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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景同-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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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平冷笑了声,“她算什么。少爷的衣裳是我备的,墨是我研的,房间是我整理的,床也是我暖的。我才不稀罕她的虚情假意。什么仁厚慈善,是少爷心疼我她才会这么做。我只恨,只恨我的出身……”

小厮见她一脸愤慨,神色间亦多了一分不屑,“既明白自己出身不好,做什么妄想呀。不如重新投胎找阎王好好商量一顿,莫要再将你送去做婢女便是。”

芷平听了,只觉心中愤恨,“你也莫要高兴地太早。这三少奶奶面上一套底下一套,还不定打着什么坏主意呢。聪明点的离那宁馨院远一些,免得城门失火烧了你这种小鱼,到时找谁哭都不知道咧。”

小厮真被气着了,他冷冷哼了一声,“咱不过是奴才,主子想怎样就怎样,我只要不像你这般想越到主子头上去,主子还能吃了我不成?”

芷平冷冷笑了笑,不作回答。

日头正盛,灼热的光淋在身上,芷平只觉心底一片悲凉,若是没有金妈妈的去处,这天下之大,她便真是毫无归处。

婆子在身后推了她一把,“走吧走吧。没什么好留恋的。早早将你送到我还得去院里当差呢。”

芷平也不回话,踉跄了下往前走去,路过正门时,偏头瞧见那宇府的门匾在阳光下闪着赤金夺目的光,她心底忽的生出了一丝恨,那恨似是一枚细小的针扎进心头,有些微微的痛。

未时三刻,日头不似正午那般厉害。陈氏带着百荷百罗,陈月娘带了宝兰,景宫眉带了紫俏一道去了宇府后院的海棠园。宇庆宁一早便被宇唯好说歹说给拉了回来,正同宇庆岩远远跟在后头,一脸的无趣。

海棠园比景宫眉所在的宁馨院还大,那院门口是一道垂花门,垂花门上挂着一个方形小匾,匾上头用绿漆烫金边写了“海棠色”三个大字。那三个字笔力遒劲,字体却娟秀端庄,一看便知出自女子之手。

陈氏并不瞧那字匾,而是径直进了垂花门,脸上带着几分随意。

陈月娘在垂花门边瞧着那三个字却有些发愣,她赞道,“姑姑,这三个字秀丽端庄自成风格,不知出自谁手?”

陈氏闻言停了下来,她驻足回头,神色间闪过一丝怨恨,语气也有些飘忽,“那是秦姨娘自创的海棠体,当时老爷也夸得紧呢。说起来,这字体却未曾被人承继,白白可惜了啊。”

说是可惜,陈氏脸上却带了一丝笑意,她转身顾自往前走去,百荷在她耳边似是说了些惹她高兴的话,她呵呵笑了几声,心情似是不错。陈月娘的神色却有些尴尬,秦姨娘是宇庆宁的亲娘,是横在了陈氏心中的一根刺。

“表妹,咱往里头去吧。”景宫眉说道。

陈月娘偏头看她,目光却落在她身后,她淡淡笑了笑道,“表嫂你先走吧。月娘在等宝婵送东西过来呢。”

景宫眉撇撇嘴,她也不过是随意一讲,见她没的热情,她便带着紫俏进了海棠园。

穿过垂花门往前走了几步,景宫眉便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院内的海棠繁锦一片,入眼之处皆是海棠,垂丝、贴梗、西府、灯笼海棠,各色海棠坠成浓密的一片花云层层拢在园中。深红、淡红、白色或白粉交杂的花朵密密垂在枝头,恰如胭脂晕染的花儿,恍惚似是下了一层花雪,落了满园子的芬芳。

“玉棠富贵,果真动人。”景宫眉叹道。

紫俏也睁大了眼瞧着,满眼都是粉白浅红的海棠。

海棠树中间劈出的小道上,陈氏带着百荷百罗正往园子中央的春睡亭走去。

宇庆宁和宇庆岩走到了海棠园的垂花门边,便见陈月娘正盈盈笑着看向他们,淡蓝色的襦裙配上雪缎比甲,衬得她脸若朝霞。

“表妹,怎的不先进去?”一身青布长衫的宇庆岩问道,他面如冠玉,肤色白皙,眸光泛着温和的笑意。

陈月娘有些脸红,她抬眸看向宇庆宁,“都说海棠春睡,繁锦如云,月娘想同表哥一起走。”

宇庆宁目光一直落在那垂花门上的字匾上,也未曾听清陈月娘在说些什么,只是随意应了一声,抬脚便往里头走。宇庆岩心中暗笑,见陈月娘神色有些尴尬,他笑道,“三哥向来不爱花,表妹若想评断海棠,不若同我一道。”

陈月娘快步走了些,随在宇庆宁和宇庆岩中间,她偏头笑意盈盈说道,“四表哥此话有误,三表哥曾同月娘说过,百花虽无趣,唯有海棠尚可入眼。三表哥亦是惜花之人。”

“哦?”宇庆岩似是来了些兴趣,“我倒还不知道三哥有此雅趣。”

宇庆宁早忘了自己是否同陈月娘说过这些,只是不予多讲,唯笑了笑,“雅趣如何,不过是俗人的美称罢了。”

宇庆宁双眸看向前方,胸口一滞,一大团粉白的西府海棠下,景宫眉肤白如雪,眉目如画,她穿着一身湖绿色轻丝襦裙,内衬立领月白中衣,腰系一条薄如蝉翼的月白纱绸,整个人立在海棠花下,犹如轻盈俏丽的仙子,她伸出手触碰垂在枝头的海棠,袖口轻退,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

陈月娘瞧见了,心中难免显得酸楚,她小步上前,笑着同景宫眉道,“表嫂,都说海棠花花姿潇洒,在月娘看来,海棠明艳高雅,与表嫂一比,却不及表嫂妩媚动人。”

景宫眉一愣,陈月娘这是在怪她与海棠争奇斗艳?她抬眸看了看宇庆宁,见他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她也不理他,也不同陈月娘说话,反是自说道,“海棠花艳丽无双,宫眉倒觉得是俗人太过夸张的比喻,这花虽艳,却自有一番清姿。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这才是精髓所在。”

景宫眉抬头,便见宇庆岩在同她笑,一旁的宇庆宁却是挑了挑眉,一脸索然无味。

陈月娘似是故意和她杠上了,她微哂道,“表嫂所言甚是。只是海棠清傲正好,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过,若似梅花清冷过头,难免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表嫂也该学学海棠的艳丽,好叫表哥真成了那惜花之人。”

景宫眉心中轻叹,这陈月娘明显是在刺她太过冷傲,管不住宇庆宁的心,她见宇庆岩眉间似是有些不赞同,心知若是自己回应,倒真显得是在掩饰事实,于是她笑了笑,看向默不作声的宇庆宁,“表妹想要相公做那惜花之人,却也未必是难事。只是花在枝头,时日久了难免凋谢。我倒觉得有花堪折直须折才是真正惜花之人。”

她轻笑了声,顾自往前走去,陈月娘一张脸却是涨得通红。

“嫂嫂,等我下。”宇庆岩笑了声,心中暗道有趣,便忙不迭将宇庆宁同陈月娘甩在了后头。


 


十里景同 清风凉月 30。书房

“四弟,听娘说你今年已满十九,为何还不娶妻?”景宫眉心情甚好,开口八卦。

宇庆岩微愣,“缘分难求。莫非嫂嫂有心做红娘?”

景宫眉笑,清亮的眸子闪着和煦的光,“有娘在,哪里轮得到我擅自做主。我看月娘表妹也是个可心人,四弟怎的不考虑?”

宇庆岩白皙的面皮浮起了一丝红晕,他笑道,“娘原先是存着这份心思。只是月娘在宇府待了大半年,心思却全不在我身上。”

景宫眉点头,陈月娘竟放着嫡出的宇庆岩不要,反倒一门心思粘在名声不佳的宇庆宁身上,也不知他哪里有魅力。

“陈家家底殷实,表妹是嫡出的小女,舅舅断是不会让她做妾的。她自小被众人众星捧月般地养着,性子难免有些执拗,也就我娘对她稍有纵容。”宇庆岩声音温和,“若是她言语间冲撞了嫂嫂,嫂嫂莫理便是,越理她越来劲。”

景宫眉笑了笑,又和他说了些琐碎的话,便也到了春睡亭中。

春睡亭檐下挂着白纱青幔,微风拂来,绿漆亭柱间白纱拂动,亭中石桌上摆着瓜果糖水,还搁着一个食盒。陈氏坐在亭座上,正同百荷有说有笑地指着探进亭来的几枝灯笼海棠。

“娘,我看我们府上也就海棠园还算是个好看的地。爹总算也做了件风雅之事。”宇庆岩笑着坐到了陈氏旁边。

陈氏嗔他一眼,“这孩子,你爹忙着行商,哪里想得出这种点子。他忙着拨算盘还来不及呢。”

“也是。这园子还亏得娘亲打理才有现下这般美景。爹说娘蕙质兰心,果真不假。”宇庆岩表情诚恳地夸着,夸得陈氏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来,三媳妇啊,快尝尝这海棠糕。”陈氏招招手,百罗便打开了搁在石桌上的两层食盒,从里头拿出了一个甜白瓷盘子,上头搁着七八块酱紫色的海棠糕,状如海棠,香味扑鼻。引得人食指大动。

景宫眉含笑拈起一块,放到嘴边轻咬一口,酥香萦绕,她赞道,“既暖又软,香甜可口,怕是老酵发的面粉,真好吃。”

陈氏听得开心,宇庆岩也笑,“每年这个时候,娘都会弄些海棠糕出来,寻常日子唯有那四季海棠坠着花,娘还藏得和宝一样,轻易不拿出来,平白引人流口水。”

陈氏打趣,“我这老骨头一把,哪里有闲情下厨。”

百荷在一旁笑道,“夫人今日可是下大了力气做这海棠糕呢,这里头的果丝、饴糖、糖板油丁,哪样不精致。”

景宫眉微愣,敢情这海棠糕是她亲自下厨做的,她心中一暖,心情也好了些。

陈氏又道,“这丫头尽揭我老本,庆岩,你也吃些。我特意加了赤小豆,这天气近暑,恰好可以健脾利水,解毒消痈,消利湿热。”

宇庆岩点头,也拿起一小块海棠糕吃了几口,宇庆宁和陈月娘也一起到了。

“姑姑,有好东西也不给月娘留着。”陈月娘撒娇笑道,亲热地坐在了宇庆岩旁边,脸色红润,眸光带些餍足。

陈氏瞧见她和宇庆宁一道进来,眼睛微微眯了眯,脸上笑意却不减,“哪能少了你的份。姑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呀。”

陈月娘羞涩笑笑,“这海棠糕是常州特产,满越州也就只有姑姑的手艺做出的糕点才算得上是正宗。光是将长生果调成糖板油丁,那也得花一番心思。姑姑今日如此大方,月娘可要好好品尝,莫要像别人那般囫囵吞枣,反倒是牛嚼牡丹了。”

陈月娘似是意有所指,陈氏也不答话,而宇庆宁一副只顾赏花无暇聊天的模样,景宫眉晓得她是在含蓄地刺自己暴殄天物,也只是笑了笑,倒是紫俏神色冷了些。

“表妹这话就不对了。我是男子,吃一口自是比女子要多,哪里算是牛嚼牡丹。”宇庆岩怪道。

陈月娘轻哼了一声,“月娘又没说是四表哥,四表哥何必揽罪上身。”

“这吃得欢在表妹口中反倒成了罪了。这可真是奇了。”宇庆岩心中轻嗤一声,表妹处处与嫂嫂作对,这心思摆在心里计较也还说得过去,偏生到处露端倪,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

“这海棠糕是姑姑亲自下厨做的,本就该细细品尝。唯有那些不识好歹的人才会暴殄天物,偏生还不知道是在说她。”陈月娘语气愈发呛人,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景宫眉身上。

陈氏眉间隐隐有些恼,她笑,“只不过少等了你一会,就打翻了醋坛子。姑娘家家的,可别叫有心人下笑话了去。”

陈月娘也知陈氏是在敲打自己莫要忘形,可她就是不愿在宇庆宁前落了下风,见景宫眉一直不说话,她突然起身走到了她身前,行了个蹲礼道,“表嫂,姑姑说会有人笑话我呢。表嫂,你不会也觉得月娘是个醋坛子吧?”

景宫眉有些呆,陈月娘还真是和自己拧上了,这若说是,那定是讨不了好,若说不是,也间接承认自己便是那有心人,说了不对,不说也不对,她心中轻叹一口气,第一次觉得陈月娘亦有咄咄逼人之时。

景宫眉正欲开口,宇庆宁突然站到了石桌前,他拈起一块海棠糕,一口送进了嘴里,然后斜斜倚在了亭座之上,紧靠着景宫眉笑道,“我还是第一次晓得,表妹也是个利嘴儿。眉儿同表妹才见过几次,哪能晓得你是不是醋坛子。表妹这话该问大娘,可莫要叫我家娘子为难,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看,眉儿脸都红了。”

宇庆宁兴趣盎然地偏头看着景宫眉的神色,灌满笑意的眼里藏着几分戏谑,一脸漫不经心。

陈月娘没料到宇庆宁会出来说话,也觉得自己似乎做得太过,反倒给表哥留下牙尖嘴利的坏印象,她乍喜又嗔,微带无措的眸子扫了宇庆宁一眼,低声道,“表哥哪里话。月娘也是怕不得表嫂欢喜,心里烙的慌呢。”

陈月娘又坐回到宇庆岩身边,宇庆岩笑,“表妹何必讨嫂嫂欢喜,表妹往后要出阁,届时该讨婆婆和夫君欢心才是个正经。”

陈月娘气煞地瞪了宇庆岩一眼,撒娇做痴地坐到陈氏身边去,“姑姑,你看四表哥尽是取笑我。”

陈氏若有所思地看了宇庆宁一眼,笑道,“庆岩哪里说得过你,也就逗逗你玩。我这老胳膊老腿也受不得风,还是你们年轻人扎成堆吧。百荷,扶我回去吧。”

“是。夫人。”

陈氏起身,亭中各人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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