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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风年纪小,在他眼里,只瞧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躺着床上哭哭啼啼地喊他,便搂着柳檀云的腰转过身去,叫道:“姐,我累了。”
柳檀云点了头,说道:“穆嬷嬷一路过来,也累了,你陪着穆嬷嬷歇着去。”说着,心想这会子柳仲寒正恨着他们一房,不能叫柳仲寒有机可趁,便又叫耿妈妈、桂妈妈、小一都去,自己又去寻了穆嬷嬷说话,见穆嬷嬷疲惫的很又要挣扎着去料理柳太夫人的丧事,便道:“嬷嬷歇着吧,我来就好。”
穆嬷嬷道:“这红白之事最是繁杂,且耽搁不得,姑娘就陪着小少爷,由着小的这老婆子来料理。”
柳檀云见穆嬷嬷赶路过来,又比早先衰老许多,便道:“嬷嬷歇着去,清风那边离不了嬷嬷。”说着,又示意柳清风拉着穆嬷嬷去歇息。
穆嬷嬷勉强随着柳清风等人去了,柳檀云眯着眼望了望天,心想这天气晴朗,倒是办丧事的好时候,于是叫了杨从容家的、柳思明家的过来,说道:“姑祖母已经在路上了,杨婶子赶紧叫人去接着她;府里原先有什么,我这都有一本帐,先叫人再对着府里的东西理一理,看看缺了什么,趁早叫人或买或借地凑齐。至于人手,除了祖母、母亲、二婶房里的人不动,
其他的人,我心里也有数,回头我写了单子,各人该做什么,就叫谁到管那事的人身边点个名,该去领了僧尼来家的就去庙里领人,该请了抬扛人就去各家凑人,管谁家这几日有什么事,都给我推了,若是耽误了太太的大事,管事的那个要罚,管事的家人,便是远在天南海北办差的,也要罚。”
柳檀云除了将吕竹生家的两个儿子弄到江南去,另叫府里其他管事的儿子女婿,也派了差事在身上。这些个人虽不在一处做活,但彼此也有牵扯,便是在这府里头领着一件没有多少油水的差事,那人也不敢懈怠了,毕竟外头儿子女婿的差事,指不定便是油水丰厚的,若连累了儿子女婿,那就是想后悔也不能了。
柳思明、杨从容家的迭声答应了,便各自去办差。
柳檀云又叫人去庙里将柳太夫人早些年就打造好的棺材运到府里,因戚氏不敢动柳太夫人一下,柳太夫人便没有停床,于是柳檀云又去看着,见戚氏倒是叫人将柳太夫人的灵位布置好了,瞧着上房明间里已经设下灵床,挂上白幡,布下香炉火盆,便向柳太夫人房里去。
一是忌惮她的身份,二是众人等人急着听太医、仵作如何说,于是柳檀云进了屋子,也没人敢拦着。
柳檀云只在外间里听仵作说了一句“令太夫人年纪大了,又喜吃腥膻之物,于是便有有了这咳痰之症”,随后,就又听见屋子里柳孟炎、柳仲寒、柳季春、柳叔秋、柳绍荣等人隐隐啜泣,掩盖了仵作的话。
里头柳孟炎送了太医、仵作出来,撞见柳檀云,吓了一跳。
柳檀云道:“灵床设好了,还请父亲劝着祖父早日将太太挪过去。”
那太医、仵作见是柳檀云来说这话,便微微怔住,心想柳家怎叫个小姑娘来料理这事,随即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向外去了。
柳孟炎道:“你去劝劝你祖父吧。”说着,叫了人送太医、仵作出去,便又折返回来。
柳檀云进了屋子里,见柳老太爷、柳二太爷兄弟两个哭丧着脸立在柳太夫人床边,柳太夫人被遮住了脸,静静地躺在床上。
柳老太爷清了清嗓子,见穆嬷嬷没来,便对柳檀云道:“云丫头……”
柳檀云道:“祖父,太太的衣裳定是由祖母做的,还请赶紧给太太换了衣裳,将太太挪出去吧,如今天正热,若是迟了,只怕……”
柳檀云的言下之意,柳老太爷、柳二太爷都懂得,柳老太爷问:“府里的冰可还够?”
戚氏刚要回答,柳檀云便道:“孙女刚问过,够了,以防万一,孙女叫人跟骆侯府、靖国公那边也说了,两家还没回话,但定会送冰过来。”
柳老太爷点了头,对戚氏道:“给母亲换了衣裳吧。”转而对柳檀云道:“你去忙吧。”
柳檀云答应了,又出去料理旁的事。
小顾氏见柳檀云二话不说就接手了柳太夫人的丧事,一边流着泪,一边又瞄了眼戚氏,心想柳太夫人出殡这样大的事,戚氏断然不能也交给柳檀云,若是这般,他们这房的颜面就彻底荡然无存了。
戚氏看不清柳老太爷的脸色,也猜不准柳老太爷到底信了那仵作的话没有,又想便是柳老太爷信了,心里也会想着,倘若不是她撺掇着柳太夫人将身边亲近的丫头都支走,只留下几个不中用的丫头,柳太夫人定然不会出事。于是有些晕晕乎乎地领着吴氏、小顾氏给柳太夫人换衣裳,随即将柳太夫人抬着摆在上房里头。
待料理完柳太夫人,小顾氏就逮着空子对戚氏道:“母亲,这会子断然不能叫檀云管事,太夫人出殡,多少人看着呢,倘若叫人知道……”
戚氏此时顾不得这事,不耐烦道:“你若有能耐,就将事办得更妥当些,如此自然将她挤兑的张不开嘴。”说着,心想柳檀云离家半年,这府里的人还对她恭恭敬敬,可见她便是离了这京城,也没少费心思。因还有急事,也顾不得多想此事,便去寻了柳老太爷说话。
戚氏心里颤颤的,虽知时候不对,但更明白此时不开口,就什么都晚了,于是反常地哆嗦着拉了柳仲寒过来,又叫人请了柳老太爷回房里,见柳老太爷红着眼睛来了,就问柳老太爷:“老太爷,杨从容他回来了吗?那儿子当真是仲寒的。”
柳老太爷望着戚氏,心里隐隐觉得戚氏不是那种蠢人,会害了柳太夫人;但心里又明白柳太夫人死在这当口,恰合了戚氏的心意;且若不是戚氏这般折腾,柳太夫人身边有楚嬷嬷、颂儿、赞儿伺候着,也不会这般轻易地就过世了。于是转过脸去,不看戚氏,说道:“还没回来。”
戚氏心里一凉,眼睛里落下泪来,哽咽道:“老太爷,那孩子生下来白白胖胖的,活泼扎实的很,可怜仲寒年纪也大了,老太爷便是恼我,看在仲寒的面上……”说着,就叫柳仲寒跪下。
柳老太爷闭着眼,说道:“我也不知杨从容哪去了,更不知那孩子怎么了。既然是借种生出来的,便断然留不得。”说着,转身就要出去。
柳仲寒忙抱着柳老太爷的腿,说道:“父亲……”
柳老太爷叹息道:“你自己个说说,平白无故,都说了家里的姨娘小产了,哪里又冒出一个孩子来?若有了孩子,为何早不出来,偏偏待快要生产了,那女人才出来。凭是谁家有这样的人,也不敢认了。”说着,便动了动腿,要摆脱柳仲寒。
柳仲寒说道:“父亲,倘若不将那孩子藏得严实一些,只怕……”
柳老太爷冷笑道:“只怕不知谁又使坏,教唆旁人弄了小猫小狗出来吓人?”说着,瞄了眼戚氏。
戚氏微微握着拳头,心知吕氏一事,柳老太爷、柳孟炎没有真凭实据,不过是猜测,但也知这许多事,是用不着真凭实据的,于是因柳老太爷回来燃起的一线希望,又化作死灰,想着有一就有再,日后少不得柳老太爷还要再护着柳孟炎,要让柳仲寒断子绝孙。这般想着,两眼向上一翻,人就昏厥过去了。
柳仲寒忙放开柳老太爷的腿去扶了戚氏,柳老太爷趁机向外去走,到了外头,瞧见柳孟炎跟过来打探消息,便冷哼一声,望了柳孟炎一眼。
柳孟炎面上本挂着笑,见柳老太爷不理睬他,只从他身边走过,忙收敛了笑意,换上一脸凝重哀戚,跟着柳老太爷去了。
屋子里,戚氏在床上醒转过来,不见柳老太爷,便抿着嘴苦笑。
柳仲寒问:“母亲,我们该怎么着?”
戚氏嘴唇蠕动两下,开口道:“待太夫人出殡后,我去庙里给太夫人守孝去,也算是有始有终地伺候你祖母一辈子,你便留在家里头吧。”
柳仲寒忙道:“那您孙子……”
戚氏说道:“别提那孩子了,你大哥这般心狠手辣,你父亲都还护着他,可见,你父亲是不顾咱们的死活了。你依我的话,就老实一些,叫你大哥抓不到把柄,到时候,这爵位还是你的,下头你喜欢谁家的孩子,便过了谁家的孩子到你膝下,如此柳家一族人,便是你二叔,都要讨好你。就叫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他人做嫁衣裳。”
柳仲寒向外看了看,小心地道:“母亲当真就这样放过大哥?”
戚氏叹息道:“疑心生暗鬼,如今你父亲疑心是我害死了你祖母,日后你大哥指不定要弄出什么事栽赃嫁祸到我身上,与其如此,倒不如躲一躲,就看他一个人如何跟柳氏一族人斗。”说着,苦笑一声,心想到这步田地了,自己能做的,就是冷眼旁观,看柳孟炎最后有个什么样的收场。
柳仲寒听戚氏说得有道理,虽心里还挂心那儿子,但也舒坦了许多,吩咐管嬷嬷照顾好戚氏后,便又出去,到了柳太夫人灵堂上大哭一场,柳太夫人活着时尚且不显,柳太夫人过世,柳仲寒就不由地撕心裂肺地哭号起来,冥冥中觉得柳太夫人没了,自己这辈子的靠山算是真的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长评是字数不够还是抽没了?
、64痴心妄想
戚氏没了争强好胜的心思;躲在房里不出门,于是就只剩下小顾氏一个。
小顾氏见府里事情都叫柳檀云把持着,有心按照戚氏所说吩咐人做两件事,好将柳檀云那黄毛丫头比下去;谁知交代了两件事,就见下头人说柳檀云不是这般吩咐的,于是就恼了,说道:“姑娘才多大,见过什么事?你们听她的,若是弄砸了,看老太爷不要了你们的小命。”
虽小顾氏这般说;但比起小顾氏这空口白话的威胁,下头人更怕柳檀云动了怒;将他们家里里外外的差事全夺了,于是依旧不肯听小顾氏的。
小顾氏指手画脚了半日,又令自己个的丫头金轩等人去办事,金轩几个过去了,吆吆喝喝了半日,正经事没交代,倒是耽误了下头人准备碗碟蜡烛纸钱,于是便被人告到柳檀云那边,柳檀云将这几人叫过去,也不说话,就叫这几个跟着她。
金轩几个跟了柳檀云半日,瞧见柳檀云年纪小,对这白事要如何操持却是了如指掌,大到迎客,小到怕柳太夫人身上发出异味,从棺材到水银、龙涎香,柳檀云全考虑到了,如此就显得小顾氏跟没头苍蝇一般所说的话毫无章法可言,金轩几个想插手此事又无从下手,于是不敢多嘴,被柳檀云打发走了,回到小顾氏身边,反倒劝小顾氏道:“夫人,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夫人管它做什么?过两日定要早起晚睡的,夫人不如趁着这机会好好养养精神。”
小顾氏听了,心里依旧不服气,又跟柳二太爷的夫人吴氏并柳绍荣之妻小戚氏说了一回。
虽不是一府人,但这吴氏既然知道戚氏有心要从柳绍荣房里过继一个孩儿来养着,自然便有意要讨好小顾氏,便跟柳二太爷说了几句嘴,于是乎,柳二太爷在柳太夫人灵前哭过后,便对柳老太爷道:“大哥,母亲的事不是儿戏,若闹出什么笑话来,岂不是叫咱们一家在满京城丢了脸。”
柳老太爷道:“我问过穆嬷嬷了,她也不曾见过咱们这样的人家出殡,你嫂子还有大侄媳妇便是不生病,定然也不知要如何料理此事。我瞧着檀云料理的很好,若是你能推荐个旁人将她比下去,那便由你说的人来料理吧。”
柳二太爷冷笑道:“你觉得她好,自然觉得她办事妥当的很。我就不信她小小年纪,还比你弟媳妇办事妥当。”
柳老太爷冷声道:“你嫂子倒是年纪大,可是……”这十足怨恨戚氏的话才出口半句,便又强忍着住了口。
柳二太爷闻言,忙闭了嘴,转而又道:“不知大哥预备花多少银子在里头?我认识的几个人,都说来跟咱们府上谈母亲出殡用的东西,结果云丫头都叫人家吃了闭门羹。这几人家里的东西都是顶好的,睿郡王那会子也跟他们买的东西,母亲出殡,自然该用上好的东西,若是云丫头为了逞能,以次充好,慢说对不起母亲在天之灵,便是到了外头,也不好跟人说话。”
柳老太爷待要开口,听到有脚步声过来,就扭头看,见是柳檀云,便由着柳檀云回柳二太爷的话。
柳瞄了眼柳二太爷,方才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子,也听见了柳二太爷的话,心想她就要趁此叫整个柳家人明白,这国公府是握在她手心里的,说道:“祖母所用之物,早在年前就准备妥当了,除了一些琐碎之物,并不要买什么。而且叔祖见的几个人,手上的东西也不是顶好的,乃是因知道咱们这等人家办事势必不肯拉下脸面讲价,才将价钱抬得高高的。如今孙女给祖母准备下来的东西,才是一等一的好,且告诉旁人咱们是早些年就蘀祖母寻下来的,也显得咱们尽心;叔祖只需去瞧瞧,回头跟谁说话也不丢份。”说着,又对柳老太爷道:“祖父,姑祖母来了,等会子就该进来了。”
柳老太爷道:“去迎着你姑祖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