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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儿紧了紧衣领和衣袖,小脸却还是冻得红彤彤的。不是那种健康的红润,瞧着就让人担心。不过这也没人瞧她呢,不是么。她这才刚病完下床,身骨子又弱,倒是希望能在炕上多躺两天。可一想到狗蛋子吮着指头看着她的模样,她心里头就升起一股气来。
那大概实在不属于她,而属于那个已经不知道魂归何处的兰花儿。
至少、至少要护着这弟弟平安长大呀。
现在家里统共只有半筒子糙米,根本就不够。
她想到山上找一些野果或者蘑菇,甚至是野菜也成。可这山头终究是注定了要让她失望。
其实这大冬天的,连路边两旁都是结得硬邦邦的滑冰,后山上自然是踩得结结实实的雪,哪里来的野果野菜。
兰花儿走了一路。
这山里头没有所谓的“山道”,甚至没有多少人踩出来的痕迹。她在高大的树木之间穿行过去,一路上小心翼翼地看着雪地。
如果这里有什么大型猛兽,她应该能看得出来才是。
尽管她也有信心,不会在如此靠近村子的山野边上遇到猛兽。
除非是饿急了的。
想到这,她就忍不住从背脊深处开始打了个寒颤。也说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
算了吧——她不止一次地在心里跟自己讲。
她已经尽力了。家里有半筒子糙米,足够她和狗蛋吃上好些天。而且,她知道的,那个叫做改花的大哥很快会带着钱家来。
回去吧。
可狗蛋那渴求的眼神一直在她脑子里边萦绕不去,让她下不了转身回去的决心。
兰花儿便撑着两边粗壮的树干往山里边走,一步一步在雪地上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她人小身轻,却踩得格外吃力。
前两天的虚弱还留在身体里边,让她只能一边慢慢走一边靠在树干旁歇息。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她无需担心自己迷路。雪地上的脚印太过清晰。
在她踩着雪地走出大概一里地的时候,她再一次扶着粗糙的树干喘息的时候,有个小小的影子突然从她手边一蹿而过。
那影子又小又快,大概只有兰花儿手掌大小,好像从她手边滚落一样掉到了雪地上,在她反应过来以前就朝旁边光秃秃的树蹿了过去。
兰花儿被那突然冒出来的小东西吓得尖叫一声,甚至忘记了缩回自己的手。
等她再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就变成了狂喜——
“松鼠!”
一定是因为她惊动了睡在树洞里边过冬的松鼠,那小家伙才飞快地逃了出来。
她瘦小、体弱、反应也不敏捷。
完全不奢望可以逮住松鼠。
但她却还是忍不住的欣喜若狂。她可以掏那只松鼠的窝。
兰花儿踮起脚尖在刚才松鼠蹿出来的位置附近认真地摸索了半天,才终于在一块松动的树皮后边发现了浅浅的松鼠洞。
她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被她掏空了洞穴的松鼠能不能在冬天里活下去。甚至,兰花儿想,如果那松鼠因为饿和冻摔到地上,她和狗蛋就能在过年之前沾上一点儿肉腥了。
那个松鼠洞并不大。里边有一把她叫不出名字来的瓜子、橡果和核桃。
东西不多,兰花儿的手却已经捧不过来了。
她四处望了望,发现周围除了积雪和光秃的树杆以外再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便只能小心地撩起自己的裙子,将那些小杂碎一样的果子兜在裙摆里边。
根据她以前的知识,松鼠还会在地上制造小仓库,将树洞里边放不下的果子埋进去,等待来年春天的时候挖出来吃。
如果她能找到的话——
然后环视了一圈四周没到小腿的积雪,兰花儿只能深深地叹一口气。
她不可能挖开这么一大片积雪咧。她决定转身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她走得特别慢,一路走一路在两边的树杆上摸索着,希望找到更多松鼠洞穴。
老天爷果然待她不薄。
兰花儿又找到了另外两个松鼠冬眠的洞穴,其中一个洞穴里边还有一只睡得昏昏沉沉一直没有醒过来的小松鼠。她掐着那只松鼠的脖子,觉得自己兴奋得心脏都快要从小小的胸膛里边跳出来了。
她穿越到这个小村子里边来只不过两天时间。她还记得穿越以前吃的最后一顿饭里边有炒肉片和猪腰子汤。
但现在兰花儿的这个身体却在深深地渴求着油脂。
想到肉沫子,她就忍不住眼睛发绿。
她小心地跪在树桩旁边将那只松鼠敲死了,然后才一起包在裙子里边。
这是她找到的食物,她可不想半路上就招人红眼。
尽管这两天里边她遇到的村民都淳朴善良,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吧。村民们好像并不常到后山去,还不知道那山上有果子和肉。
她不想下一次进山的时候要和蜂涌而至的村民们争夺这来之不易的觅食点。
原谅她的自私吧。可他们实在是要活不下去了。
想到捧着果子回家以后狗蛋脸上可能出现的笑容,兰花儿这才扯着冻得僵硬的脸庞微微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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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松鼠汤【一更】
兰花儿到村后头的深山里边去的消息果然惹人注意。
那山头里边据说住了一窝子的土匪。村民们原本就都是淳朴的种地人,从来没有猎户的,自从有人在镇上听说山头里有土匪的消息以后,到那边去的人就更少了。
兰花儿回来的时候,好多人都好奇地伸着脖子直往那边瞧。
大部分人是觉得同情的。
村里头不外乎这么点儿大的地方,谁家的状况都瞒不了人。改花家是真连饭都要断了的,这才被逼到山里头去的吧。
自然也有前前后后窥探着想占便宜的。
“兰花儿呀,到山上去呢?寻着什么好东西了?过来让叔婶瞧瞧?”
那些人兰花儿连一个都不认得。
但她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便冲着那些人摇了摇头:
“没……没寻着东西……”
有个脸长长的妇人“嚯”一声就笑了出来,声音里头充满了嘲讽:
“兰花儿你这是哄你婶子呢。没寻着东西你拎着裙摆子干什么。”
“真没有……我摔了一跤,血……我怕沾到裙摆上。”
村里边的人都知道,兰花儿是个老实的。
而且这会儿她将裙子又往上提了提,露出了红肿的脚踝来。那长脸妇人脸上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支支吾吾地讲道:
“小丫头咋这么不小心,那后山有啥好去的。你瞧瞧吧……”
旁边就有个好心的壮实汉子问:
“伤得要不要紧?要不要去村头找李郎中?”
兰花儿便害羞地垂着头又摇了摇,说:
“我还得回去看狗蛋。”
然后拖着腿急急忙忙地就走了过去。
后来讲话那壮实汉子直到兰花儿走远了,才扭头瞪了长脸妇人一眼,呸了一句:
“你这赖妇,连小丫头都想欺负。那后山要是好去你不早让你家里头的俊哥儿去了,等到现在?看着人家去了就眼珠子不转了,呸。你看人家落什么好了。”
长脸妇人讪讪地动了动嘴唇想要辩解两句,却又实在害怕那汉子瞪过去的目光,就赶紧地躲回到自己屋子里头去了。
兰花儿可不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人帮着讲话。
她现在的心情可激动得很。
等走过了村子的大路以后,忍不住地开始小跑起来。
脚下套的鞋子略大了,又破旧,跑起来颠簸得跌跌撞撞的,她都顾不上了。就只想着赶紧将东西带回家去,赶紧送到狗蛋和她自己的肚子里边去。
她推开门的时候狗蛋就乖乖地坐在炕上,吸着自己的手指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呆呆的。在看到她这个姐姐的时候眼神才亮了亮,慢慢地鲜活了起来。
“姐!”
“你乖乖的……姐给你弄吃的。”
这么讲的时候,兰花儿自己也跟着愣了愣。
狗蛋是再乖也没有了。以往她见到的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哪一个不是跟个停不下来的机器一样四处乱撞搞破坏,甚至不能停下来一分钟。像狗蛋这样一直呆呆坐着的,才让人觉得不正常。
她问狗蛋:
“你不出去玩儿?”
狗蛋乖乖地摇头:
“……饿。”
也许是在讲动得多了容易饿吧。
兰花儿心里头一酸,差点没挤出泪来。
家里边没有多余的用具,也没有刀。她将勺水用的小瓢擦干净,暂时将果子放在了里边。
狗蛋在旁边好奇地盯着。她动手揉碎了两个松果,将果仁塞进狗蛋的嘴里边。
还是个现代人的时候,长辈和医生都教她不要喂小孩子吃细粒的东西。
可现在都快要饿死了,谁还要管这些。
穷孩子,命自然比较不值钱。
狗蛋吮了吮嘴里头的东西,又咬了咬,觉得味道实在不错,脸上顿时高兴了起来。
眼巴巴地看着瓢里边的果子,却没有开口要。
真是个好孩子——兰花儿想。
接下来的问题是,她将屋子都翻遍了,别说刀子,就是连针都没找到。
这家人也实在是太穷了。
她想要到隔壁去借个刀子,可这念头刚浮起来就被她打消了。他们家里边从来只有糙米混点儿野菜熬的粥,根本用不着刀子,所以屋子里边才没有备着。如果她要到旁边去借刀子,自然得想一个万全的借口。
现在她的脑子里边只有那只马上要被煮了的松鼠,根本想不出什么借口来。
幸好兰花儿的动手能力不错。
她将松鼠放在火上烫焦了毛,然后用一块从门口捡回来的石头片割开了松鼠的肚子——那块石头是她能找到的最薄最锐利的一块。她将石头放在沸水里边煮了很久。
狗蛋在一边吸着口水,结结巴巴地问:
“姐……姐……肉肉?”
兰花儿想伸手摸摸狗蛋的小脑袋,却发现自己满手都是血,只能朝那边笑笑:
“嗯。晚上咱吃肉。”
狗蛋亮晶晶的眼神让兰花儿看着又是一阵心疼。
唉,这个瘦小得只剩脑瓜子的弟弟总是让她牵挂不已。
等兰花儿将手上的松鼠处理完了,她手上也跟着磨出好多道血痕来。她却情绪高涨。
松鼠被剖开肚子洗干净,毛也被全部烫掉了。她舍不得盐巴做松鼠血块,所以根本没有给松鼠放血。
家里边除了一点儿盐巴以外再没有其他调料。她不知道村里边的情况,也不敢出门找别人借东西。便学着前世做炖鸡的法子,将剥开了的松果塞进松鼠的肚子里边,希望果子能吸走一点腥味。
松鼠一点都不肥,肉质也不鲜嫩。
原本她还想做烤松鼠的,却舍不得松鼠身上难得的一点儿油脂滴落到火堆里边去。
最后她做了一锅松鼠松子汤,狠了狠心掰出一小块盐巴扔了进去。
那汤一点都不好喝,混着松鼠身上没去净的腥味和血臭。只有粗盐做调料的汤上边飘着零星油花,她闻着就觉得没有食欲。
她上辈子虽然不算养尊处优,生活却一直过得不错。
哪里吃过这样糟糕的伙食。
狗蛋却喝得差点儿将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姐……姐吃。”
小娃子结结巴巴地讲,将小半碗汤送到兰花儿面前。
真是个好孩子。
兰花儿咬了咬下唇,点头说好。
她跟自己讲,我要保护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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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大哥【二更】
那只只是简单处理过的松鼠让两姐弟吃了三天。
家里边只有一个锅一个碗,兰花儿将吃剩的松鼠肉放在碗里头,每天重新加水进去煮。直到最后只剩下一点儿粘着肉丝的肉骨头都被狗蛋吃干净了她才罢休。
这三天里边兰花儿都没有再到后山那边去。
她不敢去得太频繁,甚至不敢太常出门,生怕遇到了谁就不小心露馅儿了,然后被当做是怪物一样绑着烧死。
还好以前那个兰花儿似乎也是个不怎么跟村里边人接触的,除了之前拖着孩子上门道歉的妇人以外,竟然再没有人上门。
这天刚下过一夜大雪。
早上起来的时候天色放晴了。
兰花儿赶着将门前的雪扫干净了一大片儿,又匆匆忙忙出门打了桶水。
等她回去的时候,正正看到自家门前的小栅栏围墙门打开了。
她愣了愣,小心地走进去。
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对她而言非常高大的背影。
背影肩膀很宽,看清不衣着,好像也不甚健壮,略弯着腰坐在炕边上逗狗蛋玩。她还没回过神来,那人已经先朝她望了过去:
“花儿。”
她看着那男孩子站起来,走向她,又从她手上接过水桶。
然后她这才回过神来。
“哥……”
男孩温和地笑了笑,表情有点儿憨。
这就是她兰花儿跟狗蛋的大哥,改花。她知道那人一定是的,因为她心里边忽然地就扑腾了起来,那是种安心又欢愉地感觉,兰花儿的感觉。
兰花儿脸上这才扬起了笑容来,又喊了一声哥,欢快得差些要朝那人扑过去。
改花这是回家过年。
他买了一刀子猪肉,又沽了一点儿酒,还带了整整一袋子糙米。
对于这个大哥,兰花儿只隐约从邻居那听到了一些。
她一直呆在院子里,却已经知道了旁边屋的主人姓徐,女主人姓林,大家都喊她林大娘。是个嘴碎但似乎性子不错的妇人。
据说改花大哥小时候是个壮实的,可惜家里边去了以后,田地也没了,只能在外边给人做短工挣钱。吃得不好,人自然就瘦了。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