不够?
阿九真拿他没法子,只好笑道:“谢谢三哥,大少爷会护着我的,你好生学艺呀,只有你强了,三姨娘才算有了依靠。”
林思敏突然就捉住了阿九的手,眼神专注:“你只记住我的话就行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千万不要难过,记住,还有我,还有我。”
说罢,转头大步离开。
阿九被他说得莫明其妙的,老实孩子如今说话也绕着弯儿了,一时又想起二少爷来得可真及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紧急关头走出来一句话就四两拨千斤,把极端矛盾的问题给淡化了,若当时林思敏再追问下去,也不知道二太太要如何解释那封信的出处。
涂妈妈把在窗前发呆的阿九拉到耳房里:“睡一会子吧,都熬了一夜了。”语气里尽是关怀。
阿九就有点忐忑地看了涂妈妈一眼:“妈妈比我熬得更久呢,您也跟我一起歇会子吧,一会咱们再轮班,让杨妈妈也歇会。”
“您可是主子呢。”涂妈妈帮阿九拆着头发:“您啊,人小心思重,看看这小脸儿,都瘦了一圈儿了,以后还是少思少虑吧,很多事情,您才八岁呢,心里藏太多人和事,身子会垮的。”
真心的劝诫,并没有责怪,阿九听得心中一暖,握住了涂妈妈的手:“谢谢妈妈,阿九只是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平安?涂妈妈的眼里就浮出一丝恐慌来,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倒不如个八岁的女娃儿镇定,抱起阿九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睡吧,也不知道明儿还能不能起来呢。”
到底是害怕的呀,今年岳洲府的时疫,可是死了几千人了!
阿九是被外头的哭声吵醒的,涂妈妈早就不在,青绫苦着脸过来给她梳喜。
“外头谁在哭?”阿九擦着脸问。
“是四姑娘,一大早来给太太请安的。”青绫回道。
梳洗完出来,阿九就从玻璃窗里看到四姑娘正在拍着正屋的门:“娘,娘,你怎么了娘?”十一岁的小姑娘,在这种勾心斗角的宅弟里,亲娘就是她的天。
大姑娘在一旁劝道:“小四,娘正病着,你哭闹什么,没得让娘糟心。”一抬眸,就看到了阿九,不由一怔,声音发颤:“小九,你怎么也在里面?”
那是切切实实的关心。
阿九微微一笑道:“昨儿白天昨得太多,晚上看太太病了就过来了。”
没有恐慌,也没有不甘,淡定自若,大姑娘心中不由感佩,她刚得了信时,人都差点晕过去,小九她,才八岁,这份镇定,这份看淡生死的气度,她是自愧不如啊。
大姑娘突然就觉得心情安定了些,似乎有阿九在,什么也难不到,大哥病如膏肓了,阿九不是也救过了来了么?还有许明鸾,若是没有阿九,林家也惨了,这一次,阿九一定也能救太太,一定能的。
“小九,你需要我做什么。”关在屋子里的人,如果没有外面的人极力配合,那就只能等死,今天是年三十,因为突如其来的时疫,林府里没有半点过年的气氛,尽管也张灯结彩,到处贴着年画和对联,可人心惶惶,哪有心思过年?
大老爷一早就出去辞年了,要到上司家走动,又要接待下属的拜访,往年女眷来了,都是大太太接待的,如今大太太病了,自然就由二太太主理,一大早,大姑娘就看到二太太穿红挂绿,好不喜庆,虽然嘴上说得好,不能让外人知道了府里的疫情,但要不要那样的意气风发啊,连着二姑娘和三姑娘都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把压箱底的首饰都带上了。
“还真是不能少了大姐姐呢。”阿九认真地说道:“有大姐姐在外头坐镇着,太太也会安心一些。”
大姑娘正要说话,就听到外头英姑的说话声:“表弟,你不能进去,表舅妈得的可是时疫呀。”
“大表姐和四表妹不是进去了么?”许明鸾不管不顾的就闯了进来。
大姑娘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才道:“表弟,你还是不要来正院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许明鸾的身份太过特殊,林家如今已经焦头烂额了,他若再出点乱子,大老爷都要去撞南墙了。
许明鸾给大姑娘行了半礼:“不是隔在屋里了么?我只是来瞧瞧。”边说边看着阿九,“你欠我一个人情还没还,可不要赖帐。”
他还欠自己一条命呢,这人真是,明明是关心的话,偏要用这种讨厌的方式说出来。
“世子爷放心,我素来不喜欢欠人东西,尤其是人情债。”阿九的声音柔柔的,其实,这位世子爷不调皮的时候,倒还是并不讨厌的,尤其是那双明亮的丹凤眼,是阿九喜欢的类型,看着很养眼啊。
年饭摆在百花宛里的,二太太代替大太太跟在大老爷身边主持了祭祀,落了夜后,府里就同往年一样燃起一烟花,二姑娘和三姑娘缠着赵凤淳往小蜜蜂,三姑娘小心翼翼地点燃一了个,小蜜蜂型的花炮便尖啸着转着她打转,她吓得就躲到了赵凤淳的身后。
林思聪再教英姑怎么放滚玉珠,素来优雅的他,手持长长的玉珠筒,点燃引线,一个彩珠就冲天而去,英姑看得美目湛亮,抢过炮筒:“给我放,给我放。”一手拿花炮,一手则去捂自己的耳朵,又害怕,又想玩的样子,让林思聪的眼睛变得幽黯起来。
四姑娘殃殃不快地坐在石凳上发呆,大少爷和大姑娘都匆匆吃了两口饭就去了正院,说是要守着大太太一起过年,舅老太太就非把四姑娘留下一起放烟花。
原本这是她一年上头最盼望的游戏,如今却哪还有心情再玩?
许明鸾就拿了一把纸花递给她,四姑娘没接。
许明鸾就点燃了一根,在手里晃着圈儿,纸烟花就在他手上变幻成各种各样美丽的图案来,四姑娘还是第一次看人这样玩纸烟花,不由看呆了,许明鸾就再点了一根递给她:“你想怎么舞都行,舞出最灿烂的花来,当是送给表舅母的祝福。”
四姑娘就真的拿起燃手的纸烟花胡乱挥舞,炫烂而耀眼的花朵在空中闪动。
舞着舞着,四姑娘的泪就无声流下,这边的热闹,和正院的死沉形成鲜明对比,“小九若是在,肯定比我舞得好看。”
许明鸾听了就默然地扔掉了手里的纸烟花,转身离开。
正月初一,正是春客上门的时候,二太太忙着宴请,又忙着赴宴,带着二姑娘和三姑娘两个,出尽了风头,对外头说大太太得了风寒,见不得客,有关系和大太太好的想要过来探视病情,二太太就说大太太撞了邪,七七四十九日不能见生客,客人唏嘘一番后也只好作罢。
大太太的病时好时坏,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发高烧,吃了药又退下去一些,到了第二天晚上还是照样烧。
年夜饭和初一早年饭都是从外头用食盒送进来的,菜色虽然还好,但毕竟比不得正常上桌的,叶子菜就有些泛黄,汤也不够热烫,好在正院里原就有小厨房,涂妈妈吩咐小丫头们再去热了,几人就围在正屋里用饭。
趁大太太醒过来时,及时喂点粥汤进去。
到了正月初二,大老爷还在外头忙,二太太则是与舅老太太一起去了赵性族长家里做客,到晚上才回来。
先前第一个想逃出去的小丫头莲叶就开始发热,病情和大太太如出一撤,正屋里的人越发的紧张惶恐起来,大老爷得了消息,把浣溪纱整个院子都派人严密守住了,除了生活必须品和医药,连大少爷也不许再进去了。
大姑娘坚持要守在正屋,大老爷怎么劝也不听,也只好由得她了,正月初八那天,年假快要完时,从京城里传来消息,大老爷考绩评优,救灾及时,又关爱百性,连升两级,由五品知洲直升为湖南布政使,天大的富贵突然而至,便是大老爷也有些不太相信,接到那任命书时,手都在抖。
圣恩隆厚,接任又是在二月以后,所以,大老爷翌日就起程奔赴京城,叩谢皇恩。
初八的晚上,大老爷穿戴正式去了落霞居拜谢舅老太太:
“若没有舅父的关怀,外甥也不可能得皇上如此重用,甥儿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以后一定会克尽职守,以报皇恩,更会回报舅父舅母大人。”
舅老太太笑得亲切:“这也是你自己能干,把个岳洲府治理得井井有条,得万民爱戴,皇上是爱才之人,你得重用也是应理明了的事,不过,皇上再爱才,他在四方城里,很多信息也未必尽知,你舅父极故旧的举荐也是很重要的。”
话里话外就透着施恩的意思,大老爷就从袖里拿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过年甥儿也没什么好孝敬的,舅母大人若在府里继续居住,这些拿去零花吧。”
他要上京城,该给舅老太爷的是另备的,舅老太太睃了眼票客,比二太太给的那好几票都要多,脸上就有了真心的笑容:“纤绣坊在京城分号不少,听说顾家老爷已经好几年没有了音讯,你作为顾家女婿自然照看,可千万莫要让旁人从中牟了利去。”
突然说到京城的纤绣坊来,大老爷不由怔了怔,躬身应是,却不肯往深里讲,舅老太太脸色就不太好看:“甥媳怎么着也是顾家的女儿,那王氏独自霸着顾家财产,又没有个一男半女,没得顾家的家财都被外姓吞没了的道理。”
可那也是顾家的吧,又关赵家什么事?舅老太太是不是关心得太多了?再说了,大太太嫁给林家,就是林家的人,哪有出嫁之女去夺嫂嫂财产的道理?
大老爷就转开话题,说起大姑娘的亲事,又感谢舅老太太的大媒,如此这般,才退了出去。
一出门,就去了许明鸾的屋,许明鸾双手抱胸,正站在穿堂里望天,见大少爷进来,也不行礼,只斜了眼看着他。
大老爷竟然就向他深施一礼,他这才上前托住,再行晚辈礼:“我看表舅去了外婆屋里,以为你是个糊涂的,如今看来,表舅这些年能吏的名声,也不是妄得的。”
大老爷的神色就更加恭敬了:“多谢世子美意。”
许明鸾就把大老爷引进屋里:“我与太子自幼交好,如今皇后娘娘身体病弱,太子年幼,身边可用可信之人不多,贵妃势力正强,大皇子又深得皇上宠爱,表舅可是想清楚了?”
“为官之道,怎样站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维护正统,站在皇上那一边,才能永保富贵。”大老爷眼眸深遂地看着许明鸾说道,不过才十二岁的娃子,就开始为太子网罗人才势力了,心机之深,同年纪的敏儿几乎无法与此子相比,可到底还是经验不足啊,就算自己因太子之力破格提拔,谁又愿意在皇上春秋正盛之时选定立场?
若皇上知道太子此时就开始培植势力,又岂有不防备的道理?
大老爷的话说得模棱两可,没有立即答应,却也没有拒绝,许明鸾的眼神迅速在大老爷身上巡视了一片,不但不怒,反而含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侄儿恭祝表舅从此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大老爷听了眼里的欣赏又深了几分,定好了明日起程的安排,正要离开时,许明鸾又正色道:“此次之事,除了为太子,也是为我自己,我的命是杨玖救的,表舅可千万莫要忘了我说过的话,如今表舅母生死未卜,她也被困在里面……”
大老爷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拍了拍许明鸾的肩道:“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至于将来的事情,世子,你也还太小,你的身份又注定了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许明鸾听了眼里难得的起了一丝忧虑。
大老爷第二天就带着许明鸾和赵凤淳一同进京了,舅老太太却说:“甥媳病重,你这一去少说也得两个月之久,府里总要有个有身份的人坐镇着才行吧。”
大老爷听了大为感动,叫了林管家来吩咐,遇到大事,一定要听舅老太太的吩咐,又把家里大烦小事都交给了二太太,这才放心离开。
正月十二,小莲叶病得奄奄一息之际,阿九在服侍大太太之余去探视小莲叶的病情,在她的手腕上看到了一连串的水泡,不由一惊,随即叫了涂妈妈过来,“妈妈,我瞧着怎么像是出痘呢?”
涂妈妈原本不敢碰小莲叶,听了这话也细细查看那圈小泡,到是长松了一口气:“若是出痘,倒是不怕了,我和杨妈妈都是出过的,就是青绫也是出过的,只是太太年纪太大,烧了这么些天痘还没出来,只怕危险。且先用治痘的法子治治小莲叶吧,若是她好了,正院也就不用再封着了。”
她已经好些天没有见过自家男人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