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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自己做得如何都是林家的家务事,不要你这个外人来多管。
舅老太太气得正要再说她两句,赵氏眼眸子一转,就换了话题:“伯母啊,您可知道这回大姑娘的嫁妆有多少?京城的五家云绣坊铺子呢,光这一项就足有几十万两,咱们太太可真是大手笔呀,果然是湘北首富,出手就是阔绰啊。”
舅老太太果然就转移了注意,听得眼睛睁得老大,半晌才道:“可真是……真多啊。”
又转过头来热切地看着大太太:“这次来,我就是为了小四的亲事来的,小四也有十三了,到了说亲的年纪,我家凤淳又自小与她相熟,两家原就是亲戚,又门当户对的,甥媳,你看如何?”
赵氏就在一旁冷笑道:“咱们家的四姑娘可是大老爷手里的宝贝呢,林家的嫡女可就只有她一个了,她的婚事,太太,你可要慎重又慎重啊,可莫要轻易许了人。”
算是报复了舅老太太一把。
大太太就装晕,说话就更加有趣:“可不是么,小四才十三呢,惠儿和仪儿的亲事还没定呢,我瞧着凤淳和仪儿的年岁也差不多,不若就来个换亲好了,林家也不要赵家的聘礼,赵家也不要林空的聘礼,林家再陪些嫁妆过去,把几个孩子的婚事一块办了。”
舅老太太的脸色立即黑如锅底,而赵氏也满脸的不高兴,扭过头不再做声,一时屋里的气氛就有些紧张,大太太就问起赵氏二姑娘的婚事:
“瞧老爷的意思,似乎是很满意刘总督家的公子,赵氏你是惠儿的生母,最近也莫要老缠着老爷,该多给惠儿备备嫁妆才是,莫要让惠儿嫁了后,在刘家被婆婆妯娌看不起。”
二太太听了脸色更黑,眼珠子一转道:“太太说得是,不过,太太是惠儿的嫡母,她的亲事,太太还是得多多操心才是,妾身可不敢太过僭越,她若是嫁得不好,于太太的名声也会受损,就怕别人说太太你太过偏心,对庶出不公呢。”
大太太听得出赵氏的意思是想她反对二姑娘的婚事,故意把皮球抛到自己脚下来,她虽不知道刘总督家的公子怎么样,但听赵氏的语气就不太满意,自己又怎么能再给她当枪来耍?
“我自当为惠儿操心,只是,这庶出原就不能跟嫡出相比,就算嫁得逊色一些,也是理所应当,再说了,老爷看中的人家,又怎么会差呢,赵氏你不是跟着老爷一同赴宴相看过了么?老爷如此行事,自然是让你亲自插手惠儿的婚事,不由我置喙,我又岂能逆了老爷的意思。”
二太太没料到大太太比过去精明了这么多,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意图,又拿话把她堵得死死的,让她再难拿二姑娘的亲事烦她,不由又气又烦燥,冲口道:“惠儿虽比不得大姑娘的出身,想要跟大姑娘一样确实是难,但她的嫁妆也该有大姑娘的一半吧,她怎么着也从小就叫你母亲呢。”
亲事都没定下来,就惦记着嫁妆,大太太冷笑连连道:“原本我还想着不分高低,给惠儿的也和娴儿一样呢,原来你只要一半么?那我就依了你的意思,禀了老爷,让公中给惠儿备嫁妆时,照着娴儿的一半备着就是了。”
赵氏听大太太说的前半句,正喜不自胜,听到后来,不由目瞪口呆,冲口就问:“公中只出一半,那太太您出的那一份呢,惠儿也只要一半,大姑娘五家云绣坊,给惠儿两家也行啊。”
大太太就看向舅老太太:“凤淳那孩子真的喜欢小四么?”
刚才还说不肯的,突然又问起来,舅老太太喜得眼睛一亮,大姑娘能得几十万两的嫁妆,那四姑娘更加少不了,忙道:“自然是的,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来就是想说小四的婚事的。”
大太太眼中泛起一丝为难:“小四毕竟排行小,府里的哥哥姐姐那么多,到时候能给她的只怕……”
舅老太太就道:“你虽是嫡母,但云绣坊是你自个儿的嫁妆,他们的生母都在,哪有你自个拿你的嫁妆贴补庶出姑娘的道理。”说着,又转过头来骂赵氏:
“你还真不知羞,哪有向正室讨要自已儿女嫁妆的,你可真是丢尽我赵家人的脸了,太没规矩,没教养了。”
赵氏又哪里是老实的,冲口就道:“哼,也不知英姑嫁过来时,能有多少嫁妆,伯母若不是惦记着四姑娘的嫁妆,又怎么会不在京城给凤淳寻门好亲?”
大太太就默默喝茶,听舅老太太和赵氏两人唇枪舌剑地对骂,她置身事外。
舅老太太被赵氏噎得气急,抬手就打了赵氏一巴掌,赵氏毕竟是妾室又是晚辈,不能还手,就气得直哭,大太太就让人去书房请大老爷过来。
大老爷听完整件事的经过后,气得脸都白了,知道赵氏是为二姑娘的婚事心里不痛快,才闹事的,就对来禀报的涂妈妈道:“连长辈也敢顶撞,让她到佛堂里去跪着思过。”
正发着火,林管家来报,说许国公夫人极世子来了。
大老爷听得大惊,撩起袍子就迎到前院去,又对涂妈妈道:“快去通知大太太,让她过来迎客。”
却说林思敏跪在地上,抱着三姨娘的尸体,一直一动不动,尤其一坐石尊,阿九也陪她跪着,默默流泪。
大少爷再一次过去拉阿九:“小九,起来吧,人死不能复生,你身子骨也不太强,再跪下去会着凉的。”
阿九猛然抬起头来冷冷看着他:“若是我不来给姨娘送补品,若是我没有替三哥吹伤口,是不是姨娘就能活得久一些呢?她说过,她还想给三哥做最后一次饭吃,却连这个小小的心愿也达不到,你说,我是不是很该死,我是不是所谓的祸水呢?”
大少爷听得眼神一缩,神色严厉道:“小九,你胡说什么,她原本就病重,是思敏自己太过暴燥……”
他还要继续说,阿九就鄙夷地看着他,那眼神陌生儿遥远,让大少爷的心一阵发慌,竟然就闭了嘴,说不下去了。
“小九,我去知会母亲,给三姨娘大礼厚葬,好不好。”大少爷目光闪了闪,改了口气。
“谢大少爷。”阿九客气而疏远地说道。
大少爷看了三少爷一眼,也不再劝阿九,转身走了。
三姨娘的尸体停放在后偏院的灵堂里,大太太还是派了人来给她守夜,大老爷自始至终都没有来看过这个曾为他生育过儿子的可怜女人,林思敏日夜跪在灵堂里,没有出去半步。
阿九也陪他守着,四姑娘担心她会熬坏了身体,过来拉她两回,她也一直不肯走,四姑娘无奈,只好把这事告诉了大姑娘。
张家的公子已经到了长沙府,只等两天以后就抬轿子进林家大门,大姑娘正是忙着待嫁的时候,自然是忙碌得很,但一听四姑娘的话,就起了身直赴灵堂。
大姑娘一身素色常服,来到灵堂,让正陪跪在灵堂的阿九愣怔了半晌:“大姐,你……怎么来了?”
“小九都给姨娘守了一天的孝了,我来给姨娘磕个头上柱香也是应该的。”大姑娘回道。
边说边看向林思敏:“三弟,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更不要让姨娘在天之灵还为你担心,你应该知道,姨娘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你,你这般折磨自己,只会让姨娘走得不安宁。”
林思敏垂头并没有回答,但那一直僵木着的俊脸终于有了一丝反应,泪水如清泉般涌出,大姑娘看得伤心,拿帕子轻轻帮他擦试,又道:“三年没见,三弟长高了,长大了,姐姐原以为你的行止会更成熟稳重一些,可你……还是如从前差不多,冲动而倔强,做事不计后果。”
林思敏老实地垂头,并没有反驳大姑娘的话,只是眼中那一抹怨恨,却还是抹都抹不去,大姑娘就叹了一口气道:
“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你我虽不是同母所出,但也是血脉相连,在我的心里,你一样也是我的兄弟,三弟,千万要记得,你是林家的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如今的翅膀还没有硬,有些事,有些话就得三思而后行,不能由着性子来。”
“还有啊,小九,你如今年岁越大,脾气也越大了,越发的跟着胡闹,你这样跟着耗在灵堂里,就真的是帮三弟了吗?小九啊小九,亏我一直夸你聪明伶俐,夸你机智过人,怎么就如此糊涂呢?”大姑娘接着又拿手指戳阿九的头,有点恨铁不成钢。
“大姐,不关小九的事。”林思敏忙替阿九解释。
阿九听得却如糊堤灌顶,大姑娘素来眼明心慧,她虽然足不出户,却对府里的事情了如指掌,三姨娘的死,虽然当时知道的不多,但大姑娘还是猜到了一些端睨,如今这一番话也算是掏心掏肺,真为林思敏和阿九好。
阿九虽然现在在林家地位如同姑娘一般,但到底当初也是为了给大少爷冲喜才进了林家,就算大老爷时不时的说,是把阿女生当姑娘养着的,大家的骨子里也还是把阿九看作是大少爷的童养媳。
这个身份,就让阿九不得不小心行事,没有任性妄为的权利。
大姑娘的话里,就是在提醒阿九,她的身份由不得她使性子。她,不是四姑娘,不是林家的嫡亲女儿,有些事情四姑娘可以做,她却做不得。
林思敏也被大姑娘说得脸色泛红,一时又想起三姨娘的死,不由悲从中来,心中更是愧疚万分,自责的一掌击在自己的胸前,转过头来对阿九道:
“小九,你也跪了一天了,回去歇息吧。”
阿九有些不放心地看着林思敏:“可是你一个人守着姨娘……”
三姨娘死了一天,府里来拜忌的人除了自己和四姑娘,大姑娘,就再无他人,二房的几个像是不知道有这件事一般,而大太太则是怕沾了晦气,只是派了涂妈妈和杨妈妈两个过来替她拜忌。
如此冷清,与前头张红结彩,热闹喜庆相比,实是凄凉。
“父亲说过,等我的喜事一过,就给姨娘大礼厚葬,小九,难道你不相信?”大姑娘的语气就有些严厉起来。
阿九只好跟着大姑娘一同离开,一路上,阿九再没说一句话,只是跟在大姑娘身后默默地走着,大姑娘就道:“大哥从昨天起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连饭都不肯吃。”
阿九听了仍是垂着头默然走路,大姑娘就停了下来看着阿九:“小九,我不知道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你明白多少男女之情,你才十一岁,而大哥已经有十八了,他待你的心如何,难道你真的看不懂吗?为了等你,他收了樱桃,三年都没有碰一下,你还想他怎么样?”
大姑娘真的很生气了,原本阿九是她最看重的人,尤其是她自己嫁出去后,大太太身边没有个出谋划策拿主意的,她把希望寄托在阿九身上,没想到,阿九的心,却让她足摸不透了,尤其是她对大少爷的心,让大姑娘很为大少爷不平。
“小九能想怎么样?”阿九苦笑,大姑娘的乃至整个这个时代的人的思维里,大少爷收一个通房真算不得什么。可她不能接受,从骨子里就不能接受,在别人的眼里,大少爷的确待自己很好,简直就是百依百顺,可是……就算没有樱桃的事,目睹过他如何设计林思敏后,明白他的心有多么的狠厉之后,她又如何再接受他?那曾经的心动,曾经的好感,都已经消魔怠尽。
就算他肯对她从一而终,肯与她一生一世了双人,她的心也生了抗拒,一个不喜欢的人,她怎么能与他共渡一生,难道也像大老爷和大太太一样,凑和着,一辈子都不开心,都不快乐的过吗?
“小九……”大姑娘看到了阿九眼里的痛苦,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你不能太强求的,咱们是女子,这些就是生为女子的命,你还好,至少大哥对你是真心的喜欢,而且大哥相貌清俊,才华出众,配你小九也足够,而你,还只是个乡下来的丫头,能有这样一门好亲事,就该很满足才是,你看看我,我是正经的官家嫡长女,我的相公我到现在也没见过几面,所知信息全来自父母和媒人所言,难道他将来就不会有通房吗?将来不会收妾室吗?他要收,我又能不同意吗?你再看看二妹,二姨娘如今正在闹着呢,说是看不上总督府的庶子,二妹也是正经的林家女儿,她的亲事,被父亲换成了升迁的筹码,她又能如何?除了接受,我们又能如何?”
阿九听得心中大恸,大姑娘话里浓浓的无奈和悲哀让她感到很无助,是啊,在别人眼里,大少爷真的很好很好了,相貌堂堂,才华横溢,又前途无量,自己还在挑什么,凭什么不满意?
看到阿九眼里流出泪来,大姑娘轻轻帮她擦去,哽声道:
“好小九,别闹了,好生跟大哥过日子吧,你不为别的,为阿十想一想,为你的娘,你爹想一想,离了林家,你又能去哪里?就算你肯吃苦,能够漂泊,你爹娘呢,阿十呢?你进府来不就是为了亲人么?”
阿九握住大姑娘的手,哽声道:“我明白,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大姐,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闹,我也没有资格闹,我知道我的身份。”
大姑娘知道自己今天的话说得有点重,有点伤小九的自尊心,但是,再不说,她出嫁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提点阿九了,阿九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