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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二人心知宁夫人彼时正处于盛怒中,也是真恼了她们,这话却是无论如何不敢劝出口了,只得拿眼觑一旁站着的齐少游,祈求他能出言劝宁夫人收回成命。
王大贵家的与郭妈妈都能省得的厉害关系,齐少游又岂会不省得?虽暗暗气闷母亲素日里何等精明沉得住气的一个人,怎么如今却忽然变得如此躁狂,须知他们可都是为了她好,但为大局计,说不得只能赔笑劝宁夫人道:“母亲且息怒,儿子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断不敢欺瞒母亲的,实在是那日的事有些个……不光彩,儿子想着母亲知道了也是平添不痛快,倒不如不知道的好呢,这才与王妈妈郭妈妈一道瞒了下来,还求母亲瞧在儿子原是出于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就别生儿子的气了!”
宁夫人见齐少游将姿态放得低,且见他清减了不少,本已是有所松动了的,不想随即就听得他说她‘不光彩’,才消减下去的怒气便一下子又高涨了起来,尖声说道:“不光彩?什么叫作不光彩?我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让你这般引以为耻?连老话尚且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呢,你可真是个孝顺的好儿子!”
说着见王大贵家的与郭妈妈仍跪着不动,只是拿眼看齐少游,显是在等他的命令,不由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两个狗奴才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即刻给我拿人去?……不动是吗?好啊,我不过才病了几日,就使唤不动你们了,真是好得很啊!还不去是吗?那我自己去,我就不信离了你们,我就真什么都做不了了!”
一行说,一行挣扎着要下地,却终因体虚腿软,双脚才一沾地,已控制不住的往地上栽去。
“夫人!”唬得王大贵家的和郭妈妈忙扑上前一左一右搀住,哽声劝道:“您便是再生气,要打骂奴婢们都使得,可万万不能与自己个儿的身子过不去啊……”
宁夫人却仍是挣扎不休,嘴里喘着粗气叫着:“我如何敢打骂你们,连使唤你们办点小事都使唤不动了,还敢打骂你们!”双手同时在空中乱抓乱舞,很快便弄得王大贵家的和郭妈妈钗发散落,衣衫凌乱,狼狈不堪。
齐少游在一旁瞧着委实不像了,可一时间又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法子以让宁夫人安静下来,只得叫了周珺琬上前,皱眉沉声吩咐道:“你即刻让人熬一碗浓浓的安神汤来!”
周珺琬正看戏看得不亦乐乎,——当然,面上不忘摆出一副沉痛至极的模样,闻得齐少游的话,正中下怀,屈膝无声的应了,便自吩咐人准备去了,她自己则坐在外间吃茶。
一时安神汤来了,周珺琬接过走进内室,就见宁夫人仍挣扎叫骂着,只不过从声音到力气,都已较之先前小了许多。
齐少游早被宁夫人叫得头疼不已了,见周珺琬端了安神汤进来,如见了救星一般,也顾不得去想安神汤会不会对宁夫人的身体不好了,命王大贵家的与郭妈妈用力摁住宁夫人,便亲自将那汤一滴不剩给她灌了下去。
被灌下安神汤后,宁夫人很快便没了意识,软软的耷拉着脑袋安静下来,王大贵家的与郭妈妈擦了擦额头的汗,方舒了一口长气,忙轻手轻脚服侍宁夫人躺到床上,又给她捻好了被角,放下了帐子。
见齐少游与周珺琬都是满脸的疲色,王大贵家的因说道:“这会子时辰已不早了,二爷与二奶奶不如早些回去歇着罢,这里有我和郭姐姐伺候即可,管保不会再出什么岔子的!”
齐少游的确早累了也烦了,闻得王大贵家的话,正要点头,不妨郭妈妈却又道:“论理这话不该由我说,想来二爷做大事的人,心中自有主意。但瞧夫人方才气成那样儿,只怕再醒来时,未必就能消气,我的意思,咱们如今一是要将那两个乱嚼舌根的小丫头子找出来,当面让夫人出上一回气,当然,这事儿得私下里进行,不然传到侯爷耳里,反倒横生枝节;二来便是要请一个能在夫人跟前儿说得上话,又不会走漏了风声的人,来劝夫人一劝,让她真正消气儿,不然……”
‘不然’后面的话虽未说出来,但未竟之意却很明显,再任宁夫人这般闹腾下去,事情可就真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齐少游皱眉忖度了片刻,方点头道:“郭妈妈说得有理,不如就请你于天亮后,去一趟外祖家,把事情私下里与大舅母说道说道,再请了大舅母过府来劝母亲一劝,母亲向来与大舅妈要好,前几日大舅母也说过要上门来探病,想来她的话,母亲还能听进去几分!”
待郭妈妈屈膝应了后,又看向王大贵家的,“至于找出那两个小丫头之事,就要交由妈妈你去办了,不过一点,母亲跟前儿可再不能像下午那样离了贴身服侍的人,妈妈可是服侍母亲多年的老人儿了,当省得厉害关系!”
说到后面,话里已明显带上了几分不悦,下午若不是王大贵家的和郭妈妈都不在,亦连碧螺红绡都不在,只余下几个没经过事的小丫头子服侍,又怎会平白生出这许多事端来?如今只盼着母亲能早点消停下来,趁如今大好的形式,将大事早点定下来!
王大贵家的闻言,不敢自辩,忙诺诺的应了,与郭妈妈一道送了齐少游与周珺琬出去,方折回宁夫人床前,打点起十二分精神服侍起来不提。
齐少游想倒是想得挺好,却不知道世间从来都是不如意之事十之*的。
这不,早上他才刚起床,正由周珺琬服侍着盥洗,红绡便已惊慌失措跑来了倚松院,一瞧得他,等不及行礼,便上气不接下气道:“回二爷,夫……夫人她又……又犯病了……,王妈妈和郭妈妈让奴婢来请您即……即刻过去……”
母亲她又犯病了?齐少游的心猛地一跳,也顾不得自己衣衫还没穿整齐了,扔下周珺琬与红绡便先大步往宜兰院跑去。
后面周珺琬与红绡见状,忙亦提裙小跑着跟了上去。
一行人火烧火燎的到得宜兰院,方跑至正房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宁夫人尖利的声音:“鬼啊……有鬼啊……走开!不准靠近我,不要过来,走开!”
夹杂着王大贵家的与郭妈妈放柔了的哄劝声:“夫人,如今天都亮了,怎么可能会有鬼?您一定是看错了,让奴婢们服侍你歇下罢?”
不时还有瓷器掉在地上砸得粉碎的声音和家具倒地的声音,便是外面的人没有亲眼瞧见,也能想象出里面此时到底是怎样一副狼籍的景象。
齐少游这回是连进去瞧宁夫人一眼的心思都没了,只是满脸疲惫的吩咐周珺琬:“即刻让人熬一碗浓浓的安神汤服侍母亲吃下,我让人请大夫去!”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宜兰院。
余下周珺琬使了人熬安神汤去后,方听着屋里宁夫人的喊叫,暗暗冷笑,这次过后,便是宁夫人再说自己没有疯魔,只怕也不会有人再相信了!
正文 章一二二
在宁夫人又“发作”了一次之后,便是向来对她忠心耿耿的王大贵家的和郭妈妈,亦觉得她是真个病了疯了,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能让她们再相信。
“……这是什么东西,拿开!给我拿开!……我没病没痛的,吃什么药,立刻给我拿开!还有这个,也一块儿给我拿开……叫你们拿开听不懂是吗……哐当……”
一大清早,周珺琬方到得宜兰院正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宁夫人近乎歇斯底里的沙哑嘶吼声,还夹杂着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
“夫人今儿个多早晚醒的?还是不明就醒了?”周珺琬因问身后的碧螺和红绡。
碧螺和红绡见问,忙小心翼翼的赔笑答道:“回二奶奶的话,夫人还是在昨儿个差不多时辰醒的,一醒来……便要治王妈妈和郭妈妈的罪,说她二人伙同二爷一块儿欺瞒她,不将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简直罪不可恕,说……还说她好好儿的,根本没有疯魔,还说二爷……忤逆不孝,早知道当初方生下二爷来时,就该一把掐死了的……”
随着宁夫人“病情”的日益加重,宜兰院上下也不知不觉改变了素日里对周珺琬的态度,尤其是碧螺红绡几个,更是早不见了往日里对着周珺琬时那种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都变得极其恭敬谦卑起来,皆因在她们看来,宁夫人如今病成这样,怕是再指望不上了,那她们在侯府惟一也是最大的靠山,便只剩下齐少游,而齐少游又对周珺琬那般看重,就算他迟早要娶正室夫人,也不见得就能灭过周珺琬的次序去,如今她们讨好了周珺琬,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周珺琬闻言,皱眉沉默了片刻,方叹道:“二爷待夫人的孝心,旁人不知道,二位姐姐可是再清楚不过的,若是让二爷知道夫人竟这么说,还不定怎生伤心呢!罢了,这话儿可千万别让二爷知道了……我瞧瞧夫人去!”说着推门走进了屋里。
就见宁夫人正如困兽一般坐在靠窗的榻上,但凡她稍稍一动,一旁王大贵家的与郭妈妈便如临大敌一般,立刻上前制止她,困得她几乎不能动弹半分。
许是连日来都不能得见日的缘故,宁夫人的脸色看起来青白一片,配上深深下陷的黑眼圈和因瘦了许多而高高凸起的颧骨,再衬以凌乱的头发和身上宽大的白色长袍,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像是疯子。
王大贵家的与郭妈妈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是一脸的菜色,都一副疲累至极的憔悴样儿,显是有日子没好生吃过一顿饭,好生睡过一觉了。想想也是,她两个日夜都要守着宁夫人,怕她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发作了,一旦闹开,实在不好看,且牵涉到早年的阴微事,她们也不敢让旁人来替换自己,生恐旁人听了一些不该听的话去,可不就只有自己个儿咬牙硬撑了?
本来齐少游和齐涵芳倒是不算旁人的,宁夫人便是说了什么,让自己的儿女听去了也不打紧,奈何齐少游和齐涵芳自宁夫人第二次“发病”以后,也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厌恶亦或是躲避,都很少亲至宜兰院了,泰半时候都是打发下人过来,以致王大贵家的和郭妈妈连他们的人影儿都瞧不见,又何谈让他们来换自己二人?
地上则满是大大小小的瓷器碎片,黑乎乎的药汁流得满地都是,有些已经干了,有些还淌着,合着十来枚黄色的符咒,——这些符咒系齐少游悄悄儿去城外的普渡寺求来的,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不是办法的办法了,只可惜,宁夫人显然不买账,压根儿就不屑带那些符咒,口口声声只说自己没疯,——给人以一种很肮脏的感觉。当然,屋里的空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周珺琬将以上情形尽收眼底,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痛快,上前恭恭敬敬的屈膝给宁夫人见礼:“妾身给夫人请安!”
奈何宁夫人一见她便怒目而视:“你个小贱人来做什么?我不想看见你!少游呢,你又把他哄到哪里去了,不让他来见我?我好好儿的儿子就是这样被你们这些狐媚子给挑唆坏了的,看我今儿个饶得了你们哪一个!”一边说,一边还要扑上前打周珺琬。
只可惜才一动便被王大贵家的和郭妈妈一左一右制住了,赔笑柔声哄道:“夫人,二爷和二奶奶都孝顺着呢,只不过二爷这会子必须得去国子监,所以不能过来给您请安,可二奶奶来了,也是一样的啊!您不如乖乖儿的把药吃了,再好生睡上一觉,等您醒来,二爷指不定就在您床前了!”
“我为什么要吃药,我好好儿的,为什么要吃药!你们两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看我明儿怎么收拾你们!”听得二人竟是用的哄小孩子的语气与自己说话儿,宁夫人越发怒不可遏,眼里几欲喷出火来。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就好好儿的,为什么王大贵家的和郭妈妈却非要说她病了,日日困着她不说,还逼着她吃这样药佩那样符的,甚至连她亲生的儿子亦觉得她病得不轻,下令不让她踏出房门一步,偏偏无论她怎么说自己没病,都没人相信她,实在是可恶至极!
至于她之前曾两次“看见”连素馨之事,最初她是真个害怕的,但这害怕却在被王大贵家的和郭妈妈困了这么久后,悉数转化为了愤怒,如今已是半点不觉得怕了。
宁夫人骂完,又挣扎起来,也不知她忽然间哪里来的力气,竟让她挣脱了王大贵家的和郭妈妈的箍制,一下子朝周珺琬冲了过来,嘴里还叫着:“我先打死你个蛊惑我儿子的小贱人,再收拾别的吃里爬外的东西……”
万幸周珺琬躲得快,王大贵家的与郭妈妈又很快便回过神来,拉住了宁夫人,她方得以不被宁夫人抓上。
王大贵家的因一脸歉然的对周珺琬道:“夫人这会子有些激动,二奶奶不如先回去罢,这里有我和郭姐姐伺候即可!”与碧螺红绡对周珺琬更多的是惧怕和讨好,所以改变了态度不同,她和郭妈妈则是被周珺琬的“孝心”和为她每日早晚都会亲自过来一次嘘寒问暖的态度所感动,这才会无形中改变了素日对她的态度。
周珺琬也约莫猜得到二人待自己的态度为何大为改观,当下又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