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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相-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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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就记起是怎样蜷成一团在那人身下求饶,泪水把枕巾湿透一遍遍,那人也不肯放过他……那样的声音,这辈子再听到恐怕也会不甘愿承认,还有这满院子的人,该都传遍了……
他知道她的眼里没有他,从她从轿中牵起他的手他就知道,没有原因的他就是知道,可就算是知道,他仍然自取其辱地撞在她的火头上,只是因为不想她气闷坏身子。
在镜子前坐了半晌,云梧暗暗下定决心,有一日,他会离开这里,她不再需要他那一日,他会悄无声息地离开。不过——
一溜得意的笑浮上他的脸,手里的朝服跌落在地。
他扬声叫小侍进来收拾,似看不到那些嫉妒或尴尬的目光,他在心里打着算盘,等那一天,他要带着她最重要的东西离开,起码可以骗自己也有本事让她记住……
、祸国(2)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
晚间用膳,听见同一个院子里传来的重物落地声,朝颜放了筷子,尖起耳朵皱眉问侍从怎么回事。听侍从回报说照她的吩咐,朝廷来的马大人被绑在偏房这会儿还没放。
“他倒能折腾,叫也不叫,只知道拿脑袋乱撞么?”
朝颜又吃一口菜。
“不是马大人不叫……”
朝颜挑眉。
侍从低眉顺眼道,“马大人刚醒那会儿总督大人不在府中所以不知道,这个马大人嘴巴里不干不净地骂个不休,奴才们实在听不下去才拿东西堵了他的嘴。”
一口饭卡在喉咙里,朝颜咳嗽两声,尽量平复心绪,尽量面无表情地问,“你们把马大人的嘴巴堵了,那这两天也没人送东西给他吃?”好歹也是北朔大将,听说那小子已做了端木朝华的兵部尚书,这般对待似乎不太好……
“送去的东西都被他打翻了,按照大人吩咐,我们把他绑了个结实,他就用脑袋和肩膀撞,不肯吃也不肯喝。”
朝颜有点儿头疼,这两日忙着布兵安排防卫,竟把关在府中的马晋冲忘得干干净净。匆匆几口扒光饭,又叫人拿碗把桌上没动的几个菜一样拣些,盛了三五个碟子摆在红漆饭盒里,米饭拿青花碗装了放在下层。
就着侍从手上的粗茶漱完口,又拿白布擦过嘴,朝颜拎起饭盒亲自到偏房给马晋冲送饭去了。
开门漏入一些儿光,马晋冲一身凌乱地歪在地上,屁股没个着力的地儿,肩膀和脑袋歪抵在墙上,正使劲儿想要坐正。弄得吭嗤吭嗤直喘气儿都没能挪动,力竭地抵在墙上,算是倒着看见朝颜走进。脸跟火烧似的,腾地就红得跟熟透的虾子一般,喉咙里“呜呜呜”一阵乱叫。
“给马大人松绑,再替马大人揉揉。”
朝颜冲女侍一扬下巴,将倒在地上的红木头板凳扶起来一个,把碟子一个个摆上桌,白米饭和象牙筷子摆好转过去瞟一眼马晋冲。
他头发早被拱得凌乱不堪,本来赶路身上的衣服就扑满灰尘,丢进来的时候一身湿透,在这间久无人住的偏房里打几个滚,满身都是可见的。白灰。绳子一松他就恶狠狠一把扯掉堵在嘴巴里的破布,鼓圆一双眼,圆了又眯眯了又圆,额头上青筋不能平静地剧烈跳动。
给朝颜冷飕飕地瞧了眼,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胸口里堵的东西都漏了出来。
马晋冲是个儒将,本就生了一张风流无双的脸,多年征战又平添英气。女侍一面替他整理,一面免不了碰到他的脖子下巴,还不怀好意地在他腰间摸上一把。硬邦邦的腹肌让侍者愣了神,忍不住还要再碰到他,马晋冲浓眉一扬,捏住侍者的手腕子,就听见“格格”连响。
那侍者不敢叫出声,马晋冲一甩手将她丢翻在地,眼垂下来,无声地写了个“滚”字。
他就不信朝颜没看到女侍轻薄他,她调开眼,将饭盒拿开递给侍从。
“马大人一路辛苦,今日算给大人接风洗尘。”
马晋冲喉咙里“哼”一声,冷道,“不敢劳驾。”
一路颠簸,加上被人绑着入睡,他一挪动脚步,两边大腿肉就疼得他走路直打摆。朝颜略弯的唇角该不会是笑,要是她还敢嘲笑他,他就撕了她……身边这两个侍从。在肚子里暗骂两声“娘”,马晋冲一挪一挪总算是挪到桌前了。
桌上的菜一个都不是他爱吃的,但饿了不知道多少天,片刻间就将那点子饭菜全吞咽下肚,最后一口饭包在两腮里,马晋冲的脸变得圆圆的。
眼眶蓦然红了,赤血般的眼抬起来看着朝颜。
她心生不妙。
谁知道马晋冲下一刻放声大哭起来,米粒儿飞溅到她衣服上,眼泪水直流顺着领口钻进衣服里。直哭得冷着脸的朝颜变了脸色,坐立不安想要逃走,马晋冲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
朝颜抽了抽。
他不放手。
咽下最后一点儿饭,马晋冲眨眨刚哭过的眼道,“还有饭吗?”
忍住想掀翻他往这吓死人不偿命的男人肚子上狠狠踹两脚的冲动,朝颜压着嗓子,“放手。”
马晋冲一使劲,将朝颜拉近一些,见她嫌恶地皱紧眉头,他方才满意一些笑意染上唇,将饭碗伸向侍从,“你们大人让再准备些酒菜,为本大人接风洗尘,可不能太简陋,好歹我也是北朔大官儿。知道啥是大官儿吗?”
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卷黄绢丢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展开。
朝颜瞪他一眼……
这家伙大概是穷怕了,竟然将一把金瓜子儿裹在圣旨里。
马晋冲一手打赏侍从吩咐他们置酒,另一只手不放,朝颜被他身上的酸味儿熏得眉头直拧,后悔是自己带饭菜来喂饱了他。
下人前脚走出门,后脚马晋冲就丢开朝颜的手,重重叹口气,摸摸自己腕子上给绳子绑了两天绑出来的狰狞红痕。
朝颜目光微闪。
“你还真是半点儿柔情也没有,当初我虽然绑了你,但餐餐都是我亲自准备,也没让你受到下人丁点儿骚扰。而今可好,我听说你这儿出了事,跟皇帝请命昼夜兼程赶过来,你却把我给绑了。”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忽定定看住朝颜,马晋冲松松肩膀放缓声音,“现在可消气儿了?你看你也把我绑成这样,饿了我两天,还把我丢在这里发潮,现在浑身酸味儿比街头乞丐还不如。”
“朝颜,再大的气你也该消了……”
“朝颜……”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往前走一步几乎要贴上朝颜冷若冰霜的脸,忽然一耸鼻子,猴儿似的左右嗅嗅拉下脸来,“我还是先沐浴,洗完澡再和你好好喝一杯,把我们前一回没有说完的话说完。不说不觉得,身上还真痒……”
静静听男人聒噪完走出门去,朝颜看看他从肩削下去的窄腰,脑子里古怪的念头止不住往外冒——
那个头戴银盔身披长甲拿剑指过她的咽喉的儒将,脱去战袍原来是这么个样子……
窄细的腰就在她脑子里,晃来晃去。
总督府曾是西陌皇宫,西陌地底多有温泉,故而总督府的浴池子还在,热气腾腾地迷了马晋冲的眼。还有一干千娇百媚的男人——
本是要伺候他入浴。
被马晋冲屏退后,滑入池中,将脑袋搁在池边儿,舒舒服服叹口气,把被泥纠结成团的头发打散,打上滑溜溜的发膏,气味虽然过香了,但洗过后头发油光水滑的。
泡足半个时辰,马晋冲才疏懒地披上新准备的浴袍,从水里头走出来。
铜镜里照出来他方正的脸庞,满意地左右看看,从精致的嵌珠小盒里抠出点儿脂膏涂在受热又痒又肿的手上,多日风雪吹出来的皴口刺刺的痛,他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又把药膏抹一些在手足关节被勒出的痕迹上,吊儿郎当地笑笑,将两个盒子都偷偷揣进衣中,大摇大摆走出去。
给马将军接风洗尘的筵席终于还是摆在了总督府,夕阳西斜时,马晋冲的手下也赶到西陌,接到命令在西陌城外三里扎营。
见了自家将军穿着西陌男子的衣服,匆匆赶来的手下结结巴巴半天才吐出话来——
“大人……怎么打扮得跟楼里的小倌似的……”
马晋冲斜他一眼——
“你倒很清楚小倌穿什么。”
手下红着脸吞声低头。
赴宴,总不好穿着盔甲,朝服没有带来,穿来的常服已经脏得一时半会儿上不了身。马晋冲只好入乡随俗,说起来他倒是不介意自己穿什么。
有的人,可比他介意多了。
开席时马晋冲当年在边关镇守时的几个小将赶来总督府,同他坐在一侧,朝颜和西陌几个文官坐在另一侧。马晋冲这边一溜齐整的男人,朝颜那侧一径的女人,只除开坐在朝颜身边的那位,身上穿的衣服倒是和马晋冲类似,西陌的男人穿着打扮花里胡哨,比如说马晋冲身上这件已经尽量挑素净的,仍是绣满了翠鸟和花叶。
一直替朝颜布菜添酒的云梧察觉到对面那些北朔人,十个有九个都在盯着他瞧,脸垂得越发低,又忍不住瞟了几眼。都是男人,却与西陌的男儿不同,个个跟女人似的五大三粗浓眉圆眼,皮肤黑得跟泥似的,要是男人生成那个样,恐怕不好嫁人。
所以那个叫北朔的地方,才是男人做主吧?
心绪纷繁着,一杯酒伸到他眼皮底下,云梧脸带诧异地抬头,和朝颜对坐那位大人,笑盈盈地敬他——
“总督大人娶侧夫这事,前几日才传入宫中,虽说现在时局特殊没有大肆操办。但皇上那边高兴得很,不日就会有贺礼送来,在下北朔兵部尚书,替皇上敬您一杯。”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朝颜,她垂着眼不发一语,云梧咬咬牙,抬起酒杯的手细皮嫩肉得不像话。
马晋冲仰脖一饮而尽。
云梧抬起的手被身边人拉住,朝颜豁然起身,端过他手上的酒,意味深长地盯着马晋冲,“既然这一杯是皇上赐的,我来喝。”
黑着脸看朝颜放下空杯,马晋冲似笑非笑道,“总督大人和侧夫果然恩爱,既然替了这一杯,下一杯,也一并替了吧。”
、祸国(3)
当晚花厅的接风宴吃到一半,马晋冲就借醉酒离席,西陌众人虽不满他傲慢放浪的样子,但朝颜没说什么,加之此人是北朔重臣,再多的话也不好提,不一会儿也就都散了。
总督大人又喝醉了。
雪水拧出来的帕子刚搭到脑袋上,朝颜将头偏过埋在云梧腰间,本就是要让她醒神,这么一来是醒不了了。硬是嘴对嘴哺她喝下醒酒汤,又塞一颗酸酸甜甜的果脯在她口中,替她擦过脸手脚,将藏青的帐幔放下来。
推开窗才发现脸烫,云梧摸摸脸,又觉得头疼。虽说有朝颜挡在前头,他也没能幸免喝了两盅。此时浑身发热,拿风吹会儿方才清醒一些,想起来马晋冲在席间举杯的风流,世间还有这样的男儿郎。
忍不住拿眼瞧了瞧帐子里的女人。
难怪总督大人不忍心推拒他的酒,宁肯喝得酩酊大醉。光脚踩着厚毯子一步步走过去,他低头眨着湿漉漉的眼瞳,两腮鼓起来的软肉一点点儿从雪白变成血红。
使劲甩甩头,把帐子放下遮住她。
云梧穿起鞋冲出门,围着院中的梅树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拿雪一遍遍擦手擦脸,心头那股热气儿被压下去,脑袋也泛起晕来,招来下人扶他回自己房间。也懒得再擦脸擦脚,和衣倒头便睡。
这天半夜朝颜醒来未叫一个侍从,梦游一般到了总督府最偏僻的院落,曾是七皇子朝蕣所住的宫室,现在被改作总督府的偏房。
只是太偏,从未有人入住过。
摸了摸简陋的木桌,朝颜的眼神沉了沉。这偏殿大概是宫中布置最粗劣之所,除了地盘儿大点,比宫侍的住处好不了多少。
西陌皇室只有这一个小皇子,本应得尽宠爱,偏偏生得双瞳异色。她还清晰记得,当年母皇得了小皇子龙心大悦,醒来后立刻命人将他抱来,只见那小脸儿生得如同莲花瓣一般粉中带红,嫩而红的嘴唇就那么咧着,不高兴被人从梦中惊醒。
母皇只瞧了一眼他双瞳殊色,大惊之下失手将婴孩摔到地上。
后来……
就没有后来了……
小七的父妃是东夷人,本也是宠妃之一,在孩子出生后不久被新上任的东夷外臣揭发,说他并非东夷皇族,不过是出生贫贱的奴隶,替东夷皇子远嫁到西陌。母皇震怒,远征东夷,三年征东战虽以西陌全胜告终,却拖累了国力,动摇西陌根本。是以北朔一发动战争,西陌便节节败退。
朝蕣的父亲,是朝颜见过最温柔的男子。
有一双海水一样的眼瞳。
朝颜没有见过大海,但听这位苏皇父说过,他说海水的颜色就像他的眼睛。她常见母皇彻夜站在苏皇父的院落外,就刻意同朝蕣亲近,朝蕣性子孤僻,打小只同她亲近,稍大一些就会摇摇晃晃跟在她身后一个劲地喊“皇姐”。
后来母皇看她的眼神渐渐同旁的姐妹不同,常常单独将她叫进寝宫说一些与江山帝业无关的话,也常常问起苏皇父和小七的状况。
在朝颜眼中,母皇始终是不够坦诚的人。
无法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心意。
直至苏皇父死时。
那位苏皇父久病之下早无绝色,那天他叫人在院子里布了一张躺椅,穿了一身儿紫缎绣杜鹃花的长衫子,发间斜斜插了一根木钗。
在宫中长大的朝颜从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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