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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主上近年来一直韬光养晦,尽量远离政务,如今却何以对遥城如此重视,还要劳您亲自前去呢?”
我有些奇怪地看了师父一眼,如果说我做事多半是以自己的利益出发,师父则是以天下苍生出发。我这次去遥城按理说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师父是该举双手赞成的,可如今不知怎么,总觉得他对我此情有太多复杂的感情。
忧虑,恐惧,抵触,还有……
“师父,您平时都甚少过问我这些政务上的事的,今日怎么如此好兴致?还是说,您觉得此行有什么不妥?”
“不,不。”师父状似无意的捋了下额间碎发,恰恰挡住了那瞬间的表情。落手时,便又恢复成了一贯暖如和风春水的平和面容。“微臣只是有些担心,毕竟遥城路远行艰,匪盗猖獗,再加上如今的虎狼之疫……但主上天纵奇才,或许是臣多虑了,还请您不要见怪。”
我哼哼了一声,也不再追问。
若说他是担心我所以略有失常也不是说不通,但总感觉哪里有些异样,是那一分自以为掩盖却仍从微颤的手指间泄露出的,无法抑制的惊慌么?
“师父,想必您也听说那个从遥城万里跋涉,又大闹千城街头的刘商小子了吧?这事如今在千城传的可谓人尽皆知,若没个善了,恐怕日后我就不用在侍龙混了。况且那孩子每每能精准的在我路过的地方出现,除了他本身的执着外,女皇和宰相那里恐怕也暗中出了不少力。”我微眯起眼,冷笑了声,“这两只老狐狸,自己灭不了的野火,反而引向我,她们倒打得好算盘。左右遥城不过是个暴匪横行的边城弃塞,就算全灭了对他们来说也不痛不痒。若我避之不理或救而不成,那我便成了间接害死几十万人的刽子手,所有的民怨就都会转向我所代表的神殿势力,也会进而对现今神族的能力血统产生质疑。到时她们不但脱了干系恐怕还会出笔出兵出力的狠狠反咬我们一口,衬此良机横扫神殿一派,直逼到我遁于山野或自绝天下才甘心。就算疫情缓解也不过是荒淫的神主贪恋侯府公子美色救了一座无足轻重的边远小城罢了,他们也没什么损失。自己不出一分力光利用个懵懂无知的毛头小子就将了我一军,真是一本万利的好计策,想想就替她们暗爽啊~”
“主上……”伴着无奈又宠溺的轻叹,脸上传来一阵指尖抚过的滑腻触感。“您又露出那个表情了。”
“嗯?什么表情?”
“有人要倒霉的表情。”
“呵呵。”我摸着下巴奸笑道,“那是,我这些年也忍得够多了他们还整天挖空心思的折腾我,真当我是忍者神龟啊?这次遥城我不但要去,还要大张旗鼓,轰轰烈烈的去。我要逼得她们出钱出药出人为我做嫁衣,然后光明正大的把遥城一口吞下去。以后真个山高皇帝远,烦闷了也有个去处,省着每日窝在她们眼皮底下受这许多鸟气。”
师父正要再说些什么,我本斜倚在他膝盖上的脑袋浑不在意的又往里拱了几拱,十分恰好的正蹭在那两腿间的柔软之处,惊得师父啊了一声,双手齐齐抵在我后勺。后又觉得有姿势些不妥,遂万分委屈却小心翼翼的将调戏他的大头向外搬了搬,还不忘理顺我被拱乱的秀发。
经这一闹方才的遥城之行也没再提起,其实倒并非我有意隐瞒,只是此去除疫虽看似势在必行,但也不是没有推脱的办法。如今仓促决定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尽快得到一个稳定的后方,如此才能将国内残存的神殿势力集中保护起来,解除师父的后顾之忧。毕竟一个没有根基的势力就算再强大,也很难和整个国家相抗衡的,就像一个人即使武功盖世,也不可能胜过百万雄师的人海战术。师父向来心绪较重,虽然迟早都会想到其中利害,但说多了也不过徒增烦扰,保不准还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何况我多少也稍稍存了些事成之后想给她惊喜的小儿女心情,若是说破了,岂不少了许多情趣?
“……主上,恕微臣多嘴,如今世道多艰微臣碍于戒律无法为您奔走分忧,实再恬为神官之首。然近来神俗之间虽多有龃龉,但侍龙上下唯您才是国之正统。天下黎民何其无辜,还望主上惜之怜之,以雷霆之威驭下,以慈母之怀治民,勿以个人喜恶行国之策。如此方为国主之道也。”
“师父您糊涂了。”我双眼半阖,笑容带了三分薄凉。“治国俗务向来是苍家在管,神俗各有分工,手伸得太长反而招惹麻烦,我现今偶有参与也是情势所逼,为求自保不得已而为之。师父,这点,您当再清楚不过。”
“是……臣逾越了。”
“无妨。”我懒懒把玩垂落襟前的绀青锦穗,“况且师父您的忧心也并非全无道理。近百年来苍家几代女皇愈发怠于政务,实权旁落于门阀世家,下层百姓生计艰难,官员却仍沉迷于表面的繁荣安泰。殊不知西边扶凤一直虎视眈眈,北方天路自古觊觎中原富庶,近期更是频频动作……”我声音一顿,复又笑道,“但说到底,凡事自当量力而行。以我们目前情况来看,若要与皇派势力全面决裂,和众多官绅为敌,越过女皇大规模整顿全国政务,若无五年以上的实力积累,恐怕结果会很不乐观。如今我最想做的,也不过是尽量在她们露出的破绽中夺取更多的利益,从而为未来争取多些的可能罢了。”
师父,或许你是希望我作为一个英明仁爱的神主,给侍龙带来前所未有的富足和荣耀,但是师父我的手很小,只能抓住最想要的,守护最心爱的。
与一个并无多少牵连的国家相比,你才会是我行动最优先的准则。
沉默仅仅在空气中停滞了一瞬,从我的角度仰面看去,正对着香案高供的那块明晃晃的白玉命牌,像个中秋大月亮似的,中间仅十分寂寥的题了四个朱色批文:
“凌胧艳玥”
作者有话要说:鉴于此章多次被锁,决定分成两部分发,看看改后到底哪部分有问题,真的不是我偷懒……(你还好意思说_! )
想看不和谐的可以给我留言……你们懂得。
☆、痴心一梦
“凌珑艳玥”
“凌珑艳玥”我嘴里反复念着这四个字,不觉抱怨着:“这批文未免太小气了些,人家大多都是一首诗,再不济也是一句话,怎么到了我这才这样可怜兮兮的四个字,这简直是种族歧视!”
师父不觉失笑:“芸芸众生之中,便只有神祗的命格最为高贵,自然也不可轻易参透,这其中又岂有歧视一说,还请主上切莫为此多虑。”
“那如此说来,师父你的命格岂不是比神还要高贵?”我眼睛一转,笑道,“听说那历代玺君的命牌,都白的比脸还干净。”
“这不过是因为,玺君的命运实在实在无需批注啊,主上……”师父沉静的笑了,那瞬间,我甚至希望在他脸上看见的,是哪怕悲伤的表情也好。
也好过这古井无波般的,一笑。
“从生到死,吾等皆侍奉与神殿中,继承相同的名字,走着相同的路,过着相同的人生,自然,便不需命牌的批注了。”
“……我会让你,过上不同的人生……”我抬手覆上他的侧颜,却被他不着痕迹的轻轻避开。
“主上,请您不要误会,臣并无任何不满,反而一生相伴于神旁,为您祈福,臣觉得,很幸福。”
很,幸福?!
“你……”我一时气结,这世上最郁闷的事便是你千方百计诸般谋划助他逃离金丝鸟笼,人家却当着你的面把笼门反插,还心满意足地说自己过得很好。
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些什么?
拽过他的胳膊,我一个翻身,膝盖顶着小腹一转,便将他压在身下,双肘撑在脑侧,将他禁锢在一方狭小的阴影之中。木簪滑落,满头乌丝流泻下来,与师父的长发纠缠在一起。
如同一场美好而讽刺的,结发之礼。
“你便甘愿与我,一直维持着苟且的身份,做着苟且之事?你便从未想过终有一日与我离开这里,做我名正言顺的夫,与我光明正大的走阳光之下么?!”
即使早已下定决心,若有一天我们能不再被别人监视打压利用,可以按自己的意愿生活下去,我定然会尊重师父的选择,虽然那个选择对我来说是将伴我至死名为寂寞的阿鼻地狱。
他这一生活得太过压抑,犹如一只提线木偶,照着神明几千年前编好的剧本忠实扮演自己角色。我只愿这个淡泊宁静的人可以如他的性格一般,每日吟诗作画,侍花弄鸟,骑马泛舟逍遥于田园山水之间,而不必像如今这般按照神殿戒律一生蹉跎于这座嘈杂腐朽的皇都宫室里,每日除念经打坐,便是周旋在狡诈贪婪的王公贵族中,为我的生存及全国众多神殿的琐事拼死挣扎。
我很自私,又卑劣,我顾不了那么多天下百姓的生死。我只愿你好好的,快乐的。但是每当你漠不关心自己的将来,每当你对我矛盾而刻意的疏远,就犹如一根尖锐的长刺狠狠扎在胸口,令我心痛流血,愤怒失控。
“主上……”师父这次并未回避,只是深深直视我暗潮涌动的眼,神色依旧是那可恨的云淡风轻,而眼底,却泛上一层如薄暮般淡红的血色。“您是玺君的神,玺君的一切都是您的,身子,也是自然。若是主上喜欢,玺君自当竭力侍奉,不过……
微臣这一生……唯求护您一世欢愉,纵是尽弃所有,粉身碎骨也无所憾。然爱情这东西,确是臣,万死也不可奢求的。”
…………
“好,好,好!”
我击掌长笑,笑得癫狂。双肩颤抖着将脸深深埋进他浓重的乌丝间,往常发中令人心神宁静的檀香味,如今却令我烦躁得发疯。
“好个竭力侍奉,好个不可奢求,好个衷心为主的好臣子!”
我一把撕开他的前襟,露出大片雪白胸膛,唇也就势强压上去。撬开他肉白色的冰唇,灵舌长驱而入,与他的纠缠在一起。他仍是顺从地迎合着,就如初夜一般。可感觉却完全不如初夜一般美好。当初尚暗自窃喜他顺从的婉转承欢或许是因着心中对我也多少有些情意,却不料一切竟都出于可笑的君臣之义。
他竟认为,自己只配,也只应作为我的□□之臣!
那如此执着的我,真真像个笑话!
灼热的手顺着脖颈,撩过温润莹白如上好暖玉似的肌肤,我像一头失去控制的猛兽,在他身上四处点火。
“主……主上……这里,呜,是神殿,未免,太过亵渎……”
师父无助的扭动着,想从我的身下爬出去,但随即被我一把拖了回来。
“我说过了师父,这里即便是神殿,也是我的,你我即已如此坦诚相见,又有什么可害臊的?何况……”我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门外。“你不觉得在这里交和,更有种禁忌的兴奋,毕竟,这里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嘛~”
师父一瞬间脸褪了血色,神色复杂的瞟了一眼门外,却更为惊恐的看着数人高的巨大神像,随后,认命般的闭上了眼。
难道被活人撞见竟比不上被神像撞见?
我轻轻吻掉师父眼角渗出的泪痕。
……师父,我不懂啊,你既然视我如天,为何却不能分一点点其他的爱情给我?
而我一直如最精密的机械般运转的心,为何只要遇到你,便似一匹脱缰疯马,直直奔向破灭的悬崖!
你夜深人静时静静抚过我双唇,撩过长发的灼热手指,偶尔一笑间流露的凄凉眷宠,如低泣一般的沉郁叹息,难道这一切,都仅仅是我的错觉?
你说你不想离开,你说你很幸福,但双眼在不经意间,为何却总是越过高高围墙看向那不可能看到的,外面的世界。
师父,你太过矛盾,也太过执着,行动总是朝着心的方向背道而驰,仿佛如此就真的什么都不曾存在过。
而我,甚至连那个矛盾的原因都无从问起。
因为,一定是我,也只会是我。
能让师父如此痛苦挣扎的,只有我。
逃避爱情的师父,和苦求爱情的我。
这简直就像,被诅咒的孽缘!
“——即使是孽缘,吾也愿为卿,破天而行!”
是谁曾于百尺高台之上中仰天疾呼,唇角却浮着决绝的笑。
身后尸山血海,业火焚烧,满目疮痍唯他一人如九天圣子,素白棉袍纤尘不染,行于地狱修罗场,朔风猎猎,衣袖翩飞,似欲乘风而去。
“愚如吾等,此次,也定然——”
猎猎朔风吹散他满头乌发,男子于纷乱青丝中缓缓回首。
只一个模糊暧昧的侧颜,泛着世间最美好最高华最柔软的光晕,却令我拆骨嗜血般的痛。
……啊啊,我用一生来逃避的,刻在灵魂深处,未知而残酷的噩梦……
刹那间,我如中了毒咒一般,双目血红,头痛欲裂,心脏有似千万巨兽撕扯啃咬,阻止我看遍噩梦的终结。如同禁锢魔鬼的封印,总在最后一刻守护住湮没于历史轮回中不堪的真相。
——师父,那个浸满了刻骨仇恨与鲜血,即使数度转世也无法正视的真相中,是否,也有你的身影?
还是,仅仅是我愚蠢的错觉?
徘徊于理智与癫狂的心叫嚣着,要找到发泄的出口。我捉住�