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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没有帮过赵家的,又想上门打秋风的人,她没有那样好的脾气和气度,将那些人给容忍下来。
她抬头望了那个姑母一眼。
既然能说得出柳燕燕这个名字来,兰花儿倒是先信了一半。这说不准还真是个亲戚。
可就是知道了真是个亲戚,她才觉得更加悲凉。
原本还以为赵家是实在没有亲戚可以依靠了,跟宗族那边也不亲,才落到之前那个地步的。可现在一看。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她实在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当初这些人到底是做了怎样过分的事情来,改花才宁可自己到外边去打短工受人欺辱、宁可饿死,也不愿上门去求亲戚一点帮助。要不是在亲戚那里落了太多羞辱,说不定改花也不会养成那样要强的性子,让兰花儿在家里边生生冻死饿死。
“赵家……赵家没有亲戚。”
她嗓子有点哑,眼眶也全红了,胸膛里边满满的都是股泄不出来的悲愤。她已经分不清楚这股感情到底是她的,还是当初那个蜷缩在炕上静悄悄死去了的文静小姑娘。
如果是那个小姑娘的话,应该还记得吧,自己家里边当初是怎样地受到亲戚的排挤。
“赵家哪里有什么亲戚。我阿哥。以前是村里边一等一好的男娃子,又壮实又淳朴。他出去到镇上去给人拉石子的时候,拉得整个身子上都是勒痕。乌青发紫的,没半个月就瘦了一大圈,屙出来的都是血。就这样,他回家还要笑着给我们买吃的,劝我们多吃些。不要担心。那时候赵家的亲戚在哪里?”
“我阿弟,才那么小一丁点儿。随着我山上山下地跑,帮着家里边收拾干活。看着旁边人家娃子吃点零碎,饿得要命,偷偷地问人家,他要是愿意给人家做小马让人骑着玩儿。能不能换点吃的。家里边好不容易好一些,就招了偷儿,连脑袋都被人打破了。那时候又哪里有亲戚过来问一句。”
“还有。赵兰花。阿哥出门干活的时候,赵兰花才多大。就日日地往返,在村头挑水,回家洗涮了屋子,又要烧火做饭。手上全是以前小时候烫下来的伤印子。人家闺女在屋里边学着做女红,赵兰花在灶后边烧水做饭。发愁明天没有米下锅。被人不小心推到水里去了,当晚连口热水都没舍得喝,都让给了阿弟。有没有亲戚,在那时候施舍着看她一眼?”
她的声音并不尖锐,也不着急,听着完全不觉得她是在逼问。甚至,她连神色都淡淡的,眼神微微垂下落到地上,整个人都显得有点儿悲凉。她说的,并不是她自己。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到了当初那个小女娃子的惊惶。
一个人浑身湿漉漉地回到家里边去,冷得很,又饿得要命。好几日舍不得吃东西了,只是喝点带米香的汤水勉强撑着。颤颤巍巍回到家里边,给阿弟喂了饭,就再也撑不住地倒在了炕上。
又冷又饿,阿哥不在身边。小弟抱着她,满脸害怕。
而她为了不让小弟着凉,将所有被子都盖到了小弟身上去。
于是便再也没能醒过来。
这些事情,只要是坳子村里边的人,多少都能知道一些。现在这人找上门来了,兰花儿实在不知道对方怎么就能这么有脸。她真就不信了,能打听到赵家富贵了,居然就不知道坳子村里边这一对孤儿过得那样凄苦。
那姑母被兰花儿激动的神色吓了一跳,又看到兰花儿眼神里边含着怨,讲话的声音都跟着低了一些:
“这不是不知道。姑母不在坳子村,哪里知道这里头的人就这么欺负你们了……”
兰花儿淡淡地打断她,道:
“坳子村里头的人很好,都很照顾我们。要不是有那么些人在,赵家早绝后了,哪里还轮到有些奇怪的人要上门认亲戚。”
姑母的表情抽了抽。也不知道是因为话被兰花儿打断了,还是因为兰花儿讲出了这样不客气的话来。她非常聪明的选择了无视兰花儿的话,继续讲:
“当初赵家出了事儿的时候,我们是知道的。阿长是我幺弟,我还能够不搭理他么。他年轻的时候脾气倔,非要去柳燕燕一个外人,平白和家里边闹得都生份了。阿公阿母说要将他赶出家门去,也不见他回家道歉一趟的,难道还要让阿公阿母迁就他?”
她瞥了兰花儿一眼,见兰花儿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就以为兰花儿到底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一些,心里边不由得得意了些,又伸手拉了拉身后跟着的两个娃子,说:
“后来阿公都放话了,只要阿长将柳燕燕休了,便让他回家去。是他自个儿……唉,不讲这个。再后来,柳燕燕借钱借到了我们家里边。我自然是借了的,难道我要看着自个幺弟不好么。可那柳燕燕是怎么样的?借钱不还不说,毕竟是自家幺弟,我也认了,想着不过是帮衬帮衬着过日子,哪里要算得这样清楚。可后来她居然跟我们讲,让我们不许再管她赵家的事儿。你听听这话,我幺弟的家,倒成了她的了。还讲,我们若不答应,便不还我们钱了。”
这姑母好像打定了注意,将责任一股脑地都推到了已经过世了的柳燕燕身上,将自己给洗成一朵白莲花一样。估计她是觉得,当年的事情嘛,人都死了,谁能说得清楚。
兰花儿静静地听着,只是觉得好笑。
她对那个叫柳燕燕的阿母,的确是没有一丝印象。
只不过她一直觉得,能教出改花和狗蛋这样的儿子来的,那个当阿母的教养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改花和旁人偶尔会提起她的阿母,那个叫柳燕燕的,都说柳燕燕是个温文隐忍的人。只有想着别人好的,从来不与人争执,一味的退让。是个脾性非常好的人,教养十足。
她不知道也无法评论当年的事情,但这个世上,一个人到底是不是真心对她好,她自己就能感觉出来。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姑母,甚至都比不上村里卖她鸡蛋的大娘来得关心她和关心赵家。
兰花儿抬眼扫了扫四周,发现围观的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
她想了想,觉得让这么个颠倒黑白的人一直站在她门口嚷嚷也不是个事。于是便对那姑母讲:
“那些事情,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赵家从来没有亲戚上门的。你说是我姑母,我也不认得你,你最近过年也没有上门呀。要么你跟我一块到村长家里边去问问么。说不定村长能知道你?对不住,我实在是不记得。”
那姑母惊疑地望了一眼兰花儿,有些闹不准她是真记不住了还是故意装的。
不过她想了想,又觉得兰花儿记不住她也是正常。她上次见兰花儿的时候,兰花儿还只有两三岁的,哪里能记得住她咧。之后赵家就出了事儿,阿长一病不起,到处找人借钱,她也不敢再和阿长一家子有往来。
这样倒好,兰花儿记不住她,自然也不知道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样的。要不是手上已经没有了借条,她甚至都想说赵家仍欠着她钱了。可惜,当年柳燕燕就将借条弄回去撕掉了。
没有借条,这样空口白牙地讲,多少还是有些心虚。
接着她又开始在心里边埋怨起改花来。觉得改花怎能骗兰花儿,说赵家没有亲戚咧。不管怎么说,总是该让兰花儿知道这些长辈的存在才是。
别的不说,至少环境好了,就应当孝敬孝敬长辈的,怎么能一点儿礼貌都不懂。
她就总结地想:果然是柳燕燕教出来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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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烧饭【二更】
村长倒是记得赵春玲这个赵家的小姑子。
当年赵家还不这样的时候,赵春玲曾经带着男人一并到坳子村来过几回。虽然已经是好些年以前的事儿了,不过赵春玲样子没有什么大变动。村长看了好久,终于将人给认了出来。便跟兰花儿点了点头,讲:
“这的确是你姑母,往年过年的时候是见过的。”
只是这样讲了,村长自己心里边也跟着不以为然。
往年,那都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前了。
当时赵家在坳子村,日子过得很算富足,就常常有亲戚上门来,隔三岔五的,串个门又带些东西走。自从赵家开始破落了以后,往日那些亲戚是一个都见不着了。
有次柳燕燕领着改花出门,将兰花儿和狗蛋托在他家里边。回来的时候脸色都是青白的,问她话也不答,只是说不碍事,连笑容都勉强得很。再后来,就不见柳燕燕再到外边去了。只是一个人守着赵家和赵家里边的那个病人。
没多久,就连柳燕燕也跟着去了。
对于赵春玲这种趋炎附势又落井下石的人,村长是一向没有好感的。他只是和兰花儿说了实话,别的连一句都不愿意多讲。
兰花儿也十分的失望。
她还以为这姑母好多年不上门,说不准连村长都要忘记这个人了呢。
这会儿村长都发话了,赵春玲自然眉开眼笑的,兰花儿也没有办法再不承认这个姑母。还得客客气气地道个歉,讲:
“之前实在记不得,误会姑母了……对不住……”
赵春玲笑得眼睛一眯一眯的,满脸得意,一边还要装作不在意地说:
“不碍事不碍事。你一个小娃子,知道什么咧。到底是你阿母……哎呦,人都已经不在了,说这些话也没得意思。赶紧家去吧,咱到屋子里边说话,也不让外人听了笑话。”
她这讲话的神色就让兰花儿非常的不喜欢。而且话里话外的都要带上柳燕燕,这也让兰花儿觉得很不舒服。但就算兰花儿不高兴,也不能直接就表现出来。
现在赵春玲是赵家长辈了,又没有什么很大的错处,兰花儿但凡有一丁点不高兴。就是不尊敬长辈的。再往大了讲,就是家里没有教养好。
就是赵春玲真做了什么坏事,兰花儿一个晚辈的身份。也不能说她的不好。
兰花儿这样一想,只能郁郁不欢地带着赵春玲和后边两个娃子一道先家去。
回到赵家以后,赵春玲又用审度的眼光打量了一圈门前整齐的菜圭和鸡窝,这才露出了点儿满意的笑容来,跟着兰花儿一路走到屋里边去。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她带着的那俩小娃子,一个年纪看着和狗蛋差不多,一个比狗蛋要小一些。赵春玲说这是兰花儿的两个表弟,大的喊阿虎,小的喊阿宝。
兰花儿一听这两个名字就在心里头撇了撇嘴。
村里边的人都说贱名好养活,他们家里边的都叫什么狗蛋的。连名字都取得这样娇贵的。像兰花儿这样,其实是真就娇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个不好了。
兰花儿还是女娃子呢。那都是俩男娃——当然,她这样想,也有不少迁怒的成分在里头的。
她不太想听赵春玲胡说八道的,就躲到了灶间去,说是给烧水做饭的。
结果她还没将灶头烧热呢。阿虎就已经拎着一只挣扎着的小母鸡,颠颠地跑到了后边。兴高采烈地喊:
“今天吃鸡,今天吃鸡!”
兰花儿脸都要绿了。
她扭头一看,只见赵春玲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抱着阿宝,仿佛完全听不到这边的动静。偶尔倒抬头瞧一瞧,眼睛里边发这精光,好像将屋子里边的东西都看成是她自己的东西似的,尽是透出些让人不舒服的样子来。
原本只是打算随便做点吃的,根本没打算还要杀鸡来吃。
就是改花和狗蛋回家,她都舍不得杀一只鸡的。
她咬了咬牙,对阿虎讲:
“今儿已经准备了别的菜了,都要吃不完的,就先不杀鸡啦。杀鸡做汤的要好久,这要赶不及吃晌午饭了。待会烧的也都是好吃的,你快将鸡给放回去,仔细拉你一手的鸡屎。”
阿虎一听,立马就嚷嚷了起来:
“不要不要,我不要吃别的,就要吃鸡!我就要吃嘛,我就要吃鸡!阿母讲好了在阿娣家吃鸡的,我就要吃,我就要吃!”
兰花儿烦得想要一巴掌扇过去。心里想:你阿母答应了你中午吃鸡,管我什么事儿,她要是答应了给你个媳妇,我是不是还要到到外边去给你抢个女人回来呀。
可她又不能用这样的态度对着“客人”,便咬着牙扭头望了一眼坐在屋子里边的姑母。
赵春玲仍是坐得端端正正的,连屁股都不挪一下。还一边低头逗着阿宝,讲:
“乖阿宝,待会给你吃鸡腿,好不好?”
阿宝被她逗得咯咯的笑,一脸的天真可爱,有些口齿不清地讲,“好,吃鸡,鸡。鸡腿。”。
兰花儿两辈子加起来都从来没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人,不由得气得都有点儿愣了。
阿虎举着那只可怜的母鸡,用力地摇晃。一边晃还一边喊:
“阿娣阿娣,杀鸡吃,杀鸡吃。”
声音又尖又大,吵得兰花儿头都痛了起来。
她看赵春玲一点儿想管的意思都没有,话里话外的还在暗示着让阿虎做得更过分一些,心里边的火气就憋得不行。
那只小母鸡眼看着都快要被阿虎晃得活不成了。兰花儿一压火气,讲:
“你将鸡给我。”
阿虎看了她一眼,倒将鸡递给她了,一边还说:
“赶紧杀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