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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耘记-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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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儿反射性地又回头望了那人一眼。只是那人已经将头又低下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
她也有些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她想了想,就回答道:
“我不要别人。你身边要用的人,我要走了也不好。方才、方才讲,说这人已经不能跟着你在外边做事了。二郎你要赶他走,不如就给我。养好了,总能跟着种个地的。我家整好缺劳力的。”
楚江开默默地听着她讲。等她讲完了,又扭头去看了一眼那个人,眼神里边有些思索的意思。
兰花儿便不再说什么了。
穿乌青长袍那男人好像巴不得兰花儿将人要走,跟着在后边颤颤巍巍地开口帮腔:
“既然小娘子难得喜欢……不如……不如就……现在我们这将伤都过一遍,小娘子带回去,也不会养不好的……”
楚江开根本就不搭理身后那男人,静静地想了想,就跟兰花儿说,“阿兰,这是我兄弟。”。
兰花儿默默听着。楚江开的声音很淡,也很冷静,她却觉得那声音下边,大概还埋了些别的感情吧。
“这是我兄弟,我对不住他。你能好好待他么?”
兰花儿点点头,“我像待我阿哥阿弟一样待他。”。
楚江开于是也跟着点了点头,说:
“你带走吧。”
那是打小跟着他的人,虽然也有生死文书,他却从来只当是兄弟看着的。他原本是想着,即便人废了做不了大事了,不管往后能不能帮上忙,也要留在身边养着。等养好了,给安排个女人。只是……
他只怕那样,他兄弟该要羞愤了。
不如跟着兰花儿。
楚江开将胸口里边那叹气默默地咽了下去。
那个穿乌青袍子的男人这时候才敢稍稍抬起头来,往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就跟兰花儿讲:
“小娘子随他们去,先让他们将人洗干净理了伤,拿了生死文书,就能带回去了。”
兰花儿看了楚江开一眼,这才点了点头,跟着那些人慢慢走了出去。
仍是回到侧厅那边去的。
那人被扶着靠到了椅子上,也不怕弄脏了。
有人吩咐一句,自然有人端了水盆和面巾上来,也有人去取外伤的药去了。
兰花儿站在旁边看着旁边的人忙来忙去的,忍不住自己走了过去。伸手探了探水盆里边的水,觉得温度还适合,就拿面巾湿了水,小心地给那人擦脸。
旁边有个娘子讲了一句:
“小娘子放着吧,我们来就是了。”
兰花儿就摇了摇头,讲:
“不碍事,我在家里边也是干活儿的。早些擦干净了,好给他把伤都理一理吧。”
有句话她埋在心里边没有讲出来:都这么个快要死的人了,也用不着太顾及什么男女大防的了吧。
那人脸上身上都有不少往外渗血的伤口。
就是兰花儿再小心,擦了一轮下来,盆里边的温水都染成了血红色。
还要将衣服给剥下来——真是剥下来的。也不知道那衣裳穿了多久,沾了血,粘在伤口上的。那人就是已经昏过去了,旁人给他剥衣服的时候他还是本能地抖了抖。
兰花儿看这人实在是太惨烈,心里边也忍不住觉得不好过。
这人就是有什么,一刀杀了也就杀了。这简直是虐待。
她没有很听明白这人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懵懂地意识到,似乎是因为楚江开被请上山去的事儿。她便忍不住后悔,没有早些将楚江开送到山下来,又觉得庆幸——楚江开要是再在山上多待个两天,这人哪里还能活着。
等上身都抹干净了以后,兰花儿就要回避了。
她刚一出门,旁边就有人拿着两张纸,恭敬地递给她,一边讲:
“小娘子,这是里边那人的身契和生死文书,你收好了。那是家生子,又是侍从出身,就是……了,只要小娘子拿着这文书,就不打紧的。”
兰花儿愣了一会儿才将那两张纸接了过去,又有些忍不住回头往屋那边望。
那人、那人是个签了生死文书的侍从?那不就是传说中的死士么?楚江开又是什么人物呢。
可是,兰花儿又想,不管楚江开是什么人,不管里边那个家伙以前是什么人,那都不打紧了吧。以后,他要是能活下来,那就是跟着她赵兰花种地的,只是个农夫罢了。
她向旁边那人谢了一句,就小心地将那两张纸收了起来。她还没想好这两张纸之后要怎么办,那就先和地契放一块好了。
旁边那人看着兰花儿瞧都不瞧地,直接就将文书收起来了,还以为兰花儿是个不识字的,就好心地对她讲:
“那人叫臧狼,小娘子以后仍那样喊他么?”
蟑、蟑螂?还有人叫这种名字?
要不是时机不对,兰花儿一定会忍不住喷笑出来的。

九十二家去【三更】
后来看了文书以后,兰花儿总算搞明白了人家的名字。
而且这时候的蟑螂还不喊蟑螂呢,叫的是蜚蠊。
等兰花儿再被人叫进去的时候,臧狼身上的伤已经都被上了药,又包扎好了,也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人虽然仍是昏迷着,看上去却比之前整洁了很多。只是头发因为凝了血块,又没有清洗,还是那种黏糊纠结的状态。又因为失血,所以整个人显得苍白憔悴。
也不知道是被饿了少日。
兰花儿看他嘴唇干得都裂开了,就向旁边的人要了杯水,吃力地将人扶起来,慢慢地喂过去。
臧狼虽然是昏迷着,但好像还有些本能。杯子伸到他嘴边,他自己倒将嘴张开了,也不用兰花儿太费事。
正喂着水,楚江开也跟着过来看了一回。
旁边有人跟着讲,说药已经在煎着了,粥也在熬。
楚江开就点点头,问:
“伤怎么样?”
“都是皮外伤。只不过伤有些重,又饿着,可能有点儿虚弱……”
楚江开又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浑身被裹起来的臧狼,又看了看臧狼脸上的伤,就扭头看兰花儿,“阿兰……”。
兰花儿也跟着点头,讲:
“我知道的。”
到底是知道什么,她自己也讲不清楚。只是,她将人要了回去,自然不是想用来虐待的。
她之前帮忙擦拭臧狼身子的时候,发现他身上好多伤口都已经开始发烂陷脓,可能需要好长时间才能长好。不过的确都只是外伤,养好了,出了留点疤,身子不像以前那么好,做点农活还是使得。
楚江开这才退了出去。
粥很快就熬好了。端上来的人跟着讲:
“小娘子。府上给备了车。东家讲,吃完粥了,小娘子带点药就领人坐车回去吧。”
兰花儿呆了呆,马上觉得楚江开这大概是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臧狼了。
有人端着钱过来。兰花儿想了想,最后还是收了。她家里边现在要多养一个臧狼,说不定还要多买药,拿些钱,不让人知道就是了。
这样折腾了一通,那些人将臧狼抬到车上去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有些晚的时候了。
兰花儿原本想着到镇上还看看改花和狗蛋的,现在却明显不是好机会。只能遗憾地放弃了。
从镇上回坳子村要一天半的路程。
那只从山寨上边带出来的马。兰花儿让赶车的人也带了出来,在山上的时候将那只马放了。以前红花白很自豪地讲过,说她寨子里边的马。全都会自己回家的。
臧狼半路上昏昏沉沉地醒过来了两次,都没说什么话就又晕了过去。兰花儿都没机会跟他说他已经换了个主人。
等马车到了坳子村,又是一件天大的事,震得全村上下都跑到村外来围观。兰花儿从马车里边探出头来喊大家让路,马车才勉强地走到了赵家门前。
村长也跟着过来打听。
兰花儿便笑着讲:
“没有什么事儿的。只是我家里边缺个干活儿的。有人便给我送了个劳力。”
马夫扶着臧狼到屋子里边去,外边村民隔得远了,臧狼身上又已经洗干净了,倒也没瞧人出来就是个伤的。
村里边虽然不兴养些干活的人,但像颜大郎这样的短工也是有的。他们也都知道镇上的富贵人家里边养着些干活儿的下人。而且,他们又一直觉得兰花儿是红花白看上的。红花白要给她送个使唤的人,那也……好像合理?
只是好多人又忍不住心里边泛酸。
桃婆子夹在人群里边,忍不住就嗤了一声:
“哼。没见过还有往自家看上的闺女房里边送男人的。我看啊,这兰花也没有那样得宠,不过是贵人看着有趣。这不,其实是要给自家下边的家生子寻个人吧。”
旁边就有不少人跟着点头附和起来。
他们其实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觉得赵家原本境况不如自己,怎么就突然一下被贵人给看上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要是一想不是那么回事,他们反倒就觉得舒坦了。
兰花儿自然管不住那么多人的嘴。她也没有心思去管。
向村长简单解释了一下,又给车夫道谢,回头还要将好久没有整理的屋子擦拭一遍。还要准备晚上的饭食,她要做的事情多着咧。
好不容易将所有人都送走了,兰花儿已经累得快要瘫下来了。她回头望了一眼躺在炕上的臧狼,突然觉得有些羡慕起来。她也想要躺着不动啊,可惜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她先是将臧狼的文书和地契放到一块去了,又想了想,那得来的赏银干脆就不放在家里边了。而是拆了一点儿衣袖,将那些银子给缝了进去。准备等之后改花回家了,再拿出来,一并商量着用。
之前从镇上出来的时候,那户人家就给了她不少伤药,让她好用的。臧狼并没有受内伤,之前在镇上的时候煎了点儿补气延命的药,这时候便没有再交下来贵重的药材,也省得兰花儿还要到杨郎中那里去煎药。
兰花儿在屋里边忙了一通,好不容易将事情都理了一遍,得了个空闲的功夫坐下来了,才有时间在旁边慢悠悠地看着臧狼。
身契上边有这个人的生辰,算了算,也就是虚岁十八的小郎君。说不上年纪大,却也是年纪不小了的。
脸很白,唇也是,是那种失血过多的苍白。身上倒是麦色的,比寻常农村少年都还要再黝黑一些。身上还能看出肌肉线条的痕迹来。想来原本是个健壮的,只是不知道被那样凶狠地对待了多久,整个人都瘦了下来。
他身上还有些旧伤疤,估计是以前跟着楚江开的时候就留下来的。虽然养好了,也仍是留下了印子。
不过那些伤口就是再怎么狰狞,也比不得他现在的这一身。
最让兰花儿头疼的是臧狼脸上的伤口。从额角一直到锁骨的。好像是被鞭子抽出来的。当初因为伤口很脏一直没处理,已经化了脓,流出腥臭的黄色脓水来。唯一幸运的是,没有伤着眼睛。
臧狼的情况一直不太稳定,偶尔还会有些发热,整个人精神也不好,迷迷糊糊的。
兰花儿喂他水和粥的时候,他倒还知道自己张嘴咽下去,平常的时候却难得清醒。
这样看了看这人,兰花儿突然又有点儿后悔了,觉得自己怎么脑子一抽,就捡了个麻烦回家。
可又觉得,不捡也捡了,还是得把人慢慢养好了,才能再用起来。
晚上的时候,兰花儿自己喝了点粥,又喂了臧狼。
臧狼难得的清醒了点儿,安静地看了她好久,看得她都觉得奇怪起来。只是她仍然来不及跟臧狼讲话,臧狼就又昏了过去。
兰花儿都好要忍不住叹气了。
她原是想着让臧狼一个人躺在外边炕上,自己到后边屋子去睡的,又担心半夜的时候臧狼突然会有些不好,忍不住就犹豫了起来。
这样纠结了一回,兰花儿还是决定在臧狼旁边趴着凑合一个晚上。
等之后臧狼稳定下来了,她就用不着再这样守着他了吧。
这一夜倒是过得平安无事的。
臧狼睡得很安稳,身上的热度也慢慢退了下去。
只是兰花儿心里边一直惦记着身边有个病人,整个晚上都睡得不安稳。她心里边存了事,虽然已经非常困了,却反复地在做噩梦。等她醒过来了的时候,常常就不记得梦里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只记得那种心惊胆颤的感觉,忍不住就爬起来摸了摸臧狼。
每次都要等摸到臧狼呼吸稳定,才又安心地睡回去。
这让兰花儿想起之前家里遭了偷儿的时候,狗蛋被打破了脑袋,她也是这样,整夜睡不好,来来回回地醒过来,一定要确认一下狗蛋的情况,才能又睡回去。
这样迷迷糊糊的时候,兰花儿便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楚江开的。
“我像待我阿哥阿弟一样待他。”
兰花儿便疲惫地想,这还真是不小心被说中了呀。
因为晚上一直没有休息好,而且还是用趴着的姿势,早上起来的时候,兰花儿就觉得腰酸背痛的,总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接着便愣住了。
臧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安静地看着她。
每次臧狼这样看着她的时候,她总会忍不住地想起梦里边的那只大狗子来。她便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开口问:
“你、你觉得怎么样了?”
臧狼抿了抿唇,小声地讲,“还好。”。
他声音还是有点沙哑,好像是之前伤着了。而且讲话的时候有种憨厚而羞涩的感觉。并不像兰花儿想的那样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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