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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什么要娶她,她也一直问自己这个问题,答案有很多种,却没有一种是因为喜欢。
苏晓耸耸肩,“你……脑子突然坏掉了?”
“呵……或许是吧。”他说完这句。垂下眼睑,不再看她。将头后仰靠在长椅上,微微闭目。苏晓也不知道他是睡了还是又神游太虚去了,他这回答又是什么意思?这个人真是猜不透,好复杂。
她也懒得去想了,伸手过去,按住他的手腕,四个指头一齐扣住脉门,闭了眼专心感受他的脉相。每一次摸他的脉,都是虚浮无力的,这样的脉相只在快要绝命的老人身上才能抓到,是因为心疾的原因吗?这个年代对心疾的研究并不多,她读的医术再多,对这方面的信息也很有限。她想,这种天生的心疾在现代也很难根治的,何况是在这么个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和国家里呢。去问问簪子里那个境灵,或许他能知道点什么?
正想着,马车忽然停了,祝维摩坐起身子,两手撑着身体到木轮车上去坐下。苏晓在一旁看着,他的每个动作很自然,流畅如水,旁人看来优雅无比,但他应该是很辛苦的吧?她默默低头,走在他前面下了车,和车夫一起把车道给他架好,看着他从车道上下了马车。
这里正是皇城里那一座唯一一的医馆,但是与往常门可罗雀的样子不同,如今医馆的大门口排了好长的队,人山人海。队伍里都是些等着看病的,苏晓一看就来了兴致,捞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祝维摩拦住她,让她从侧门跟着他进去,说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做。
苏晓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一想到这医馆是她的,心里头就乐开了花,一路上心情也是极度的舒畅。祝维摩领着她走过一个小回廊,转角停在一间大屋前,苏晓瞥见里面的竹椅子上坐了几个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她小声问祝维摩,“什么情况?”
“医馆的医员向来心高气傲,看重财务,大多都辞退了。这些都是有意进医馆且医术精良的大夫,我来为你引荐。”
祝维摩说完,就推车进去了。苏晓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做了这么多事,难怪他的身体总是好不起来,每天都操劳这么多事,就是正常人也得累垮了的说。
她跟在那袭清白后面,心里微微的疼,长叹了一口气。
祝维摩进去后,里面坐的人都站了起来,向他点头,颇有礼貌。只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不动,大家都看祝维摩,跟他寒暄,那个人却只是盯着苏晓看,紧闭双唇,眼睛里干得要冒出一团火来。
苏晓被他看得后背发凉,不敢与他眼神接触,就跟在祝维摩后面,听他介绍那些人都是谁。第一位大夫宋泽庭,过去就是这里的长老辈医员,已经隐退了很久。苏晓听说过他的大名,听说皇帝病了请他,他也不出面的,却因为祝维摩一封信就重出江湖,到医馆来做事么?
祝维摩介绍苏晓给宋老先生,说她是医馆的馆主,宋先生显然不屑一顾,嗤之以鼻,“这小小少年,若不谙医道,老朽必辞而隐退。”
“宋大夫大可放心,苏馆主虽年轻,却是自幼习医,从师名门。”
“祝大夫若是这样说,那我且信她一回。”宋泽庭很是给祝维摩面子,苏晓心想,祝维摩看也比她大不了多少好吧,老人家干嘛要这样区别对待,她的医术也是很好的说。
第二位大夫苏晓不仅认识,而且一直还很喜欢的,就是皇宫里的御医束唯。小时候见过他几面,总觉得他跟大哥哪里很像,所以很亲近。看到他,苏晓就想起了大哥,要是他此刻也在这里,该多好。
祝维摩简单的介绍了几句,束唯对大哥说话都很冷漠的,跟祝维摩说话的口气却不那么疏远,倒好像是老相识,苏晓心里琢磨,这个祝维摩到底认识多少人呀,怎么处处都有他的熟人,就连束唯也让他拿下了。可怕可怕……
束唯倒也没和苏晓说什么,苏晓很热情的跟他打过招呼,也就过了。
第三位大夫个子矮矮的,年纪也稍长,没有宋先生那么老,但也是快过中年了,头发却比宋大夫白得还要多,面像却比宋先生和善了许多,穿着不像是中原的人,倒有几分像西方的燕尾服,脸上一直都带着礼貌的笑。
“这位是从大月氏请过来的千吉陌大夫,懂得不少西洋医术。”祝维摩一边介绍,一边与他握手,这可是西方的打招呼的方式,看来这位大夫是真的留过洋,如假包换的海龟一枚。
苏晓也伸出手去,跟他握了握手,“千吉陌大夫,您好!”
千吉陌也很绅士的向她鞠躬,做了个脱帽的姿势,苏晓对他倒是蛮有好感,她也确实很想学西洋医术,动手术和制药这一块,西洋医术还是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到下一位大夫的时候,苏晓的眼珠子差点跌倒嘴里去,这个人身材高挑,眉目清秀,看她的时候眉宇轻快,眼神间些许似是而非的流连妖媚。长眉尾处微微上挑,极深的眼廓下,一双琥珀色的瞳仁晶莹透亮,瞳孔周围的细细的横纹每一条都似乎会笑,看得苏晓骨头都快酥掉了。
“是你!”她失声叫出来,这个人不就是从李胤那儿逃走的,被她放掉的那个美人吗?
“是我。”那人眼角一笑,竟然像是要开出一树的梨花,清香美好的感觉。果然是天生的美人,骨子里带出来的一点媚气恰到好处,不但不让人恶心,反倒特别的有吸引力。
“这位是龟兹国的大夫暮雪。既然是旧识,也就不必多说了。”
苏晓跟祝维摩笑笑,伸手一把把那个叫暮什么雪的美男拉到一边去,偷偷问他,“你不回龟兹去做你的美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大夫?”
“我在龟兹就是大夫,为什么不能到这里来做大夫?”他把苏晓的身子揽过去,勾住她的脖子,呵呵的笑,“怎么,不愿意我留在这里,是怕喜欢上我?”
我类个去,这都是什么台词,苏晓扒拉开他的手,扭头看看,还好大家都在跟祝维摩聊天,没人注意到这里。只有椅子上那个坐着的人,还一直盯着她看,她后背越发的凉的,急忙转过头去,吐吐舌头。
正文 104 楚君
“你不能留在这里。”她跟这个暮雪说。
他忽然笑了,他一笑,这里的颜色就都成了黑白,除了祝维摩本来就是黑白以外,别人都似乎不存在了。苏晓就像是中了什么魔法一样,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想走就走,想留下来,谁也拦不住。”他说,那么样一个柔和的人,语气里却霸道得让人不能抗拒。
苏晓一时语塞,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暮雪已经走开了,很快融入到那边那一群人的话题里去。
现在就只剩下那个一直盯着苏晓看的人了,她默默的走到他面前去,他也不站起来,就那么傲气的看着他,好像她就是他的下人一样。他的气势竟然强大到很快压倒了她馆主的身份,让她感觉自己瞬间渺小了好多。
“嗯……呃……那个,你是?”她小心翼翼的问他,又不敢和他对视,扭头去看祝维摩。祝维摩也并没有怎么参与他们的谈话,闲散的应两句,却显得很是礼貌得体。他也看她这边,但没有过来介绍的意思。
苏晓给他使眼色,让他过来,祝维摩淡淡的点头,就往这边过来了。
“这位是楚君,深谙炼药制药之法,对疑难症的处方也颇有研究。”
“哦。楚君,你好!”苏晓勉强和那人对看了一眼,他的眼神带着杀气,让她心里各种忐忑。
那人随意点点头,仰靠在圈椅上,双手扶着椅把,摆了个大大的U形,一脸不悦的看着苏晓,就好像他们上辈子就是仇人一样。
到这里大家都介绍完了,祝维摩让苏晓发了几句言。无非是以后同心协力把医馆办好之类的,实际上除了千吉陌和暮雪跟着应和了一声之外,别人没谁搭理她。大家都退出去各自忙各自的了,苏晓抬手拂了拂一头的汗,这以后医馆的小日子,看来是不好过了——她这个名义上的馆主,没谁服气,只能做个傀儡的节奏啊。
人都走了,苏晓瞥眼看见楚君还坐在那儿,也不动。还是那么别扭的看着她。她心底一下子又虚了起来,眨了眨眼问他,“你还不走吗?”
楚君转眼去看祝维摩。话却是跟苏晓说的,“我活了这么些年,还没让谁威胁过,你真有本事,就让我心服口服的留在这医馆帮你。”
等等……这声音。好像是在哪里听过呀,怎么这么像——空间里面那个什么境灵大人!苏晓一下子懵了,难道境灵不只是灵,而且还可以从簪子里出来,变成人吗?
楚君瞥眼见她一脸惊讶,鄙视的笑了笑。“竟然连境灵可以化形也不知道,难怪那么大的胆子敢来惹我。”
“谁让你欺负豆芽菜,欺负草草就是欺负我!”苏晓想理直气壮的瞪着他。大声说出来的,可是被他的冷眼扫得一点定力都没了,越说越没气势,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
祝维摩轻轻握住苏晓冰冷的手,转眸对她说。“你可先去四下看看,还缺什么。我再差人添置。”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若流云,但听来却带着一丝柔和,他的手温热,将她的手背暖得柔和起来,她的心也就安了许多,跟他笑了笑,就出去了。
苏晓走后,祝维摩转了车身,定定对着圈椅上的楚君,抬眸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该知道,与她为难,就是与我为难。”
“他们怕你,那是他们。你我认识那么久,不知道我的脾性么?”楚君微微坐起身子,两指捋了捋肩上的发丝,垂眸冷言。
祝维摩仍旧是风轻云淡的笑,笑意却不真的入眼,“我只要你的医术。”
“你就这么想帮她撑起这个医馆?不过一缕残魂,这一世勉强不散,下一世还不知如何,这又是何必。”楚君一边说,又抬眸山下打量祝维摩的身体,轻蔑的笑了一声,“你,如今……竟也到了这样的地步。”
房间里忽然飘来一声冷笑,“哼……这样的地步又如何,他要散你的灵,不过也就是一弹指的功夫。”
楚君向声音飘来的方向看去,那里立了一袭玄黑色的长袍,宽大的领子高高立起,连着衣帽,将那人的面容隐在黑暗里。
楚君的神色忽然之间黯淡了,他从圈椅上立起身来,向那黑袍人躬身行礼,“玄冥长老。”
黑袍人并不理他,转向祝维摩,单手扶着胸口,另一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向他低头,“维摩大人,您唤我来,有何吩咐?”
楚君抬眸看向祝维摩,冷笑一声,“维摩大人……你当得起吗?”
黑袍人当即怒喝道,“无知魂体,休得胡言!”
祝维摩却并不计较,侧过脸来,跟身后的黑袍暗影淡声说,“未常近来灵气剧增,你去查查或是什么缘由。”
“诺。”那黑袍人应了声,仍旧低着头,恭敬的向他再次行礼,旋即隐没在了黑暗中,消失了踪迹。
黑袍人消失后,楚君又是冷冷的笑了一声,带了几分讽刺,“若不是你,我与未尝又怎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祝维摩不答他,从衣袋里取出一粒乳白色的丸子,抛了过去,“沉香杜腐丸。”
楚君接了那丸子,拿在手里看了片刻。他自己再懂药不过,这么一丸要炼上百年才能出炉的,死人吃上一丸,可以防止尸身腐坏。他淡淡笑,“倒真的是极难得的珍品,你不是留给她用的?”
祝维摩的脸色微变,也并不再说什么,转动木轮椅,出了门去。
楚君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想什么,想了许久,才慢慢的将那药丸送入口中,出了房间,向医馆外去了。
转出回廊没多久,就看见苏晓在回廊下面坐着,晃着两条腿,垂着头,不住的叹气,他四下看看,没有看见祝维摩,许是不知道她在这里等着,去了别处寻她。楚君停住脚步,站在回廊下面,负手看着苏晓。穿廊的回风来来去去,掀动她的头发,一束发丝飞起,挡住她微圆的脸,她用手拉开那束头发,绕在指间,又叹了一口气。
相貌不同,时代不同,她的举手投足,脾气性格,倒和从前没什么差别。
苏晓并不知道这边有人在看她,她这会儿整个心思都悬在医馆的未来上。刚才其实她已经去过药房一趟了,就在回廊那边,也不远。但是让她失望的是,这个名义上是皇城唯一医馆的地方,药房里也是冷清得很,只有三十多味常见的药材,量也不多。那点药根本治不了多少病。要到哪里去买药材,她也没数,不过这个年代,这个国家,就算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药材,医馆没有药材,要怎么维持下去呀。
正想着想着,偶然抬眸,就看见楚君正站在回廊转角处,两手负在身后看着她。在明光下,楚君的脸色白得没有血色,她们行医也要察言观色的,他面色不是身体虚弱的那种白,倒像是死人一样的惨白,没有生气。难道因为是境灵的原因,所以才跟正常人不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